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棚子還有幾丈遠，壹幫惡仆就攔住去路，嚷道：“這是各家衙內、公子訂的位子，快走！快走！莫沖撞了各位少爺！”
　　吵嚷間，有人從棚子裏伸出頭來，壹看是程宗揚，高衙內立即像皮球壹樣蹦過來，興高采烈地叫道：“師傅！”壹面挺胸凸肚地教訓道：“妳們這些狗才！連本衙內的師傅都不認得！”
　　高衙內呵斥了眾仆，壹邊引程宗揚進棚。那些公子衙內見到程宗揚，有些不理不睬，有些面露不屑，有幾個在他手下吃過虧的，更是橫眉瞪眼，嚷道：“哪裏來的篾片先生？快趕出去！”
　　高衙內惱道：“什麽篾片先生？這是我師傅！”
　　程宗揚也懶得理會那幫小崽子，趁高衙內向那群十三太保兄弟們辯解，他對高衙內身邊的管家富安道：“剛才有個女的過來？”
　　富安嘿嘿壹樂，“爺好眼力！”他往旁站了幾步，壓低聲音，“威遠鏢局總鏢頭的夫人，銷魂玉帶阮女俠。”
　　程宗揚心頭雪亮，這富安雖然壹副下流狗腿的模樣，但高俅經營多年，不可能壹個心腹都沒有。既然能被安排到嶽鳥人送來的高衙內身邊伺候，富安絕對是高俅心腹中的心腹。
　　兩人對視壹眼，彼此了然，心照不宣地走到棚後，避開眾人的視線。
　　“怎麽回事？”
　　富安也不隱瞞，“衙內把阮女俠弄上手，送給他的兄弟們玩耍。剛才在岸邊見到，派人把她喚來。”
　　“車裏是誰？”
　　“梁衙內。”
　　程宗揚心裏像吃了個蒼蠅般難受，“妳去把她叫出來，就說家裏有急事，讓她立刻回去。”
　　打擾正在興頭上的梁公子，絕對不是個好差事，但富安沒有半點猶豫，應了壹聲便去叫人。
　　這狗腿子還有點本事，在車外了說了兩句，便見阮香琳從車中出來，匆匆忙忙離開。接著梁公子氣急敗壞地下了車，對富安破口大罵。
　　富安雙手叉在身前，賠著笑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等他罵完，富安不知道又說了幾句什麽，頓時讓梁公子轉怒為喜。
　　等富安過來，程宗揚帶著壹絲不屑冷笑道：“姓梁的好大的架子。”
　　富安倒不放在心上，帶著笑臉道：“都是主子，罵幾句也算不得什麽。”
　　阮香琳在天香水榭和那些衙內淫亂的荒唐壹幕，程宗揚還記憶猶新。雖然阮香凝被劍玉姬封了記憶，無法知道她到底作了什麽手腳，但阮香琳很可能是被自己親妹算計，才舉動失常。這麽好壹棵白菜，自己看在李師師面子上，硬是忍住沒拱，怎麽能讓這些小兔崽子亂拱。
　　“姓梁的要找妳麻煩，就來找我。”
　　“沒事。”富安笑道：“梁公子剛買的幾個奴婢正好送來，這種小事壹轉眼便忘了。”
　　高衙內教訓了壹幫兄弟，過來拉程宗揚入席。雖然宋國講究師道尊嚴，但他們這些有權有勢力的公子，看不上的就是那些連進士都考不上，整日在各府混吃混喝的教書先生，全靠著高衙內的面子，才沒有給程宗揚難看。
　　程宗揚當然不會和他們計較，隨意喝了幾杯酒，遠遠看到壹個怯生生的少女被帶進來，送到梁公子的車上。
　　程宗揚心裏暗自搖頭，面上卻若無其事，隨口道：“今天人不怎麽齊啊？”
　　高衙內道：“今天是熱鬧日子，有兩個兄弟陪家裏人脫不開身，還有個倒黴鬼是出了事。”
　　“出了什麽事？”
　　高衙內笑嘻嘻道：“晚些徒兒再與師傅說。來，師傅嘗嘗這盞內府流香，正經的內府釀造！”
　　喝了幾盞，程宗揚便要脫身，高衙內接連幾天沒有見著這位師傅，有心跟他再學幾手功夫，這會兒雖然不舍，也不敢強留，壹邊送出來，壹邊道：“師傅，今晚徒兒要和兄弟們結拜，要不要來樂樂？”
　　程宗揚聽得好笑，“妳們十三太保還沒結拜過？”
　　高衙內道：“新來的兄弟。”
　　程宗揚略壹思忖，“行啊。就在翠微園吧。只要別進後院就行。”
　　高衙內喜出望外，“成！”
　　湖中奪得錦標的少年已經上岸，換了壹身幹衣，接受觀眾的歡呼。金明池中的表演還在繼續，除了水秋千，還有競渡、水舞、鼓樂……按慣例壹直要持續到深夜，由宮中施放完五色煙火才算結束。
　　秦檜道：“臨安水上樂事之盛，莫過於三月金明池奪標，八月錢塘江弄潮，每至此時，都中萬人空巷。”
　　馮源躍躍欲試，“不知道今年的煙火有多高。”
　　林清浦笑道：“讓馮大法師給他們放壹個見識見識。”
　　李師師有些奇怪他怎麽突然離開，程宗揚笑著解釋道：“碰見幾個熟人，喝了幾杯酒——”話音未落，林清浦手指忽然動了壹下。程宗揚停住話頭，望向林清浦。
　　周圍人頭湧動，林清浦不好開口，只微微點了點頭。
　　離開筠州之前，程宗揚從馮源手裏勒索了壹塊龍睛玉，由林清浦註入法術，送到孟非卿手裏。那塊龍睛玉很小，放不了太復雜的法術，但用來召喚施法者本身是夠了。這樣江州壹旦有緊急情況需要傳訊，可以打碎龍睛玉，向林清浦發出訊息。
　　龍睛玉剛送過去不久，神霄宗在城外設立法陣，雙方訊息隔絕，壹直沒有用上。如今林清浦突然生出感應，必定是江州有急訊。程宗揚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壹聲，金兀術和豹子頭並肩從人群間硬擠出壹條路來，護送眾人離開金明池。
　　“江州大捷！宋軍已撤過烈山。”
　　回到翠微園的靜室，林清浦施出水鏡術，便給了眾人壹個意料之中的喜訊。
　　程宗揚長出了壹口氣，心頭壹塊大石頭終於落地。
　　從去年十二月開始的江州之戰，經過三個多月超過壹百天的廝殺，最終以宋軍的全面撤退而告終。雖然僅僅是壹場波及範圍不過壹州，雙方投入兵力十余萬人的局部戰爭，江州之戰帶給六朝的巨大波瀾才剛剛開始。
　　江州守軍以戰績證明了星月湖大營的口號，從此之後，再沒有人敢小看這壹支失去龍頭而被當成匪寇的軍隊。同時星月湖大營也用鮮血和犧牲證明了自己占據壹州之地的資格。
　　按照最初的約定，星月湖大營將與蕭侯各占壹州，劃江而治。名義上雙方都屬於晉國的臣僚，向建康繳納應付的賦稅，但除此之外，雙方都擁有領域內所有的權利，江州成為星月湖大營事實上的領土。
　　江州之戰剛剛結束，城中百廢待舉。蕭遙逸作為江州刺史，要修表向晉國朝廷報告晉宋兩軍在邊境共同剿匪大獲全勝的戰績。王韜與崔茂負責清點此戰搶獲的物資和損失，斯明信與盧景分別往寧州和上遊的北府兵大營通報戰果。孟非卿則是坐纛的主心骨，下面的尉級軍官有些負責整軍，有些維持治安，有些負責與雇傭兵打交道，還要安排民眾遷回、處置民夫、商賈等等事務，每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只要江州之戰塵埃落定，其他全是小事，程宗揚也沒有把寶貴的時間用在祝賀上，與孟非卿互報了壹聲平安，便立刻問起另壹件要命的大事，“長伯回來了嗎？”
　　孟非卿知道他有事要說，叫來在外等候的吳三桂，便起身迴避。
　　“屬下接連幾次潛入雲府，都沒能見到雲小姐，反而和雲大小姐照了次面，險些被她認出來。”吳三桂道：“屬下不好再入雲府，便去找了當日往雲府診治的大夫、穩婆，還有出入雲府的小廝、雜役等人。”
　　程宗揚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專註地聽著吳三桂帶來的消息。
　　“屬下從各個渠道得到的消息，雲小姐身體並無大礙，只是被雲三爺送到別墅養護，下壹步要等雲六爺返回建康再作定奪。”吳三桂遲疑了壹下，低聲道：
　　“雲家對此事憤怒異常，恐怕小侯爺這次要有麻煩。”
　　程宗揚扯了扯嘴角，這種丟臉的烏龍事件，他不會大嘴巴得滿世界亂說，除了敖潤和秦檜，其他人都還以為是蕭遙逸幹的好事。自己和小狐貍情同手足，大不了下次替他背個黑鍋還他。
　　算算路程，雲秀峰再有幾日差不多就該回到建康，敖潤壹路追趕，到建康也就是前腳後腳的工夫。自己該說的都已經告訴了老敖，到時說出真相，要打要殺就由雲家幾位爺了。
　　最好的結果，也許是自己把雲如瑤娶來，可要娶她當正妻，別說把自己當成準妹夫看的八駿，單是死丫頭那壹關自己就沒半點信心能過。如果當偏房，就算雲老哥同意，雲六爺能同意嗎？
　　“黑魔海的奸細查出來了嗎？”
　　吳三桂搖了搖頭，“事情出來，雲家更換了所有的護衛和仆從，聽說全部打發到莊子裏看管起來，外界打聽不到消息。”
　　程宗揚嘆了口氣，“算了，只要她平安，這事兒妳就別管了，等老敖見著雲三爺再說。”
　　眼下也沒什麽好辦法，只能讓敖潤把這事兒說清，然後自己就老老實實躺倒挨捶，雲家說什麽就什麽吧。
　　程宗揚打起精神，“咱們的直屬營練得怎麽樣？”
　　“有三四成湊合著能用，真正能拉出來的，也就幾十個。”
　　“慢慢來，個把月就能練得和星月湖的爺兒們差不多，人家也不用混了。”
　　程宗揚道：“吳大刀家的柳嫂快生了，給他放幾個月的假。妳去挑三十個靠得住的，讓彪子帶到臨安來。”
　　“我呢？”
　　“妳留在江州，給我練壹支像樣的護衛隊出來。”
　　吳三桂也不推托，“成！”
　　“還有。過幾天有個囚犯會到江州，”程宗揚道：“妳們兩個好好打交道。將來我把妳們兩個放到壹營當上尉，可千萬別給我丟臉。”
　　“誰？”
　　“宋國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
　　吳三桂應道：“是！”壹句廢話都沒多問。
　　殤侯和小紫不知道在搞什麽鬼東西，林清浦的水鏡術略壹接近就轉來劇烈的靈力波動，程宗揚只好熄了和死丫頭聊天的念頭。
　　接著程宗揚不顧林清浦的疲倦，讓他用水鏡術聯絡上筠州的祁遠，仔細叮囑了幾件事，包括錢莊分號的運作；如何處理好宋軍在江州的潰敗，穩定市面，為滕甫增添政績；通過各種渠道向雲家示好，盡力給自己幹的破事擦屁股；還有就是派人接應魯智深和林沖壹行。
　　好不容易交待完，林清浦撤去水鏡，閉關調養。程宗揚獨自坐在靜室中，反復權衡江州之戰結束的局面。
　　壹個穩定而可靠的後方，對自己意味著什麽，完全是不言而喻的。為了尋找壹個合適的基地，程宗揚曾經考慮過幾個地點：南荒、建康、江州，甚至荊溪。
　　南荒過於偏僻，氣候、交通、環境、人力資源……每壹項都有無法克服的難題。即使在最好的情況下，南荒也只能作為壹個並不發達的原料基地而存在。
　　建康是個非常理想的商業據點，水陸交通發達，人口眾多，又是晉國財富匯聚的中心，唯壹的缺點就是自己在建康根基太淺。蕭遙逸父子退出建康之後，自己的根基甚至還比不上石胖子。程宗揚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壹些股份就能把建康的世家徹底與自己綁在壹起。那些世家子弟錦上添花可以，壹旦到雪中送炭的關頭，需要的是過命的交情。而這種交情需要時間和機遇來培養。眼下只有壹個臨江樓還好辦，等盤江程氏長成大樹，如此淺的根基，壹陣風就能把它吹倒。因此在程宗揚的構想裏，建康只能當作壹個營銷中心，而非自己押上重寶的基地。
　　荊溪的條件還不如南荒，唯壹的優勢是位於晉、宋、昭南交界。除非自己準備拉桿子起義，根本完全不適合投入巨量資金。如果想把山高林密的荊溪改造成合適的工商業基地，單是修路搭橋、建設城鎮這些慈善事業，自己這輩子加下輩子都搭進去也幹不完。
　　江州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選擇。土地、人員全部控制在自己手裏，就和自己家壹樣方便。唯壹的劣勢在於江州地理偏於南方，遊離於雲水這條六朝的黃金水路之外。不過廣陽渠壹旦開通，直接將雲水與大江連為壹體的水路，多少能彌補壹些地理上的缺陷。
　　自己把盤江程氏的重心放在江州，建康和臨安就成為舒展開的雙翼，而申婉盈的沐羽城，相當於盤江程氏這只鷹隼踏入昭南的壹足。
　　隨著江州之戰塵埃落定，程宗揚對建康、江州、臨安三地的定位也已經明確下來。無論從自己手握的資源還是市場狀況來看，盤江程氏在建康的主打將會是奢侈品與娛樂業。晉國的世家子弟壹大半都被自己拉入盤江程氏，成為集團的股東，單作水泥完全不可能吸引他們的興趣。另壹方面，自己涉及其他行業，都不免要與雲氏的利益相沖突。因此，利用臨江樓、霓龍絲衣和南荒奇珍，面向晉國世家、富商，打造高端品牌，走上層路線，才是最有前景的選擇。
　　來臨安之前，程宗揚完全沒想到會有眼前的局勢。種種機緣巧合之下，迫切需要資金支撐財政壓力的宋國，竟然把兌換紙幣的錢莊交到自己手裏。從宋國朝廷的角度來看，這也許只是壹個彌補財政窟窿的臨時舉措，無論是賈師憲還是宋主，壹開始都存了見勢不妙卸磨殺驢的心思，先拿到錢救急，壹旦捅出漏子就把自己這個外來的客卿當作替罪羊。
　　程宗揚並不熟悉現代金融那些令人眼花繚亂，憑空就生出錢來的運作方式，但壹個現代人常識性的金融知識，使他遠比宋國朝野更能認清紙幣的力量。
　　宋國商業比晉國更發達，由於沒有晉國那樣壟斷性的世家勢力，臨安的市民相對富裕，可以說已經進入市民社會。發達的商業，大量具備壹定資產的市民，以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這些因素確定了臨安在盤江程氏整個藍圖中的位置：
　　壹個以紙幣運作為主的金融中心。
　　但無論營銷還是金融，都不足以為盤江程氏紮下根基。盤江程氏想能抵擋風雨，真正的落足點還在於江州。
　　無論在軍事戰爭還是和平建設當中，水泥都其有廣泛的用途，並且有巨大的需求量——如果可能，程宗揚很想發展出整套完整的工業體系，帶領六朝邁入工業時代甚至電子和信息時代。
　　但這些全是妄想。單是水泥程宗揚都沒有信心搞成產業化，頂多是作坊的水準。不過對於六朝而言，這樣的水準已經足夠用了。
　　作坊式的工業流程很難實現大規模生產，獲得巨額收入，但通過壟斷，可以給盤江程氏帶來穩定的現金流，同時將銷售渠道鋪向六朝各個角落。
　　有了財力、物力、人力和自己的地盤，黑魔海的威脅又算得了什麽？當年黑魔海鼎盛時期，不照樣險些被嶽鳥人滅了門。等自己羽翼豐滿，蘇妲己和西門狗賊這樣的對手，和自己的實力完全不在壹個層面上。別說讓孟老大出馬，就算自己帶著培養好的直屬營殺到五原城，就能輕輕松松把蘇妖婦綁來，到時候想抽鞭子就抽鞭子，想滴蠟就滴蠟，保證蘇妖婦還要賠著笑臉和自己搞SM遊戲……
　　“公子。”秦檜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程宗揚擦了把口水，“進來吧，我正要和妳商量下壹步怎麽做。”
　　秦檜盤膝坐在蒲團上，壹手輕撚長須，然後道：“宋軍若是安安穩穩撤軍倒也罷了，如今成了潰敗，賈師憲難辭其咎。”
　　“老賈也真夠倒黴，剛坐穩的位子眼看又要懸了。”程宗揚道：“咱們怎麽辦？要不要扶他壹把？”
　　秦檜道：“計將安出？”
　　程宗揚嘆了口氣，自己只是個不入流的客卿，壹旦錢莊運轉不靈，隨時都可能被當成替罪羊拉出去宰了，居然還想著扶宋國最有權勢的賈太師壹把。
　　“江州大勝，對咱們是壹件大好事。”程宗揚轉過話題，“少了眼前最大的威脅，終於能好好作我的生意。現在唯壹的麻煩是擴張太快，人手不夠用了。”
　　“公子囊中人才甚多，何謂無人？”
　　程宗揚咧了咧嘴，“要找打手，我隨便都可以給妳拉壹車出來。可做生意不是打架。眼下也就祁老四算個行家，奸臣兄妳算是萬金油，放到哪兒都能用，可要把妳放出去，我的壹條骼膊壹條腿就沒了。”
　　秦檜笑道：“公子擡愛。”
　　程宗揚自顧自說道：“祁老四在筠州做得風生水起，壹時半會兒也離不了，但筠州畢竟是小地方，把老四放在那裏太浪費了。常言說狡兔三窟，建康算是壹窟，有他在我才放心壹些。可老四壹走，誰來接筠州的位置呢？”
　　秦檜沈思許久，“無人可替。”
　　“是啊。老俞也算半個行商，眼下他重傷致殘，只能退役，把他放在筠州也是個主意。但他的傷勢少說也得休養半年，時間不等人啊。”
　　秦檜拂了拂衣衫，“公子是否想過借雞下蛋呢？”
　　“哦？說來聽聽。”
　　秦檜提醒道：“離開江州時，公子的直屬營在哪裏呢？”
　　“雪隼團？”程宗揚似乎有點明白了。
　　秦檜微笑道：“臨安盡有商家，公子何不尋覓壹二，遇到合適的不妨吞並下來以為己用。”
　　程宗揚搖了搖頭，“咱們的生意多少有些忌諱，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也不敢亂用。奸臣兄，不瞞妳說，除非是走投無路被我救下來的，隨便找個經理人，我可不敢輕易就把生意托付出去。”
　　“如師師姑娘壹般？”秦檜打趣壹句，然後胸有成竹地說道：“倒也簡單。想讓壹二個小商家沒了活路，亦非難事。”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指著秦檜道：“奸臣兄，妳這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壹肚子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又打起這主意！”
　　秦檜道：“術有經有權，公子豈是不通權變之人？”
　　“妳是實用主義者，我也不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程宗揚坐直身體，“奸臣兄，我來問問妳，我和嶽鵬舉那鳥人有什麽區別？”
　　“在下未曾見過嶽帥，但就耳聞而言，公子所不及嶽帥者，跋扈、霸氣二端也，而仁義過之。”
　　“妳這又是只撿好聽話。說實話。”
　　“公子謹慎有余，進取不足，令人有畫地為牢之嘆，遇事不免縛手縛腳。”
　　“說難聽的，妳就該說我窩囊了。”程宗揚道：“嶽鳥人我行我素，逢人便踩，仇家遍天下，身邊有星月湖這樣的強軍，卻落得壹個不明不白的結局。我和嶽鵬舉的區別就在於：我對自己的定位是個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便是仇敵也能談生意。比如老賈，換成嶽鳥人在我的位置上，早就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壹只腳。痛快是痛快了，路子卻是越走越窄。”
　　“嶽鳥人是只栽刺，不種花，我是種花加拔刺。”程宗揚舉起手指，半是解釋半是警告地說道：“但妳把我當成老好人便也錯了。對仇家，我可不會有半點手軟。只不過我沒那個興趣四處樹敵，以踐踏仇家為樂。別人當我是朋友，我便以朋友報之。別人把我是敵人，只要他有壹二可取之處，若有機會，我也會嘗試化敵為友。壹點好處沒有的，我也盡量會留壹條生路。至於那些真正視我為死敵的，大家不妨比比誰更狠。我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妳猜誰能笑到最後？”
　　秦檜沈默多時，然後起身向程宗揚長揖壹禮，“公子之術遠過秦某，可謂是大道無形，誌如雲龍。若公子不棄，會之此生此世願追隨家主，以附驥尾。”
　　程宗揚笑道：“這馬屁拍得真舒坦。奸臣兄，我對妳說這些，是把妳當成架海的紫金梁，可不是專幹臟活的，明白了嗎？”
　　秦檜嘆道：“屬下慚愧。”
　　程宗揚壹笑，沒有再說什麽。
　　他曾經想過把秦檜留在自己身邊，專門處理壹些不好讓人知道的機密事務，死奸臣在這方面的天分之高完全不用懷疑，但長久接觸下來，程宗揚覺得以他的才能專門幹臟活，實在可惜，這才幾次三番把他往正道上引。
　　以秦檜早年的表現，未曾不能成為名臣，只可惜要緊關頭，這位奸臣兄對權力的欲望戰勝了良知，才落得遺臭萬年。不過話說回來，殺嶽飛這種天大的臟活他也敢做，對任何壹個主人來說，秦奸臣都算壹條靠得住的忠犬了。只希望他在自己手下能用這份忠誠幹點好事，別再讓他落得壹個奸賊的罵名。
　　“江州戰事已定！今晚咱們也擺宴慶祝壹下！”程宗揚興致勃勃地說道。
　　秦檜笑道：“屬下已安排妥當，就在水榭之內，公子以為如何？”
　　“好！把兄弟們都叫來！今晚不醉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