第十章 地勢坤，厚德以載物

　　此時潘俊、時渺渺和歐陽燕鷹三人正在這“坎”卦密室之中，火折子壹點點地燃盡。時渺渺和歐陽燕鷹都是壹頭霧水，都不明白潘俊所說的那“行險用險”究竟是什麽意思。
　　“怎麽個行險用險法？”時渺渺見潘俊信心滿滿，皺著眉頭諦聽著密室之中的動靜輕聲問道。
　　“噓！”潘俊對兩個人做了壹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聽著耳邊“空空空”的聲音，他立刻撿起壹塊石頭丟在不遠處，誰知那石塊剛壹落地水柱便從石頭落處噴湧而出，那塊石頭被湧起的水柱彈到了半空中。
　　燕鷹和時渺渺詫異地望著潘俊，“妳……妳是怎麽知道水柱會從那裏噴出的？”
　　“這個密室既然是‘坎’卦，那麽就壹定是與水有關。而在那些水柱噴出之前都會發出‘空空空’的響聲，剛剛壹進入這密室我心中便暗暗記下那幾個水柱之間的距離，第壹個與第二個之間的距離是九步，而第二個和第三個的距離是六步，所以我想那麽第三個和第四個之間便應該只有三步，沒想到果然如此……”潘俊解釋道。“那麽接下來水柱就應該在這裏。”潘俊指著眼前不遠處說道。
　　“可是知道這些有什麽用？”燕鷹壹直焦急地盯著潘俊手中的火折子。
　　“我明白妳想做什麽了！”時渺渺已經猜出了潘俊的用意，“妳剛剛說這‘坎’卦中是險上加險，這第壹險是地面上看似毫無章法噴出的水柱，它噴出之時勁道極大，摧枯拉朽，無堅不摧。而第二險想必就是那只泥猴，它行動敏捷、兇殘異常，身上包裹的那層泥更像是壹身堅不可摧的盔甲，而在這個黑乎乎的密室中更能精準判斷獵物所在，頃刻之間便可以要了獵物的性命。”
　　“嗯，是啊！”潘俊點了點頭。
　　“所以妳剛剛所說的行險用險的意思，是想利用這間歇噴出的水柱擊潰那只泥猴！”時渺渺說到這裏眼角露出壹絲不安，她輕輕地抓住潘俊的手。
　　“哈哈，潘哥哥果然聰明，我這個笨腦子怎麽就沒想到呢？”燕鷹見出去有望不禁高興地說道，不過立刻他也意識到壹個問題，那就是如何讓那只泥猴乖乖地在水柱即將噴出的時候站在水柱上呢？
　　這時潘俊站起身來對時渺渺和燕鷹說道：“壹會兒在聽到‘空空空’的聲音之後我會熄滅火折子，到時候我會丟石頭激怒那只泥猴讓它攻擊我，妳們兩個千萬不要動，如果順利的話……”對於這個計劃潘俊心中也有些擔憂，壹來必須保證泥猴會在聲音之後立刻攻擊自己，二來那聲音壹旦響起，留給自己逃開的時間只在眨眼之間，稍有差池便會玉石俱焚。
　　“等等……”潘俊正要轉身卻被時渺渺壹把抓住道，“妳身上有傷，行動多有不便，還是我去吧！”其實潘俊擔心的問題在時渺渺剛剛明白潘俊的計劃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因此才會那般不安。
　　潘俊望著時渺渺的眼睛，從嘴角擠出壹絲微笑道：“妳放心不會有事的，而且剛剛我已經暗中計算過聲音過後多久會噴出水柱！”潘俊看了看手中只剩下壹絲光亮的火折子說道，“恐怕機會只有這壹次，所以只有我去！”說著潘俊輕輕地從時渺渺手中抽出手，誰知剛抽到壹半時渺渺卻抓得更緊了。
　　潘俊輕輕地搖了搖頭，這時時渺渺才松開潘俊的手。潘俊拿著火折子站定位置之後從地上拾起幾塊石子，整個密室死壹般的沈寂，間或能聽到石縫間滴水的聲音。這屋子內的三個人都屏氣凝神地盯著潘俊手中的火折子，等待著那令人心驚的壹刻。
　　就在火折子即將燃盡，火花飛濺的時候，壹陣清脆的“空空空”的聲音從密室中傳來，所有人的心頭都是壹緊，潘俊忙不叠地熄滅了火折子，幾乎與此同時手中的石子已經向剛剛泥猴棲息的地方飛擲出去。
　　他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聽石頭“啪”的壹聲砸在密室的墻壁上，被反彈到了地上——泥猴不見了。所有人壹陣駭然，潘俊又將手中的幾塊石頭如雨點般地飛擲出去，只聽到遠近傳來“啪啪啪”的聲音，卻似乎始終沒有碰到那只泥猴。
　　糟了！潘俊心中暗想，火折子已經燃盡，這次是他們唯壹的壹次機會。腳下的水柱恐怕馬上就要噴湧出來，倘若那時泥猴還未發動攻擊，那麽恐怕幾個人今天真的要命喪於此了。
　　而此時的時渺渺心中比潘俊還要著急，這幾秒鐘漫長的等待就像是過了幾個世紀壹般。潘俊站在遠處隱隱地感到自己腳下的地面在微微顫動，壹股氣流正從腳底下噴出，他深知那水柱馬上便要噴出來了。而那只泥猴呢？它去了哪裏？
　　水，潘俊覺得有水流從自己的腳下冒出來，已經將腳周圍的地面浸透了。此時自己就像站在了壹個已經被點燃的炮口，微微的震動便是那“刺刺”燃燒的炮撚。他此刻甚至感覺到從自己腳下沖出的氣體刺入皮膚的隱隱痛感。
　　正在這時壹陣刺耳的笛鳴聲響起，潘俊被燕鷹撞到了壹旁。未等潘俊反應過來，黑暗中壹個黑色的龐然大物從潘俊的眼前猛沖了過來，幾乎與此同時水柱破土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擊在那龐然大物的身上。泥猴發出壹聲淒厲的尖叫，重重地摔在了他們身旁。
　　水柱噴湧片刻便消失了，整個房間再次陷入壹片寂靜之中，耳朵裏只有淅淅瀝瀝的水聲。此時幾個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雖然剛剛聽到那只泥猴的壹聲嚎叫，卻不能確定它是不是真的死了。
　　當滴水聲漸漸消失之後，他們隱約聽到密室中傳來了壹陣虛弱的喘息聲。潘俊和燕鷹兩個人順著那喘息聲壹步壹步地逼近那只泥猴，潘俊掏出那火折子輕輕吹了吹，火折子發出微弱的光。只見此刻那只泥猴半臥在地上，胸口紫紅卻沒有流血，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四肢無力地癱軟在地上。看來剛剛水柱雖然傷了泥猴卻並未致命。
　　潘俊將火折子遞給燕鷹，然後伸出手試探著在泥猴的胸口摸了摸。剛接觸到泥猴，那泥猴的身體微微壹顫，似乎有些不適，但卻沒有反抗。這時時渺渺也走了過來蹲在潘俊身邊，看著他的壹舉壹動。
　　潘俊的手在泥猴的胸口摸了摸，那泥猴似乎感覺到疼痛，喉嚨中發出“咕嚕嚕”的叫聲，齜著嘴露出幾顆鋒利的獠牙，時渺渺連忙抓住潘俊的胳膊唯恐他受傷。潘俊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從懷裏掏出壹個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輕輕塗抹在泥猴的傷處，藥膏所帶來的清涼立刻減輕了泥猴的痛感，它感激似的將頭往潘俊的懷裏靠了靠。與此同時潘俊發現泥猴的耳朵上穿著壹個小孔，壹枚鑰匙便別在它的耳朵上。潘俊輕撫著泥猴，將手移到它的耳朵旁小心翼翼地將那枚鑰匙抽出。
　　那火折子便在這時徹底熄滅了。潘俊站起身拉著時渺渺和燕鷹壹起來到那把鎖前面，摸到鑰匙孔將鑰匙塞進去，輕輕壹轉。門在壹聲輕微的“哢嚓”聲之後竟然打開了，幾個人都是壹陣欣喜。然而就在這時他們隱隱地感覺壹股勁風從身後襲來，幾個人心說不好，恐怕是剛剛的那只泥猴再次向他們襲來。只因他們此前以為那只泥猴已經受傷，恐怕沒有還擊的力氣便放松了警惕，誰知會突然發動襲擊。此刻躲閃為時已晚，潘俊本能地將時渺渺和燕鷹左右各推到壹旁微微閉上了眼睛，誰知正在這時又是壹股勁風襲來正與先前的那股相擊。潘俊壹驚，連忙轉身只見黑暗處隱約有兩個黑影在翻滾，此時他們才發現那分明是兩只泥猴。後來沖過來的便是剛剛被水柱擊傷的那只，恐怕它也極通人性，見潘俊等人並未傷害自己反而施藥相救，便飛身起來阻止了另外壹只泥猴。
　　不管怎麽樣，潘俊趁著這個時機慌忙打開鎖鏈輕輕壹推，壹道石門便緩緩開啟，他示意時渺渺和燕鷹趕緊進入密道，然後扭過頭隱約看見那兩個黑影依舊攪在壹起，難舍難分。就在潘俊準備進入密道的時候，忽然第三個黑影，第四個黑影接連著從黑暗處躥了出來，他顧不上多想壹把關上密道的石門，壹個黑影已經沖到近前，躲閃不及重重地撞在了石門上。
　　當三個人進入密道之後終於長出了壹口氣，本以為密室之中僅有壹只泥猴，誰能想到竟然有如此之多，倘若那些泥猴當時壹起發動進攻的話，恐怕便是再有幾條命也不夠用的。
　　此壹役驚心動魄，幾個人躲在密道之中半晌卻始終驚魂甫定，忽然燕鷹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壹聲，潘俊和時渺渺聞聲不覺失笑。此時距離他們進入密室已經有壹天壹夜的光景了，尤其是燕雲姐弟進來的時間更長，這期間都是滴水未進。潘俊心想按照歐陽雷雲所說前面應該還有兩關，恐怕如果不吃些東西的話，那時即便能找到通過的方法卻也沒了體力。
　　怪就怪在進來之時，壹心只想著救人，準備太過倉促考慮不周，而眼下在這黑漆漆的密道中更不知去哪裏尋食物。
　　想到這裏潘俊心中壹陣悵然，而今之計也只能走壹步算壹步了，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又休息片刻，燕鷹實在有些困倦了，幾乎昏昏欲睡的時候潘俊站起身來說道：“咱們繼續走吧！”
　　燕鷹頗有些不耐煩地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誰知正在這時他的手似乎摸到了什麽，他遲疑了壹下又摸了摸。只覺頭頂上那物事潮乎乎，黏糊糊的，形狀有些像地瓜，有些則像是馬鈴薯。燕鷹心頭頓時壹陣欣喜地說道：“潘哥哥，有吃的了！”
　　這句話讓潘俊和時渺渺都是壹楞，回過身來。這時燕鷹早已用力將頭頂上壹塊地瓜形狀的物事用力拽了下來，放在鼻子旁聞了聞，那物事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味道極其熟悉，燕鷹將那物事在手中搓了搓，然後壹口咬下去。這東西味道香甜而多汁，味道有些像哈密瓜。燕鷹吃了幾口那東西便已經下去壹大半，將剩下的壹半叼在口中，伸手在頭頂又拽下兩個遞給潘俊和時渺渺，又接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邊吃邊口齒不清地說道：“把外面那層皮搓掉就可以吃了！”
　　潘俊和時渺渺二人將那東西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按照燕鷹所說的方式輕輕將那東西的外皮剝落放在口中，這味道果然不錯。“燕鷹，這東西叫什麽名字？”
　　“火蓮！”燕鷹將最後壹塊放入口中說道。
　　“火蓮？”潘俊皺著眉頭說，“早聽說在沙漠深處有壹種長相極為接近荷花的植物名叫火蓮，每到日出和日落的時候會短暫開放，就像是燃燒在沙漠中的星星火光。在白天的時候火蓮則藏在厚厚的苞蕾裏面。”
　　“嗯，嗯！”燕鷹又拽下壹個說道，“沒錯，沒想到潘哥哥竟然知道這些。”
　　“嗯，這種火蓮是多年生的植物，地面上的部分並不起眼，但是它的根系卻極其發達，最長可以有數十米。而且正如蓮花壹般在根系的最下端與蓮藕極其相近，可以入藥。”潘俊頓了頓接著說道，“可據我所知火蓮早已經絕跡了啊！”
　　“嘿嘿，潘哥哥妳有所不知！”燕鷹笑了笑說道，“我們歐陽家壹直在種植著這種東西，而且我很小便吃過它的根。真是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碰到！”
　　“哦？妳們將火蓮種在何處？”潘俊皺著眉頭說道。
　　“就在四進院內！”
　　“這麽說我們現在始終還在歐陽家的地下！”潘俊若有所思地說道。
　　“嗯，我想應該是了！”燕鷹現在只顧著吃完全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再摘壹些帶在身上，如果我們壹時半刻出不去也不至於餓死啊！”說著燕鷹又拽下幾根火蓮的根系揣在懷裏。
　　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有了這火蓮的根系當食物，終於解決了壹個讓潘俊擔憂的問題。
　　壹行人帶著火蓮的根系繼續摸索著向前走，潘俊知道接下來還有兩個密室，壹個是“震”卦密室，壹個是“艮”卦密室，只是不知還將會有什麽險情在等待著他們。想到這些他此時更有些擔憂的是燕雲和歐陽家的兩個老頭，不知他們現在進展如何了。
　　此時歐陽家的兩個老頭正圍在壹個篝火堆前相視無語地沈默著。歐陽雷火顯然有些焦急，時不時站起身圍著篝火，雙手背在身後急躁地踱著步子。而歐陽雷雲卻面色平靜，雙眼蒙著黑布，手指微微彎曲掐算著什麽。
　　歐陽雷火幾次停在歐陽雷雲的身後想要說什麽，最後還是將話咽了回去。歐陽雷雲此時表現得越是鎮定，歐陽雷火心中便越是惱怒，但是他也深知自己對這密室壹無所知，尚有求於他也便不敢發怒。但歐陽雷火本來就是壹個性情急躁，脾氣如火的人，不然也不會得了壹個“火雷子”的外號，讓他這樣幹坐著等下去無疑對他來說是壹種折磨，這種心理上的折磨比身體上的折磨更加難熬。
　　歐陽雷火實在忍不住了，他從篝火堆裏抽出壹根燃著的木棍向密室壹端走去，這個密室的空間很大，從壹端走到另壹端足有二三十丈，整個密室呈橢圓狀，密室的中央有壹些凸凹不平的土包。自從進入密室，歐陽雷火便發現這間密室極為寒冷，在密室中環顧了壹圈，他發現密室的下邊全部是凍得極為堅實的冰土混合物，在下面還有壹種不知名的白色粉末狀的東西。
　　而在那些凹凸不平毫無規則的土包上面竟然有壹些幹燥的木棍，為了禦寒他將那些木棒聚攏起來點了個篝火。只是讓他失望的是這個密室像是壹個全封閉的，根本找不到出口。他期待地向歐陽雷雲望去，歐陽雷雲自從進入密室之後就壹直坐在篝火旁始終沈默不語。
　　雷火環視了壹遍周圍的環境，最終還是無功而返。他無奈地坐在篝火旁，將手中燃燒的木棍丟進火堆裏終於忍不住問道：“您能不能想想辦法，孩子們沒在這間密室裏，我們怎麽出去啊？”
　　歐陽雷雲微微笑了笑，表情冷漠地說道：“那妳先告訴我幾件事！”
　　歐陽雷火的神情立刻緊張了起來，他想了想說道：“妳問，只要是我知道的壹定會告訴妳！不過……妳真的知道我們怎麽離開這裏嗎？”
　　“呵呵！”歐陽雷雲依舊是淡淡地微笑著說道，“剛剛進入密室中妳是不是看見地面上有很多冰？”
　　“嗯，是啊！”歐陽雷火心想歐陽雷雲似乎進來之後，便不曾睜開眼睛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那就對了！”歐陽雷雲說道，“我們現在身處‘坤’卦密室！”
　　“‘坤’卦？”歐陽雷火皺著眉頭不禁說道，“履霜，堅冰將至？”
　　“正是！”歐陽雷雲說道，“只是現在‘坤’卦密室的機關尚未開啟，只有開啟機關才能知道出口所在，所以妳不必匆忙！”
　　“沒有開啟？”歐陽雷火詫異地望著歐陽雷雲說道，“那怎麽才能開啟這密室的機關？”
　　歐陽雷雲微微地搖了搖頭：“這只能看造化了，說不定是下壹刻，也說不定妳我便會被困在這裏了！”
　　“這……”歐陽雷火攥著拳頭豁地站起身來想要發怒，最終還是無奈地坐回了原地。
　　“妳的問題我都回答妳了，現在該我問妳了！”歐陽雷雲幽幽地說道，“雷火，當年真的是父親讓妳將我囚禁在那個密室中嗎？”
　　歐陽雷火對於歐陽雷雲的這個問題似乎並不吃驚，或許他早已經想到雷雲想要問的第壹個問題便應該是這個了。他雙手靠近篝火快速地揉搓著，雖然知道歐陽雷雲雙眼緊閉，卻也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他沈默片刻說道：“嗯，當時確實是父親讓我將妳囚禁起來的！”
　　“為什麽？”歐陽雷雲在密室中被囚禁了整整三十五年，這三十五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大哥！”歐陽雷火咬了咬嘴唇，這是歐陽雷雲被囚禁這三十五年來他第壹次這樣稱呼他，“這件事父親讓我不能告訴妳！”
　　“呵呵！”歐陽雷雲冷哼了壹聲道，“恐怕是妳覬覦火系驅蟲師君子之位，所以才在父親面前說了我的壞話吧？”
　　“唉……”歐陽雷火長長地嘆了壹口氣說道，“大哥，我承認我壹直希望當上火系驅蟲師的君子，然而和您比起來我相差甚遠！”說著歐陽雷火站起身走到歐陽雷雲身邊輕輕地將蒙在歐陽雷雲眼睛上的黑布揭掉，只見歐陽雷雲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火光有些刺眼，歐陽雷雲偏著頭適應了壹會兒，眼前的篝火越來越清晰。只見歐陽雷雲的眼睛壹只是翠綠色的，另外壹只是金黃色的。歐陽雷火低著頭回到歐陽雷雲對面，卻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接著說道：“妳天生異稟，雙眼可以攝人心魂，這對於火系驅蟲師來說可謂是百年不遇。妳所擁有的能力是我們窮盡壹生也無法達到的！所以雖然我想當火系驅蟲師的君子，卻也只是水中望月而已，可遇而不可求！”
　　“呵呵！”歐陽雷雲笑了笑，“算妳還有些自知之明！”
　　歐陽雷火長出壹口氣，說道：“我知道這些年妳壹直在怨恨我，壹直懷疑是我在父親面前散布謠言，才使得父親最終下定決心將妳囚禁起來，甚至妳壹直怨恨父親，這些父親都已經猜到了！”
　　“我怨他，我當然怨他！”歐陽雷雲聽到父親有些激動地說道，“就是他讓我在那暗無天日的密室中整整過了半生啊！”
　　“當時父親將妳囚禁起來之後便終日郁郁寡歡，很多次我見他在密室前面躊躇，卻遲遲沒有進去。而妳的名字更是整個家族的禁忌，任何人也不準提及！”歐陽雷火說著壹行淚已經從眼角流淌出來。
　　“呵呵，別為那個老頭子開脫了，他只不過是覺得我處處比他強，又找到了傳說中的密室，撼動了他的地位而已！”歐陽雷雲怒氣沖沖地說道。
　　“大哥！”歐陽雷火忽然高聲說道，“妳……妳知不知道他將妳囚禁起來是為了救妳壹命！”
　　“救我？”歐陽雷雲的表情立刻僵住了，他打量著歐陽雷火，情緒也漸漸平和了下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妳說囚禁我是為了救我？”
　　“嗯，這件事也是父親在臨終之前告訴我的！”歐陽雷火沈吟片刻，“他告訴我這件事壹定不能和妳說，寧可讓妳恨他，也不希望妳後半生生活在內疚的痛苦之中。”
　　“妳知不知道當時妳已經被人盯上了，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置妳於死地！”歐陽雷火咬著牙說道。
　　“他們？”歐陽雷雲皺著眉頭想了片刻說道，“妳口中的他們是……天懲？”
　　提到天懲兩個字，歐陽雷雲的眼睛立刻圓瞪了起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歐陽雷火。歐陽雷火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想妳應該還記得七十年前，湘西水系時家的滅門慘案吧？”
　　歐陽雷雲點了點頭，腦子中像是在思忖著什麽。
　　很久之前，驅蟲師各個家族嚴格遵守著祖宗的遺誌，居住的住所按照五行方位，金系居東，木系居中，水系居南，火系居西，土系居北。各個家族彼此聯系，彼此牽制，相依而存。金系以為皇室研制金石器物，修建墓葬為生；木系以行醫救命為生；水系壹直十分隱秘並不知作何營生；火系以訓練皮猴在荒漠之中狩獵，倒賣皮毛和馬匹為生；土系門徒眾多，以習武或盜墓為生。
　　從古至今壹直如此，雖然世事變遷，朝代更叠，這幾大家族卻依舊在這浮浮沈沈的世道之中守著各家的信條，信奉著每個家族不同的信仰，各家族的命運如那些不屈不撓、百折不撓的小蟲壹般延續著。
　　直到有壹天，驅蟲師家族的壹個人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簡直太不公平，每每世道動亂，危難之時驅蟲師家族的人總是舍身赴死，前赴後繼，然而就在那些人成就壹番大業之後不但不思回報，卻對驅蟲師家族的人趕盡殺絕、大肆屠殺，夷三族、誅九族。不但如此，他們還將驅蟲之術視為邪術，看成是眼中釘、肉中刺。
　　震動歷史的焚書坑儒，歷代不絕的文字獄，為劉邦立下了汗馬功勞的齊王韓信，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數不勝數。雖然驅蟲師家族的每個人都對這種不公平心懷不滿，然而卻從沒有壹個人肯站出來，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及此事。
　　而那個人卻站出來了，他遊走各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其他幾個家族的人。早已經對這種不公心懷不滿的驅蟲師各系君子們立刻紛紛響應。甲午戰爭之後，清朝早已呈現出敗亡之氣，為什麽不在此時運用這驅蟲之術為自己打下壹片江山呢？
　　他們逐漸聯合了起來，但是只有水系的君子對此事堅決否定。水系君子是壹個女子，從洪秀全起義以來壹直與其聯系極為緊密，洪秀全以及下屬多名將領都在暗中與之接觸。水系君子希望驅蟲師家族能壹如既往地支持壹場新的變革，她從洪秀全的政權中看到了壹絲希望。
　　正如歷朝歷代的變革壹樣，如果能得到驅蟲師家族的支持，想必這是壹個改朝換代的機會。然而她的這番言論卻被另外四家人所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其他四家秘密籌劃了壹個駭人聽聞的計劃，他們知道水系君子頗為厲害，不但有三千尺，還有獨門絕技。這絕技即便在水系君子之中也極少有人學會，名叫蠱惑軍心。無論任何人近前數丈之內精神便會被其釋放出來的蠱蟲所惑，失去心智，相互殘殺。而水火不相容，只有火系的壹個旁支可以對付這壹絕技。那就是生活在大漠深處，從來與世無爭的火系旁支，他們與壹種名叫蒙古死亡之蟲的兇悍怪蟲為伍，這是克制蠱惑軍心的唯壹利器。
　　那個人於是便來到大漠深處遊說火系旁支，最後以如果滅掉水系時家便將水系的蠱惑軍心秘訣交給旁支為條件，誘使火系旁支出手。於是在七十多年前的壹個夏天，四大家族秘密前往湘西，他們通過土系君子用神農挖通的地道進入了時家。
　　那是壹場大屠殺，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將水系時家的所有人全部殘忍地殺死。這場屠殺出乎意料的輕松，並未遇到原想的抵抗，壹直讓他們擔憂的水系絕技蠱惑軍心也不曾出現。
　　“這是魔鬼的饕餮盛宴，嗜血的狂徒們在殺死了所有人之後，將所有的房子裏裏外外找了個遍，卻不曾發現刻著水系絕技的秘寶。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快速撤離，為了掩飾他們的滔天罪行，他們將水系時家的宅院全部燃起了大火。而在那之前，我們的父親動了惻隱之心，寫了壹封密信給水系時家的君子讓她離開！”歐陽雷火停頓了壹刻說道，“可父親沒想到的是這封信不但救了水系君子，同時也救了自己。”
　　“這是為何？”歐陽雷雲不解地問道。
　　“因為在那個人遊說眾人聯合起來的時候，也同時讓另外壹些人開始警覺了！”雷火說到這裏長出壹口氣。
　　“妳是說天懲！”雷雲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麽。
　　“嗯，那個傳說與驅蟲師家族同時興起的神秘組織！”歐陽雷火幽幽地說道，“相傳因為驅蟲師家族掌握著可以撼動歷史的驚天秘密，誰掌握了這個最終的秘密誰便可以執掌天下。因此如果驅蟲師家族聯合起來必定會造成天下大亂，所以壹個更加神秘的組織便應運而生，這個組織便是天懲。據說這個組織中的人掌握著世上最為陰毒的驅蟲之術，而且早期他們大多數人也產生在驅蟲師的家族之中，抑或潛伏在幾個驅蟲師家族中。在各個家族之間挑起紛爭，使五個驅蟲師家族總是處於壹種若即若離的狀態。”
　　“因為驅蟲師家族從未聯合在壹起過，因而天懲在幾百年內從未出現，人們也就淡忘了他們的存在。然而就在那些人覺得滅掉水系時家的事情做得天衣無縫的時候，天懲出現了。不知他們如何知道是父親放走了水系君子，因此便放過了父親。而其他幾家的君子卻壹直在天懲的誅殺之列，直到五個家族再次恢復到若即若離的狀態時，天懲才又消失了。”
　　“而那個人在水系時家慘案之後被天懲追殺了三年，見事情平息，便回到家中潛修直到終老，然而他的後代卻在他過世之後又開始悄悄經營著那個計劃。他聯絡了土系君子，還曾找過父親，被父親婉拒之後便找到了妳！”歐陽雷火輕聲說道。
　　歐陽雷雲聽到這裏點了點頭：“是啊，那時候他來找我，便告訴我既然驅蟲師家族的秘密可以改變歷史，現在天下不穩，何不用自己掌握的秘密來與天下壹搏！他告訴我金系君子雖然不願參與，但是他有辦法拿到金家秘寶，而我所要做的便是順利當上火系君子，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密室所在！”
　　“呵呵，父親說那時他便已經察覺到了妳的舉動！”歐陽雷火痛苦地說道，“他怕妳會步他後塵，因此才將妳囚禁在密室之中！他寧願將妳囚禁起來讓妳恨他壹輩子，也不願親眼看著妳死於非命。”
　　歐陽雷火說完之後歐陽雷雲陷入了沈思之中，他盯著眼前那堆篝火。暗紅色的火苗在他雙眸中跳動，過往的種種瞬息之間在他的腦海中閃過，有如黃粱壹夢。過了良久他才像是壹個在水中憋了很久冒出水面的人壹樣，深深地吸了壹口氣，悲愴地號叫了壹聲，淤積在胸口多年的怨氣在瞬間冰釋之後，所剩下來的只是空蕩蕩的內疚，這種內疚像致命的毒藥壹般，壹點點吞噬著他以前賴以生存的仇恨支柱。
　　歐陽雷雲用力地捶打著胸口，在暗無天日的監牢中他用自己大半生的時間在詛咒，怨恨那個將他囚禁起來的人。如果不進入這密室，恐怕他終老壹生也會活在那種怨恨之中。歐陽雷火站起身遲疑了壹下，走到歐陽雷雲身邊，雙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卻始終不知道說什麽話來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