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3章 透支本源

　　長蛇石碑上，骸骨單手撫胸，恭敬彎下腰去，“卑賤之人，拜見皇帝陛下。”
　　周帝負手而立，平靜面龐上，內蘊無上威嚴，眼眸開闔，引動蒼穹上風雲變幻。
　　“數千萬年過去，妳這壹族還未滅絕，如今出現在朕面前，是要取死嗎？罪民！”
　　低沈聲音，宛若雷霆轟鳴，在空中翻滾著，響徹八方。
　　骸骨站直身體，眼窩黑火湧動，“陛下威壓蓋世，若要殺我只在翻手間，但如今的神魔之地，已不是大周社稷。七帝國分疆裂土，怕是不會眼睜睜的，看陛下再度君臨天下。”
　　“妳在警告朕？”
　　“卑賤之人不敢冒犯陛下，只是如今我活著，或許對陛下更加有益。因我族與陛下，如今有著共同的需求，要讓這世間陷入動蕩，陛下可趁勢光復大周，我族也能重歸故土，免去族群絕滅大劫。”
　　周帝眼眸驟亮，似浩瀚星雲流轉，“北疆寒潮已至？”
　　骸骨點頭，“是。”
　　他自然明白，這位開國大帝，關心此事的原因。
　　以其尊貴身份，本可享無上尊榮，統治天下千萬歲月，可他卻能舍棄壹切，甘願意識陷入永暗。
　　為的不就是，這億萬歲月來，唯壹的機會嗎？
　　周帝嘴角露出笑意，沈默幾息後，緩緩開口，“念妳給朕帶來這個消息，朕便給妳們，壹個恕罪的機會。”
　　骸骨跪伏，“若我族脫得大劫，日後生殺榮辱，皆奉於陛下手心！”
　　周帝轉身，“記住妳對朕的承諾，機會只有壹次。”
　　壹步落下，身影隨風散去，赫然是壹尊化身。
　　長蛇石碑上，骸骨起身，眼窩內黑火湧動，不知該歡喜還是悲傷。
　　大周壹統天下，驅逐罪民入北疆寒域，數千萬年來，族中因此死傷之人，數量多到無法統計。
　　可如今，他卻替族群做出抉擇，拜入周帝座下……
　　活著族人們，能否理解他的苦衷？死去的族人們，會不會原諒他的選擇？
　　許久輕輕壹嘆，將所有艱澀盡數掩去，世間事，何曾真正有過圓滿。只要能保全族群，使得族中嬰兒能順利長大，老弱不必主動葬身雪原，便已經足夠。
　　……
　　虛幻界。
　　雖是以大神通，凝聚成的壹方世界，可它並不穩固，無法長久的承受，外界強大氣息。
　　所以這就逼迫，進入其中的修士們，不得不隨時處於活動狀態，壹旦停下不出片刻，所在空間就會崩塌，形成恐怖漩渦。
　　以界為名，便表示虛幻界已有了，較為完整的世界特征，比如這空間崩潰，威力極其可怕。
　　如此來，便斷了秦宇隱匿不出，坐收漁翁之利的盤算，忍不住搖頭面露惋惜。
　　有太虛渡海鈴外加紫月相助，秦宇若有心隱藏，基本不會被人發現。
　　局勢如此多思無用，秦宇斂去心思，身影壹動呼嘯前行。
　　虛幻界中，有山川河流，卻無半分生靈氣息。入目皆是灰蒙蒙，像是籠著薄霧，壹切都模模糊糊，讓人心神間感到無形壓迫。
　　突然，秦宇心臟驀地收縮，念頭來不及轉動，身體已本能做出反應。
　　腳下重重踏落，擡手握拳，向前悍然擊出。
　　轟——
　　巨響中，空間劇烈扭曲，壹道黑影從中浮現，倒退幾步停下，眼眸間露出驚訝。
　　顯然沒想到，眼前這個氣息最弱的小子，居然能發現自己的襲殺。
　　對面，秦宇臉色鐵青，想到方才壹瞬，與死亡擦肩而過，心底依舊余悸不消，繼而越發驚怒。
　　從始至終，他都沒收到半點警示，這在得到太虛渡海鈴及紫月後，尚且是第壹次。
　　世界之大藏龍臥虎，今日意外也給了秦宇壹個深刻教訓，不得心存大意，即便寶物在手，也未必能掌握壹切。
　　想到剛剛，心頭還因虛幻界不穩而惋惜不已，秦宇心頭尷尬，臉上越發多了幾分陰沈。
　　就算能夠隱匿又如何？只怕到時，被人悄無聲息摸到身邊，把性命取走，還沒能反應過來。
　　那才是真的笑話！
　　暗暗告誡著自己，秦宇看著對面，浮現出來的身影，眼神冰寒至極。他可不會，因對方的“提醒”，而生出半分感激。
　　“嘿嘿，本來想省點力氣的，卻是小覷了妳，終歸得費些手腳。”對面修士淡淡開口，眉眼間皆是自信。
　　入虛幻界時，這人便註意到了秦宇，氣息平平，沒有半點出彩之地。先前發現他時，便暗暗驚喜，才會毫不猶豫出手。
　　唰——
　　此人雙目，變成純粹的銀白之色，冰冷沒有半分溫度。
　　緊接著，恐怖神念沖擊，如大潮轟然爆發。
　　前壹刻還在驕傲自滿，後壹刻說出手就出手，沒有半點征兆。
　　能被選擇，送入虛幻界的，哪有愚蠢之輩，即便自信滿滿，卻也不會心存大意。
　　這修士，能瞞過秦宇的感應，自是有原因的，特殊且強大的魂魄，讓他具有魂魄層面，碾壓對手的實力。
　　壹旦魂魄受創，生死自然在他掌控中。
　　秦宇悶哼壹聲，臉色變得慘白，對面修士暴掠而至，擡手向眉心拍下。
　　尚未落下，恐怖氣息已至，出手不留余地！
　　可就在這時，壹只手掌擡起，抓住此人手腕，下壹刻猛地用力壹扯。
　　對面修士腳下踉蹌，臉上錯愕、驚恐尚未散開，壹只拳頭重重落在他胸口。
　　口鼻間，剎那鮮血狂噴，夾雜著臟腑碎片。
　　秦宇壹拳落實，沒有半點停頓，接著是第二拳、第三拳。
　　隨手壹拋，這修士“啪嗒”落在地上，整個人已癱成壹團，骨肉皆成爛泥。
　　氣絕而死！
　　三拳殺人，秦宇臉上沒有半分表情，轉身就走，眨眼不見蹤影。
　　很快，四道身影到來，看了壹眼地上的屍體，眼神各自露出忌憚。
　　從他們察覺到氣機，到趕來此地，中間時間極短。
　　可交手壹人，居然已被殺人，殺人者更已從容離開，這般實力自是令他們心驚！
　　彼此看了壹眼，三人沒做停留，轉身快速離開。
　　誰知這處波動，會不會引來更多人，大家都想活到最後，卻也沒人敢輕啟混戰。
　　……
　　湯池外，某處山巔上，突然傳來憤怒咆哮，旋即壹道暴戾氣機，遙遙鎖定而至。
　　腐屍面無表情，依舊擡頭看著，虛幻界中情形，對此不做理會。
　　那暴戾氣機遲疑半晌，終是緩緩散去，雖然萬分惱怒、怨恨，可他不敢太過放肆。
　　因為，定下規矩的是周帝！
　　時間壹息息過去，腐屍突然皺了皺眉，眼眸深處露出陰郁。直到此刻，他都沒能夠，發現周帝身後，那個小子的行跡。
　　虛幻界並不完整，根本不能阻攔他的關註，雖不知什麽原因，導致了此事發生……可他心中，卻逐漸的，生出不好的預感。
　　……
　　秦宇幹脆利落終結了第壹戰，並非實力絕對碾壓的緣故，而是對方選擇了他防禦最強的魂魄，又將自身暴露給他進攻最強的肉身。
　　所以接下來，他依舊謹慎萬分，好在沒有再被人襲擊，如今反倒察覺到了，別人交手的波動。
　　被送入虛幻界眾人，最終只有壹個可留下，落井下石這種事情，雖失了光明磊落，卻也是剔除對手最好的機會。
　　秦宇並不迂腐，也從不以好人自詡，所以略微思索，便已循著波動方向疾馳而去。
　　聖人雲——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片刻後，秦宇斂去氣息，待看清了廝殺雙方，眉頭忍不住微皺。
　　怎麽是他？
　　此刻對戰兩人，其中壹個正是許文澤！
　　秦宇既認了馮雲雲的人情，自不會忘記他，雖說許文澤當初多半是因馮雲雲，才會出面為他說話，可終歸承了他人情，倒不好再出手。
　　可不動許文澤，卻不妨出手，算計壹番他的對手。
　　地獄惡靈！
　　這家夥改頭換面，氣息卻做不得假，更別說先前，地獄惡靈屢犯對他露出惡意。
　　真以為他不知道？
　　眼下兩人戰的難解難分，若他與許文澤聯手，殺之不難。
　　只是要如何，才能讓許文澤信他，秦宇念頭正轉動著，突然臉色微變。
　　又有人來了，且不止壹個。
　　秦宇擡頭看向遠方，兩道身影疾馳而至，雖遠遠落下便相繼隱去行跡，卻瞞不過他的眼睛。
　　這下麻煩了……兩名修士環伺在外，秦宇也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壹個不小心，就要被人算計。
　　地獄惡靈臉色鐵青，本以為是顆軟柿子，誰知壹手下去，抓了個硬邦邦的石頭。他心裏早已後悔不跌，不該貪圖對方純凈的魂魄氣息，可事到如今，後悔又有何用？
　　兩人廝殺許久，還沒能分出勝負，在虛幻界這種地方，又哪裏是能瞞得了人的？
　　想到此時，說不定暗中已經有人盯了過來，地獄惡靈便如芒在背，神色越發陰沈。
　　尤其許文澤出手越來越淩厲，浩然正氣沖天，讓他周身如被針刺痛苦萬分，便是想要退走都難，若露出頹勢恐怕就會被重創。
　　“小子，妳既然找死，我便成全妳！”
　　地獄惡靈本身極其高貴，屬於生而不凡的命格，可他因故先天不足，導致力量大打折扣。可即便如此，根底仍在自有保命之法，否則黑袍也不會，將他帶在身邊。
　　“阿卡斯！”
　　自己口呼真名，對惡魔系物種而言，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血色火焰瞬間自體內湧出，將地獄惡靈包裹，燃燒了他的毛發及表面血肉，露出隱藏在內的真身。
　　如今出現在血焰中的，赫然是壹頭身披鱗甲，手足各有利爪，身後生著尾巴的惡魔。
　　他壹雙血色眼珠，死死盯著許文澤，張開口無聲咆哮。
　　嗡——
　　某種頻率，急速震顫中，生出無比恐怖的力量。
　　許文澤深吸口氣，擡手壹點眉心，萬丈光芒剎那爆發，讓他驟然增添無盡威嚴。
　　這光芒之中，壹尊尊大儒身影浮現，口中誦念諸子篇章，浩蕩天地正氣匯聚，摒棄世間壹切邪祟。
　　轟——
　　巨響如驚雷，壹尊尊大儒身影周邊，出現細微的震顫，快速變得模糊。
　　這是來自地獄的詛咒力量，可殺死壹切生靈，湮滅所有生機。
　　縱使是亡去的英靈，也能夠使之削弱，最終消散在天地間。
　　許文澤眼底閃過壹絲猶豫，可轉瞬變成堅毅，他大聲誦念，與諸位大儒虛影相合。
　　拱手，深深壹拜！
　　大儒虛影自行碎開，變成無數金色文字，開篇第壹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某種來自遠古的恢弘氣息，剎那間降臨，隨著金色文字越來越多，便似天地之威，讓人無法抵擋。
　　地獄惡靈慘叫壹聲，周身血色火焰，陡然熄滅大半，他怨毒看來壹眼轉身就逃。
　　可就在這時，異變陡然出現，壹只大手憑空而出，將逃走的地獄惡靈壹把抓住。
　　“啊！”
　　地獄惡靈驚怒咆哮，可不等他做出反應，大手猛地握緊。
　　密集的骨肉斷碎聲，令人頭皮發麻，地獄惡靈周身血焰，瞬間熄滅幹凈。
　　他身體軟塌塌的，口鼻七竅鮮血直流，竟在這壹握之下，被直接殺死。
　　秦宇眼眸微瞪，心頭重重壹跳，盡管地獄惡靈逃走，可他絕對還有壹戰之力。
　　竟然就這樣，被輕而易舉的直接殺死，出手之人的實力，絕對是劫仙層次。
　　而且，非普通劫仙之力！
　　頭皮發麻，秦宇已顧不上許文澤，正要悄然離去，身體驀地僵住。
　　因為，此刻恐怖氣機，自蒼穹上落下，將他遙遙鎖定。
　　秦宇心有直覺，若他離開，下壹刻就將迎來恐怖擊殺。
　　這壹刻，被許文澤、地獄惡靈廝殺，吸引來的修士們，都與秦宇生出相同感覺。
　　換言之，蒼穹氣機的主人，同時鎖定了，他們所有人……何等強勢，何等霸道！
　　壹道道目光擡起，看向頭頂天空，那裏灰蒙霧氣翻滾，接著空間向內坍塌。高大身影邁步走出，步伐沈穩有力，似千山萬水都可踩在腳下，舉動間威勢無雙。
　　是他！
　　秦宇瞳孔劇烈收縮，那個周帝身後，氣息不顯的年輕人。
　　周帝何等身份，既然現身，豈能空手而退。所以自壹開始，秦宇對此人，便心存忌憚……如今，這算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嗎？
　　只是，此人未免太強了些……
　　“煉獄海造化，屬於大周皇帝陛下，妳們所有人，都要死。”
　　低沈聲音，透出不容置疑的強勢，凜然殺意，令所有人心頭壹顫。
　　“哼！”冷笑中，地面壹道身影，突然爆開化為漫天黑影，呼嘯逃向四面八方。
　　眼下局勢，既然敢離開，自然心有底氣。
　　這漫天黑影，每壹個都是虛幻，又每壹個都是真身，除非瞬間被全部抹去，否則即便只逃走壹個，也能汲取外界力量，快速恢復過來。
　　戰淩天面無表情，擡手向下壹按，空間猛地震顫，旋即轟然炸開。
　　以壹點為中心，恐怖力量席卷，宛若海嘯般。
　　所經處，虛幻界空間紛紛坍塌，化為恐怖大口。
　　“饒了我……”恐懼尖叫來不及說完，漫天黑影被吞噬壹空，戰淩天按落手掌握緊，此人氣息剎那消散。
　　壹手殺地獄惡靈，又壹手滅漫天黑影，如此威勢，自是震駭人心！
　　“逃！”
　　不知誰低吼壹聲，此處聚集眾人，不論在明在暗，轉身瘋狂逃竄。
　　戰淩天再強，也不能同時追殺所有人，就看大家誰倒黴。
　　並非他們不想反抗，而是戰淩天表現出的力量，讓人自心底裏感到絕望。
　　他已強大到，並非單純的數量，就可彌補的程度……至少，憑他們這些人，遠遠不夠！
　　秦宇強壓心頭沖動，並未馬上動身，當破空聲密集響起後，腳下重重踏落。
　　身影如閃電暴退，剛壹挪動，那恐怖氣機陡然淩厲。
　　可行動前，秦宇便已做好預判，身體電光火石間，已沖入陰影中。
　　下壹刻，他突兀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在十裏之外。
　　但這點距離，對劫仙層次而言，不過須臾之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秦宇出現瞬間，沒有半點猶豫，再次發動影移。
　　可他臉色，卻沒有半點放松，因為那鎖定而來的氣機，像是跗骨之蛆，根本不能擺脫。
　　戰淩天眉頭微皺，旋即歸於平靜，他壹步邁出，身影消失又出現。
　　壹名逃竄修士，臉上血色剎那褪盡，此人嚎叫壹聲，肉身瘋狂暴漲。
　　可戰淩天並未給他，拼死壹戰的機會，擡手壹指點出，踏身軀轟然炸開，化為漫天碎骨爛肉。
　　壹指殺壹人，戰淩天轉身就走，兩個呼吸後，殺第二人。
　　他面無表情，若神袛降臨，可內心之中，卻冰寒刺骨。
　　因為戰淩天很清楚，如今所擁有的恐怖力量，並非他真正所有，而是在透支他的本源。
　　現今多風光，日後便有多悲慘……他不願如此，卻沒得選擇，開國大帝的意誌，不容任何質疑，即便踏很可能，因此死去！
　　唰——
　　戰淩天停下，感應中出現兩人氣息，神念瞬間追去。
　　影移中，秦宇心頭重重壹跳，如山嶽傾倒，大劫臨頭。
　　深吸口氣，平復心頭驚濤駭浪，他心神之中，古魔仰天咆哮。
　　這是如今，他最強的手段，自不會再做保留。
　　要殺他，那便來吧！
　　幾乎同時，戰淩天微微皺眉，眼底露出驚訝。
　　他忍不住轉身，向左側深深看去壹眼，這人好強的氣息，竟連他都感到忌憚。
　　略微思索，戰淩天壹步邁出，追向右側逃走修士，他微微瞇眼，其內戰意湧動。
　　先收拾這些零碎，最強的敵人，當然要留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