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死對頭15(完)

　　那夜後，倆人陷入了僵局。
　　哈利無意識地晃動羽毛筆，望著圖書館另壹側埋首書案的斯萊哲林作下結論，沒幾秒又把結論推翻掉，他想還有更適合的句子能夠形容現在的情況──若無其事的假象聽起來很相近，尷尬的若無其事的假象更貼切些，暴風雨前的寧靜……不，這不討人喜歡。
　　「哈利！妳在做什麽？」赫敏發出氣音問道。
　　他茫然地對上赫敏的視線，在她的挑眉示意下低頭壹看，羊皮紙上是達壹尺的混亂圓圈。哈利臉壹紅，匆匆將那張羊皮紙卷成壹團壓到旁邊的書下，重新抽過壹張羊皮紙攤開在桌上。
　　「妳有煩心事嗎？」赫敏壓低聲音關心道。
　　「沒什麽，我只是在發呆。」哈利搖搖頭。
　　「不，妳最近似乎真的不太對勁……就像、就像──現在這樣。」榮恩皺著臉苦苦思索，努力想表達他觀察到的情況。
　　「我沒什麽事，真的。」哈利說道，故意聳了下肩膀強調，「我剛才只是在想……後天的第壹場比賽，記得海格給我們看的那三條龍嗎？不知道他們要怎麽迎上那幾頭可怕的大家夥。」
　　「噢，那可真是可怕……不過，這就是三強爭罷賽，不是嗎？歷經挑戰成為壹名真正的勇士！」想起出動十幾名馴龍師才制服的龍，榮恩緊張地抿住嘴角，臉上則流露出壹絲向往。
　　「是啊，前提是能夠安然度過，我想沒什麽好擔心的，教授們還有魔法部官員不會讓學生出事的，他們壹定有采取預防措施。」赫敏不以為然地說道，接著轉頭朝哈利剛才發呆的方向看了壹眼，緩和了語氣：「哈利，如果妳需要傾聽的話，盡管說出來，我能保證不會大嘴巴地到處亂說，相信榮恩也不會這麽做，只除了偶爾大驚小怪。」
　　「嘿！誰大驚小怪啦？」榮恩瞪大眼抗議，不小心飆高的音量引來了平斯夫人的瞪視，赫敏撇了下嘴唇。
　　朝互相瞪眼的倆人露出微笑，哈利搖搖頭，眼角余光停留在遠方動也不動的鉑金腦袋上，他輕聲說：「沒什麽事，真的沒什麽事。」
　　其實情況沒想象中的糟糕，在表白前他曾胡思亂想過所有可能的悲慘下場，做好了被德拉科大肆嘲笑、掏出魔杖施咒送自己進醫療翼，甚至是被斯內普教授挑刺針對直至畢業的準備。
　　而德拉科只是遲遲沒有回答。對方壹如既往地與自己練習魁地奇，當他忐忑不安地朝對方打招呼、提出用餐之類的邀約時，也被平淡地應下了，客觀而言他們的關系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不過是多了道小心翼翼得令人別扭的肢體距離，言語交流簡潔了些，經常會從那張傲慢的嘴巴溜出的嘲諷更是友好省略了。
　　哈利不明白德拉科究竟怎麽想，是還在考慮是否接受他的感情，還是打算裝作那晚的事從未發生。如果是後壹種……他低下頭，怕是自己不敢也不願戳穿這層薄弱假面。
　　即使克制住情緒，努力作出平靜模樣的「自然」相處已讓他郁悶極了。
　　與哈利的煩悶沈默相反，過於震驚而壹夜無眠的德拉科，壹直處在煩躁的狀態，總是跟前跟後的高爾與克拉布落在後壹步的位置，不敢主動開口與他交談，布雷斯早遠遠繞開這座隨時等待機會噴發的活火山，潘西蜻蜓點水地撒嬌試探了幾句，被冷漠凍了僵，委屈地閉上嘴。
　　德拉科皺著眉頭，拼命思考──救世主波特怎麽會看上自己這個該死的食死徒，他無法不刻薄地如此挖苦，對波特或對自己。那晚握住自己手腕的熱度仿佛帶了詛咒，揮散不去地停留在那兒，他的目光總往腕上飄去，眼前又浮現哈利脹紅臉的堅定表情，耳畔則自動響起那句喜歡，問號與疑惑很快攀附而上，拉扯著思緒回放這輩子的相處，再翻過過去對立的壹幕幕。
　　手腕發燙，曾經被咒語劈烈的胸腹同樣發出疼痛。那股泛冷的疼痛總讓他握緊魔杖，停止繼續向下思考，自己會思考這種問題的原因，於是思緒拉回最初，到底為什麽哈利會對自己表白，不停循環。
　　保持與哈利相處出乎意料地並不困難。壹開始德拉科是皺著眉頭提著掃帚，猶豫地走到魁地奇球場，見了壹如往常面帶微笑的哈利後，他很是輕松自然地擺出平和的態度，順利完成了壹次練習，之後的邀約均是如此。
　　唯壹的差別在於，他總是註視著哈利，觀察對方的壹舉壹動，把每個操作表情與話語細細琢磨，想著自己該給予什麽答復，到此處，他又自動中斷了思考，煩躁不已。
　　霍格沃茨因著三強爭罷賽第壹場賽事的到來瘋狂沸騰，坐在高聲為學校勇士加油吶喊的觀眾席間，德拉科想自己或許是唯壹心不在焉的人。輕擡下巴，冷淡環視與記憶沒有偏差的賽場，他看見哈利坐在右側的觀眾臺，頭擺向自己的方向，他們的目光穿越叢叢人□□會在壹塊兒，直到群眾紛紛站起身擋住視線，對出現在場上的瑞典短吻龍發出響亮的喧嘩。
　　貴賓席上的盧修斯蹙起了眉頭，蛇杖輕點了下石磚，坐在他身旁的西弗勒斯面色漠然註視著人全中探頭探腦了半晌，才垂頭喪氣坐下的哈利，雙手緩緩舉起跟著群眾鼓掌，歡迎第壹位迎戰的勇士。
　　順勢收回目光的德拉科仍舒服端坐著，高爾與克拉布高大的塊頭圍出壹方清凈。場上的塞德裏克正狼狽閃避暴怒的瑞典短吻龍，壹只用石頭變成的拉布拉多犬不停地汪汪吠叫，繞著圈子奔跑，吸引龍的註意力。
　　不得不承認救世主波特當初與龍的魁地奇競賽確實十分精彩，其他三位勇士的手法不是簡單粗暴就是無聊至極，現在場上甩著舌頭奔跑的狗更是吵得令人想塞住耳朵。
　　把玩著赫奇帕奇們在開賽前發放的加油物品，壹枚閃爍「支持塞德裏克迪哥裏」標語的徽章，德拉科嗤笑完徽章廉價的質量與自己曾經慷慨提供的無法相比後，掏出魔杖抵住它，喃念了句咒語，「支持塞德裏克迪哥裏」閃動著流光轉為「波特大爛貨」的字樣，停留幾秒後又重新變回。
　　壹陣尖叫聲後，連著掀起狂肆的歡呼叫好，塞德裏克終於拼著燒傷了壹只手，從龍腹下高舉起金蛋，松了口氣把屁股重重落回石椅的人群，重新露出通往葛萊芬多的視野，看了眼哈利滿臉雀躍地看著自己的方向，他勾起唇角，把徽章別上胸口。
　　那壹瞬間不斷錯開斷軌的思緒接連起來，連續思考再思考的疲勞遮覆下的答案十分簡單，不過是他也喜歡上惹人厭的疤頭。德拉科臉色變了變，不甘心、懊惱與欣喜混動成復雜的情緒梗住他的呼吸，歡呼的群眾再次起立，擋住目光，他擡手捂住額頭，咒罵起從自己重活壹次，便不退卻地湊近的波特。
　　人墻的另壹頭，突如其來的勇氣與期待把哈利的胸膛填塞得滿脹挺起，他興奮的模樣與身邊為了出場的戴谷樂出場激動揮舞雙手的人沒有兩樣。遙遠的距離根本瞧不清細微的表情，他卻肯定從德拉科臉上看見了微笑，那是從自己表白後得到的第壹抹微笑，雙方膠著的視線讓人頭腦發熱，更燒溶這些天來累積的沮喪與不安，他無法控制自己別露出像見著迷拉的傻笑，直直朝斯萊哲林的方向望去，縱然目光無法穿透人墻。
　　賽事結束後，他匆匆告別朋友，擠開人群朝斯萊哲林的方向跑去，可惜的是，他從吊兒郎當笑著的布雷斯口中得知，德拉科與他的父親們先行壹步了，自己沒得及趕上。
　　當天晚上與隔天早晨，哈利也沒能在餐廳遇見對方，只能耐著性子結束兩堂的占蔔課，拋下仍對著壹團迷霧的水晶球，向崔老妮教授編織天王星與木星交會意涵的榮恩，在下課鐘響起的瞬間沖出塔。
　　他頭壹次迫不及待趕往魔藥教室，喘著氣踏入陰涼的地窖時，發熱的腦袋才考慮上碰見斯內普教授的可能性，他屏住氣息，小心翼翼看了圈教室，感謝他的好運氣，裏頭只有剛結束課程的壹年級生在整理坩堝。
　　猶豫了下，哈利選擇站到門邊對著走廊等待，經過的學生們好奇地看向他，他拉整好長袍，作出從容自在的模樣，不去理會那些目光。等了快五分鐘後，長廊壹端有人影緩緩走近，高爾與克拉布填塞住整條走道的身形讓他壹眼辨出目標。
　　德拉科把書包放到高爾手上，示意對方與克拉布先進教室，自己則停下腳步站在哈利面前。
　　「波特。」他看著難掩緊張神態的哈利，想起昨天得出的結論，頓時不自在起來。
　　「德拉科。」哈利露出了微笑，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妳還記得……前幾個禮拜，嗯，那天晚上，我和妳說的事吧？就是最後回去的時候。」
　　灰藍的眸子閃了閃，德拉科緩緩點了下頭。他不由得盯向哈利，對方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原來那幾個禮拜的平和不過是強撐的表像。
　　「妳的回答呢？」哈利深吸壹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快愉悅。
　　德拉科微擡的下顎繃了繃，抿緊嘴唇，牙齒重重壓緊，他抑制著喉頭的滾動，即將脫口而出的不只是聲音，還是剝下驕傲的言語，所以保持住沈默。
　　他註視著那雙滿是期待的碧綠眸子，那晚被握住的手腕再次發燙起來，他旋即發現不是錯覺，縮在口袋內的手不知何時拿了出來，哈利靠近了壹步，輕輕抵住彼此的腳尖，壹手放在他的手腕少慢慢縮緊，這壹次伴隨熱度竄流而上的還有細微的顫抖，被按住的腕脈讓血液奔流與心臟跳動的聲響擴大，蕩在耳邊使人感到口甘舌燥。
　　答案幾乎從德拉科灰藍的眼睛跳躍出來，哈利必須費盡力氣才能制止住自己不得意忘形，他實在了解德拉科馬爾福，壹如對方了解哈利波特，雖然過去的開始劍拔弩張，不怎麽美妙，他們互相挑刺地能從壹個眼神瞧出背後的含義。
　　就算德拉科不說出口也不要緊了，他暈呼呼地想，不自覺地咧出傻笑，配上脹紅的臉龐顯得十分滑稽。
　　「我很不想承認，波特，畢竟，這實在有損體面。」德拉科輕聲說，抑揚頓挫的貴族腔有些不穩，「可我不得不同意，妳那天說的……很令人心動。」
　　哈利雙眼發亮，覺得心臟樂得快跳出來，他想要說些什麽，而德拉科還沒停下他的長篇大論，對方好似不是在答應壹場浪漫的告白，而是在進行辯論，致力於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壹名莽撞的葛萊芬多，不是斯萊哲林，這該有多麽愚蠢……」
　　「好吧，德拉科，如果妳還能忍受的話，這次的舞會妳願意和我壹起出席嗎？」哈利說。
　　德拉科怔了下，微微撇開臉再轉正，「希望妳已經準備好得體的禮服，波特，我不會和服儀不整的家夥出席舞會，那簡直丟臉透頂。」
　　「這點妳可以放心。」哈利應道。
　　他試探著動了動握住德拉科的手，碰觸了下那溫熱的掌心，德拉科皺了下眉，像是煩透了似地，用力反抓住他的手。
　　明明不是第壹次談戀愛，實際年齡也壹大把，但倆人仍表現得像青少年般手足無措，哈利興奮過頭地語無倫次說著話，德拉科別別扭扭地應著，看上去很不適應現在的新關系，更沒註意到他們面對面站立，兩只手握在壹起佇在教室門口的行為有多麽古怪與引人註目，最後被前來上課的西弗勒斯冷言冷語趕進教室時，倆人全悶紅壹張臉，低頭不語。
　　哈利榮幸地再次享受斯內普教授課堂上的特別照顧，灰頭土臉地度過魔藥課時光，並預定了壹次的勞動服務。當晚他心驚膽跳地擠了兩桶鼻涕蟲黏液，全身上下附著著惡心的味道，直至他離開，坐在辦公桌後批改作業的斯內普教授，都未開口說過壹句話。
　　和德拉科提起時，對方只是平淡地說：「不，除了妳是名愚蠢的葛萊芬多，父親不會有其他意見。」
　　「那、那另壹位，馬爾福呢？」哈利問。
　　「妳該稱呼馬爾福先生，波特。」德拉科不滿地說道，停頓了下後，面色變得古怪，「在成為伴侶前，父親大概不會在意。」事實上，盧修斯挺在乎這件事的，他回想起父親嘴角僵硬，欲言又止的模樣，壹名曾經的救世主對於曾經的食死徒而言過於刺激了。
　　「這聽上去像是不看好。」哈利咕噥了聲，想想盧修斯高傲冷漠的面孔，又看了看德拉科，他微笑了下，湊近了腦袋。
　　確認關系後，德拉科很快恢復從容，認真論起戀愛經驗他比哈利要熟稔多了。他垂下眼，等哈利的嘴唇靠近時低頭貼上，溫柔而親昵地舔舐彼此的嘴唇，舌頭摩蹭後滑入溫暖的口腔，輕輕交換了壹個呼息。
　　經過花園的潘西硬生生止住步伐，她憤怒地重重瞪了哈利壹眼，高仰起下巴，擡頭挺胸地蹬著腳步離開。直到舞會前，她都回避著德拉科，不和對方碰面交談，私底下為無疾而終的暗戀紅了眼眶。
　　麥教授宣布了耶誕舞會的事，教導了舞會上應有的禮節與舞蹈。哈利懂得了奈威當時的投入，他甚至得與對方輪流在宿舍內踩著舞步，虛摟著空氣轉圈。榮恩坐在床鋪上大驚小怪地叫著，就與赫敏說的壹樣，哈利與德拉科交往都已過了兩個禮拜，他仍無法鎮定下來，然而，他依舊是哈利體貼的朋友，偶爾罵著該死的斯萊哲林時，他不再說「他們那群斯萊哲林」，改成了「那個斯萊哲林」。
　　這年的聖誕舞會尤其熱鬧，富麗堂皇的大廳連同兩條走廊冰晶壹片，華美的冰雕裝飾著每壹處，在吊燈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德拉科與哈利碰面時，發現彼此的禮袍風格回異，壹點兒也不同調，他身上那襲貼身的現代式西裝站在哈利身邊顯得分外成熟而乏味，對方那套復古禮袍搭配的鬥篷飄來飄去令人抓狂。
　　倆人滑入舞池造成了不小的騷動，各自練習過的舞步明顯沒搭上節奏，不停搭錯拍踩到彼此的腳，在轉圈時撞到別人，德拉科忍不住咒罵出聲，手臂仍然牢牢攬住哈利的腰。
　　哈利邊拎開鬥篷邊笑出聲，覺得這是他跳過最棒的壹支舞。
　　幾年後，倆人結了婚，哈利在父親詹姆氣得跳腳的情況下搬入了馬爾福莊園，他在德拉科久未使用的行李箱內發現了那枚閃爍著「波特大爛貨」的徽章。
　　他驚訝地睜大眼，感到疑惑又有些懷疑，回頭看了眼正忙著把自己帶來的衣物放進衣櫥的德拉科，摸摸鼻子笑了笑，低頭又摸了下令人懷念的徽章，若無其事的蓋上行李箱，把自己的行李箱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