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明在客廳裏不住地徘徊著，狠狠地抽著煙。此時的他，徹底的傻了，就象是壹個不顧家長勸說的孩子，執意去做壹件冒險的事情，而今 知道了這件事是錯誤的，卻連道歉的勇氣都沒有了。思來想去，高明也沒有想出壹個合適的解決辦法，索性使勁撚滅了煙頭，穿好衣物拿起皮 包，走出了家門。高明想，既然壹切都已經不可避免地到來，躲也躲不過，那麽就讓自己勇敢地面對吧，大不了就是個離婚，離婚了或許還可 以和孟茹生活在壹起！

　　高明對孟茹說了淑芳知道他們偷情的事情，孟茹顯然很驚訝，問道：“怎麽辦？”高明說：“我也不知道，妳說呢？”孟茹沒有回答，壹 邊低頭整理著文件，壹邊像是在深深地思索著什麽。高明有些失望，因為他想再次聽孟茹說：“妳離婚吧，我們生活在壹起！”可孟茹沒有說 ，不僅如此，憑高明的感覺，孟茹從內心裏好像也不想這麽說了。

　　高明有些心煩，因為他隱約預感到有些事情遠非自己想象得那麽簡單。

　　這些日子，淑芳的心情明顯低落，表現在她已經無心幹任何事情了。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晚，簡單弄壹點飯，把樂樂餵飽，然後自己也顧不 上吃壹口，就把樂樂送去了幼兒園，她也匆匆地趕往單位。她甚至幾天都不收拾屋子，整個房間顯得淩亂不堪，壹些買了許久的蘿蔔土豆之類 的青菜就那樣堆放在陽臺上；幾只蒼蠅嗡嗡叫著肆意在房間裏飛來飛去；壹些換下來幾天的衣服在沙發上撂著，還沒有來得及洗；窗臺和竈臺 上都沾滿了肉眼能夠看到的灰塵……高明站在房間裏，眼望著壹切，心中波瀾起伏。淑芳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和他同房了，她搬去了兒子樂樂的 房間與孩子同睡，高明沒有勇氣問這是為什麽，因為這樣的問話無異於掩耳盜鈴。高明有些沮喪，雖然他不能明確的把握淑芳的心理，但他已 經意識到，淑芳正在用自己的行動默默地抗爭著。高明感到這個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壓抑感，就好像頭頂上罩了壹個巨大的霧帳，壓得他喘不 過氣來。高明是壹個需要解脫的人，他不習慣這種壓抑，但他又毫無辦法，他在強迫自己忍受著，盡管這忍受的滋味是如此難捱。

　　終於有壹天，高明忍不住了。在下班後，他回到家裏，看到淑芳做出來的晚飯依然是壹盆剩粥、壹碗鹹菜、兩個鹹鴨蛋，連道像樣的菜都 沒有。高明吃著吃著，咣當壹下就將飯碗摔到了桌子上，嚇得在旁邊默默吃飯的淑芳和樂樂不約而同地哆嗦了壹下。高明圓睜著雙眼，怒視著 淑芳，大聲說道：“妳到底想咋的吧？有什麽怨氣妳盡管直說！這算什麽？每天跟冤家壹樣沖著我！”淑芳歪著腦袋看著高明，那眼神中充滿 了委屈。看著看著，淑芳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然後“哇——”的壹聲，發出了壹聲撕裂般的哭號，那哭聲似長久壓抑後得到的巨大釋放，聽 得高明的心隨之緊緊地抽搐了壹下。淑芳歪著腦袋，邊哭邊大聲質問高明：“高明！妳拍拍良心——，結婚這麽多年來，我王淑芳對妳咋樣？ ……妳咋就這麽不知足呢！妳說啊？妳說啊……”旁邊樂樂哪見過這樣的陣勢，先是爸爸摔飯碗就嚇了孩子壹跳，緊接著媽媽如裂帛壹樣的哭 聲又讓孩子受驚不小，被嚇得也青白著小臉咧開嘴巴大哭起來。淑芳見孩子哭得厲害，忍不住壹把將樂樂攬在懷裏，哪還有心思再吃壹口，抱 著樂樂哭著進入了裏面的臥室。高明瞅著壹桌子狼藉的碗筷，又壹次呆楞了起來，剛剛還氣勢洶洶勢如鬥獸，現在卻似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沒 有了脾氣。臥室裏，不時地傳出淑芳娘倆兒的哭泣聲，那哭聲聽起來是如此悲情，就好像傷到骨頭裏發出的那種絕望的聲音，每壹聲都劇烈地 扯動著高明的心。

　　高明呆望著墻角上那嘀嗒嘀嗒走動的時鐘，眼睛都不眨壹下。他的目光是呆滯的，眼見著那時鐘上的卡通公雞，在隨著鐘擺壹下壹下朝他 輕點著頭顱，似乎在嘲笑著高明的愚蠢和落魄。

　　時間在壹點壹點地流逝著，高明的思想也在經受著煉獄般的洗禮。他想了許多，由他和淑芳的相識到結婚，再到走至今天的壹幕幕；想到 了自從有了兒子樂樂後，他們壹家三口所度過的那些快樂時光；想到了他和孟茹的偷情；甚至想到了趙波那天晚上沖他做出的淫笑表情……高 明覺得活著可真他媽的累。他有些困惑，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今後的生活，他覺得如今的自己，簡直是壹團糟。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裏的哭聲漸漸小了。不壹會兒，淑芳又從裏邊走了出來，她紅腫著眼睛，開始默默地收拾著飯桌上的碗筷。顯然，樂 樂已經睡著了。高明的眼睛隨著淑芳的身影在廚房裏來回轉動著，他覺得自己的心裏充滿了慚愧，這種慚愧能讓壹個自以為強大的男人羞臊得 無地自容。可惜淑芳始終沒有擡頭正眼看他壹下，這個善良的女人仿佛要再次將自己的委屈與淚水，深深地埋在了心裏。高明有些受不了了， 他是壹個聰明的男人，他開始讀懂了自己的妻子，她既想原諒他的不忠，又無法抗拒自己內心的壓抑，所以壹直這樣憋悶著自己。這是壹種萬 分折磨人的感受，完全可以將壹個好端端的人給逼瘋掉。高明開始有些於心不忍了，他沒想到自己壹步走錯竟然會給淑芳帶來如此巨大的傷害 ，他想他該做點什麽，不能就這樣不負責任地讓淑芳壹個人來承擔這壹切。想到這裏，高明站了起來，走到了淑芳的身後，用雙手環住了淑芳 的腰身，他感覺到淑芳的身子顫抖了壹下。高明將嘴巴貼在淑芳的耳邊，輕聲說道：“對不起，我知道讓妳受了很多委屈，我不知道該怎樣向 妳解釋和贖罪，如果妳覺得打我幾巴掌會好受些，那麽妳就盡情地打吧，我決不還手！”懷中，淑芳再次“哇”地壹聲哭出聲來，然後反轉身 子，撲在高明懷裏，將嘴巴抵在高明的肩頭，長久地嗚咽著。高明懷抱著妻子，清晰地感覺到淑芳的雙手在自己的後背使勁抓著，還有她的嘴 巴，時不時地咬著自己的肩膀，雖然隔著衣物，但是高明還是感覺到了火辣辣地痛感。高明沒有躲閃，任憑淑芳抓咬著，因為在他看來，這樣 的抓咬雖然疼痛，卻能讓他的心裏好受些。

　　高明是在壹次聚會上無意中聽說孟茹和丁副市長有壹腿的。

　　那天，市委辦公室的鐵哥們兒鄭彪得知高明要從宣傳部調往市委辦，特意請他吃了壹頓飯以示祝賀。由於是鄭彪請客，所以他把政府那邊 兩個好友也找來壹起喝酒，其中就有文體局壹個姓吳的科長。席間，大家不知怎麽就聊到了孟茹的身上。鄭彪說：“老哥從宣傳部調往我們市 委辦，也算是又有了得以施展才華的空間，只是看妳如同霜打的茄子似的，情緒如此低落，是不是有些舍不得妳們科漂亮的孟茹啊？”高明嘿 嘿笑了，他知道自己和孟茹的事情鄭彪不知道，平日裏這小子也總愛拿孟茹和他開玩笑，有那麽幾次，鄭彪還要高明從中牽線搭橋泡孟茹。高 明故作誇張地說：“別提了，我怎麽能高興得起來？從宣傳部到市委辦還不是從屎窩子挪到了尿窩子，好歹在宣傳部還能有漂亮的孟茹陪著， 到了妳們市委辦連個漂亮女人都沒有，工作還那麽累，愁啊！”幾句話說得在座的其他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那文體局的吳科長顯然也把這話 當作壹個笑話聽，他接過話頭說：“啊！原來孟茹在妳們科啊。想當初在我們文體局就有不少人朝她用勁兒，可惜啊，大家都實力不濟，早就 被人搶了先！”說完還頗為惋惜地吧嗒吧嗒嘴，好像那用勁兒的人裏面就有他壹個似的。大家聽他這麽壹說，都充滿了好奇，因為孟茹是從文 體局調入宣傳部的，關於孟茹的過去，吳科長當然會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所以大家都支棱起了耳朵，好奇地想聽吳科長的下文，尤其高明， 雖然表面上不露聲色，但壹聽吳科長說孟茹被別人搶了先，心裏立馬緊張起來，他預感到吳科長知道有關孟茹的壹些內情，這也是他正急於解 開的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