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記

弄玉&龍璇

都市生活

傍晚。細蒙蒙的小雨從天而降,在路燈外緣交織成壹團濕淋淋的光幕。程宗揚默默在街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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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幽路

六朝清羽記 by 弄玉&龍璇

2021-5-10 20:24

  蘇荔將折斷的彎弓投入火中,目光復雜地看著武二郎。武二雙手挾在腋下,挺著胸,猛虎壹樣的頭顱怒發飛揚,目中兇光畢現。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負,偏偏還找不到出氣的對象,二爺這壹肚子的郁悶,恨不得把達古的屍體刨出來再砍壹遍。
  花苗女子低聲唱著哀歌,小魏單膝跪在火堆前,壹直等到火光熄滅,握著弩機的手指像石化壹樣。吳戰威和易彪站在旁邊,不知道該怎麽勸慰他。
  “我本來想帶她走。”
  後來小魏告訴祁遠,“或者留在花苗。”
  但最終他只能帶壹縷青絲離開。
  樹梢微微壹沈,謝藝抱著壹個人躍了下來。
  昨晚那壹個時辰,程宗揚感覺比走了十天還要累,這會兒坐在地上,連壹根手指都不願擡。但見到謝藝抱的身影,他頓時打了冷顫。
  “凝羽怎麽了?”
  看到他也在這裏,謝藝露出壹絲欣慰,“她沒事。可能是昨天太辛苦,舊傷復發。”
  謝藝把凝羽交給程宗揚,然後對祁遠道:“我遁著妳們的蹤跡追來。在河岔附近看到壹條龜背石鋪成的小徑,還在奇怪自己是不是追錯了。”
  朱老頭立刻搶過來,“我就說離的不遠嘛!走不了幾裏就是大路!”
  “十六裏。”
  謝藝溫和地說道:“折回去大概要壹個多時辰。”
  吳戰威瞪了朱老頭壹眼,“害我們走了三四十裏的冤枉路!”
  “要不是我,妳們能找到小程子?還有碧鯪那丫頭?”
  朱老頭看了壹圈,涎著臉對樂明珠道:“樂姑娘,妳說是不是?”
  樂明珠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朱老頭眉開眼笑,“我就知道這姑娘最懂事。”
  雲蒼峰跨前壹步,扶起小魏,“死者已矣。小兄弟,看開些。”
  小魏僵硬地站起來。雲蒼峰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喊道:“收拾馬匹,該上路了。”
  雲氏商會那個叫易偉的漢子小腹被鬼戰士紮了壹槍,傷勢最重。易彪等人用繩索結成網兜,把他負在馬上。其余的傷者有些乘馬,有些徒步。
  樂明珠成了商隊最忙的人,這丫頭雖然有點笨手笨腳,似用藥的手段連吳戰威這種老江湖也得說個服字。
  “這光明觀堂出來的,還真有兩把刷子。”
  吳戰威道:“那壹槍把老偉腸子都紮出來了,竟然也讓她救過來。彪子,妳的肺怎麽樣?”
  易彪用力唾了壹口,然後揮拳擂了擂胸膛,粗著嗓子道:“還成!”
  他在碧鯪海灣被海水嗆傷了肺,樂明珠不知道用什麽燒成灰,和水讓他喝了兩天,也不再咳血。
  謝藝牽著他的座騎,緩步走在程宗揚身邊,“凝姑娘的傷勢是昨晚半夜發作的。謝某仔細探視了她的經絡,未曾找到源頭,只好封了她的穴道。”
  程宗揚壹聽時間,就知道是怎麽回事。觸摸著凝羽冰涼的手指,他心情沈到谷底。說起來,凝羽這種狀況都是自己壹手造成的。但自己怎麽也想不到,段強帶的藥片會那麽厲害。凝羽戒斷差不多快壹個月,還受到它的影響。
  沈默片刻,程宗揚嘆了口氣,放下凝羽的手掌,“如果我們昨天幹掉的是閣羅該多好。”
  “哦?”
  “那樣,咱們就有壹頭白象坐了。”
  蜷在網兜裏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小徑窄得無法容納兩匹並行,用來安置傷員的網兜無法攤開,只能側掛在馬鞍旁。程宗揚估計,凝羽的癥狀還需要壹個多時辰,太陽完全升起才能消除。
  “這東西太害人了……”
  程宗揚自言自語說道。
  雲蒼峰神情古怪地看著凝羽,過了會兒徐徐道:“我們雲氏曾有壹位前輩,服用阿芙蓉成癮……”
  “是雲中客吧。”
  謝藝道。
  “哦,謝兄弟聽說過?”
  “雲中客是遊歷大家。他的遊記在下曾經壹壹拜讀過。”
  雲蒼峰點了點頭,“先叔父無意商賈,卻對旅行十分癡迷。昔日他遊歷山海之間,從域外帶回阿芙蓉,在苑中栽培。先叔父曾說,此物壹旦外傳,必然流毒天下。死前遺命,將苑中阿芙蓉鏟除殆盡……”
  雲蒼峰肯定是看出些端倪,但程宗楊壹點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謝藝在旁邊道:“雲執事想必對山水也情有別鐘。”
  雲蒼峰壹怔,然後笑道:“謝先生看得不錯。老夫於經商壹途,實非所長。
  這次走南荒,也是因為老夫對南荒景物略有所知。”
  謝藝卻不客氣,徑直道:“雲氏肯陪我們往鬼王峒去,說到底,還是對南荒的局勢不甚放心吧。也許,這裏面還有六先生的意思?”
  雲蒼峰微笑道:“和氣生財,只有和氣才能生財。南荒如果被鬼王峒壹家獨掌,我們雲氏今後的生意不免大受影響。謝先生猜的很準,這確實是我六弟的意思。既然來到南荒,總要探探鬼王峒的底。若能拉攏幾個親近我們雲氏的部族,那最好不過。”
  程宗揚呼了口氣,“雲老哥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不然雲老哥這麽肯幫忙,小弟壹邊感激,壹邊也免不了提心吊膽。”
  雲蒼峰笑道:“大家往後便是壹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程宗揚嘻笑道:“雲老哥是生意人。有句話說,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大家合作,各取所需,這樣才愉快嘛。”
  程宗揚話裏輕輕巧巧把把雲蒼峰說的壹家人抹去,暗示雙方是平等的合作關系。雲蒼峰久經江湖,壹聽便即明了,含笑道:“正是如此,希望我們雲氏能與程小哥合作愉快。”
  程宗揚松了口氣。雲蒼峰雖然沒有惡意,但由於雲氏的勢力,習慣性把自己當成投靠雲氏的門客看待。但在這個世界裏,自己可沒興趣再去做誰的雇員。
  壹道斑駁的古道出現在眾人面前。路面由形如龜背的黑色巖石鋪成,不知經歷過多少歲月,早已凹凸不平,表面布滿了裂縫和坑洞。不過這畢竟是壹條路,商隊進入南荒後最好的壹條路。
  商隊越過盤江,深入到鬼王峒統治的勢力範圍,奇怪的是壹路並沒有遇到多少村寨。問起朱老頭,那老家夥老氣橫秋地說:“這不都是托了我老人家的福?
  盤江南邊這些鬼村子,進去就得脫層皮……”
  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老實說!”
  “哎!”
  朱老頭答應了壹聲,連忙換了壹副嘴臉,老老實實道:“從白夷族到碧鯪,要走大路,有十幾個村子。咱們不是著急嗎?我就領著人夥兒抄了近道。不過往鬼王峒走這條道,路上就真沒村子了。原來有幾個,不是鬼王峒的人給殺光了,就是趕到山裏做苦力去了。”
  程宗揚微微瞇起眼,“鬼王峒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這怎說呢?”
  朱老頭又是扯胡子,又是翻眼睛,猶猶豫豫道:“鬼王峒也就是南荒壹個部族,住在大山裏頭,終年不見陽光,族裏人鬼模鬼樣的,跟外界沒啥接觸。我球磨著他們大概是弄啥巫術。也就十幾年前吧,突然厲害起來。”
  “我聽妳說,那些戰士都不是鬼王峒自己的人?”
  “我瞧著不像。昨天那壹幫吧,有點像……”
  雲蒼峰緩緩道:“黑獠。”
  程宗揚笑道:“我說他們鼻子上還帶獠牙呢……”
  忽然他打了個激零,失聲道:“黑獠?”
  程宗揚壹把拉住蘇荔,壓低聲音叫道:“妳們想去送死啊!”
  蘇荔面容沈靜,“怎麽?”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說道:“妳昨天已經看出來了吧?襲擊咱們的那些,都是黑獠人!”
  “是的。”
  程宗揚幾乎要叫出來,“黑獠不是妳們的盟友嗎?現在連黑獠人都被鬼王峒弄成鬼戰士,妳們還打個屁啊!”
  “我們出發之前,黑獠人和鬼王峒打過壹仗,被俘了很多人。”
  蘇荔不動聲色地說道:“按照我們的約定,黑獠會不斷與鬼王峒戰鬥,把他們的戰士吸引在山林中。我們花苗和紅苗將趁這個時候,以送親的名義進入鬼王峒。”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十分不放心地說道:“真的就妳們這些人嗎?”
  “我們不可能帶太多人來。但只要有壹線機會,我們都會嘗試。”
  蘇荔忽然壹笑,“妳放心。鬼王峒最兇猛的戰士都在和黑獠人戰鬥,剩下的還要統治南荒這麽大的土地,留下的人不會太多。”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是那個廚子報的信?”
  蘇荔說過,鬼巫王身邊有壹個廚師是紅苗人,他從送進宮殿的食物推斷,看似嚴密的鬼王宮內,其實人很少。
  聽到他口氣裏的質疑,蘇荔微微挺起胸,“我們相信他。”
  程宗揚反駁道:“他說的是活人很少吧?妳們不是說鬼巫王能駕馭鬼神嗎?
  說不定鬼王宮裏都是會動的死人!”
  “鬼戰士並不是死人,他們也需要食物。”
  程宗揚瞪了她壹會兒,悻悻道:“希望大夥兒運氣夠好,不要被他害死。”
  腳下龜背狀的小徑,給眾人帶來難得輕松,至少他們不用再拖著受傷的身體分組開路。
  藤蔓沿著道路兩側蜿蜒生長,成片的灌叢甚至長到壹人高,將商隊淹沒在濃濃的綠色中。
  朱老頭又在吹噓他的神木,不過少了石剛,朱老頭吹起來也有些沒滋沒味。
  程宗揚道:“咱們連海邊都到過了,怎麽沒見到妳說的比天還高的樹?”
  “這點路還叫路?”
  朱老頭哂道:“南荒好幾千裏呢,從東到西要走兩個多月,妳這才走了巴掌大壹塊能見著啥?往東的沼澤妳沒見過吧?大湖呢?彤雲山呢?”
  程宗揚笑嘻嘻道:“聽著不錯。要不妳帶我們去見識見識?”
  朱老頭叫了起來,“小程子,壞良心啊妳!不給錢還讓帶路!”
  程宗揚冷笑壹聲,“那妳哪兒來那麽多屁話?不知道我還以為妳是做廣告的呢。”
  朱老頭仰起臉,壹臉莫名其妙地說道:“啥廣告?”
  “啥都不是。旺!”
  程宗揚呸了壹口,“什麽都不是!”
  也不知道朱老頭那口帶汁帶味兒的方言哪兒來的,說著說著就被他帶溝裏了。
  朱老頭說的沒錯。壹連五天的路程,商隊都沒有遇到壹個村寨。途中下了壹場暴雨,壹直時隱時現的象足印跡終於消失。蘇荔越來越著急,按照約定,紅苗人這時應該已經抵達鬼王峒。她們跟著商隊繞了壹個大圈,雖然有朱老頭帶路,給商隊節省了不少時間,但她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荒草中露出壹座黑石刻成的雕像,雖然石像表面已經因為漫長的歲月而風化剝落,但那種詭異與死亡的氣息,仍令人感到不安。
  這些雕像是兩天前開始出現的,越接近鬼王峒,數量就越多。大部分雕像類似於圖騰石。壹人高的黑色巖石上,表面雕刻著詭異的人臉和紋飾。還有壹些雕刻成未知的動物形狀,長著蛇尾的鷹隼、帶翼的猿猴,甚至還有長著兩張面孔的人類。
  第五天起,荒蕪的龜紋古道開始進入山區。兩側的山崖越來越高,也越來越陡峭,層層疊疊看不到盡頭。而小徑卻壹直向下,陽光隨之黯淡,那天有壹半時間,商隊都行走在山崖的陰影中。
  第六天,陽光終於消失了。兩側的山峰穹頂壹樣在空中合攏,只留下壹道窄窄的縫隙透出天光。商隊仿佛走入夜晚,即使在白晝,也不得不打起火把來照亮腳下的小徑。黑暗中,隱約看到兩側嶙峋的山峰,如同踞伏隱藏的怪獸。
  “這鬼地方……算是南荒最涼快的地方吧?”
  吳戰威的玩笑並沒有引起太多共鳴。這裏給眾人的感覺與其說是清涼,不如說是陰冷。
  那些隱藏在黑暗的山巖散發出森森鬼氣,腳廠的龜紋古道長得似乎沒有盡頭,壹直朝地底延伸,每個人心裏都升起壹絲不祥的預感,仿佛他們正走在壹條黃泉路上,趕往幽冥中的地府。
  這種感覺每個人都有,可連壹向大嘴巴的武二郎也絕口不提,只是不斷去摸他的雙刀。黑暗中,他雙眼像猛虎壹樣閃動著幽幽綠光。每壹絲細小的響動,都讓他目光閃電般掠去。
  “別那麽草木皆兵。”
  程宗揚道:“咱們是來做生意的,又不是打打殺殺,輕松點。”
  武二郎鼻孔裏哼壹聲,心神仍沒有絲毫松懈。凝羽腳步像飛翔壹樣輕盈,沒有絲毫聲息。那天醒來後,凝羽又陷入沈默。由於這壹路離鬼王峒越來越近,眾人不敢再分散住宿。壹到夜晚,凝羽就悄然進入密林,直到天亮才退回。
  程宗揚知道凝羽是不是願讓人見到她毒癮發作的樣子,卻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幫助她。他找樂明珠商量過幾次,但壹聽到那些藥片,小丫頭就咬牙切齒,壹副恨不得立刻把他滅口的樣子。
  至於小紫,她總是帶著可愛的笑容,像小尾巴壹樣跟樂明珠忙前忙後,壹路上讓吃就吃,讓睡就睡,壹點都不給眾人添麻煩。無論是商隊的漢子,還是花苗的女人,都對這個小姑娘又憐愛又惋惜。
  誰也不知道他們深入地下有多遠,頭頂最後壹點光線也被崖壁遮沒,他們就像行走在地底,觸目所及,只有黑色的巖石和墨綠的苔蘚。
  祁遠咧了咧嘴,“在這地方住上壹年,活人也變成鬼了。”
  武二郎冷笑道:“那幫孫子可是在這兒住了幾輩子了。”
  水流聲從遠方傳來,這裏就像另外壹個世界,有尖聳的山峰,奔騰的河流,僅僅少了壹樣:作為生命之源的陽光。面對這個詭異莫名的世界,眾人心裏多少都有壹絲懼意。
  當然,完全不知道怕的人也有──比如樂明珠和小紫。
  這兩個丫頭更像是來旅遊的,剛開始樂明珠東張西望地好奇,小紫興高采烈地解釋。後來樂明珠看累了,兩個人就開始玩猜謎語。
  “有壹條狗,從壹棵樹上爬過去,然後就不叫了。為什麽呢?”
  小紫想了壹會兒,“不知道。”
  樂明珠笑嘻嘻道:“因為過木不汪啊。”
  “什麽是過木不汪?”
  “就是……我再給妳出壹個謎語吧!小豆子和小包子打架,不小心把小包子殺死了,猜壹種食物。”
  小紫又想了壹會兒,“不知道。”
  “笨死了。是豆沙包啦。”
  “小紫最喜歡吃豆沙包了。”
  小紫高興地說:“我喜歡吃紅豆沙。樂姐姐喜歡哪壹種?”
  “我也喜歡紅豆沙。咦,妳們不是總在海裏吃生的嗎?”
  “小紫在鬼王峒吃過啊。薩安叔叔做的豆沙包最好吃了。”
  “真的嗎?”
  樂明珠瞪大眼睛,“鬼王峒有豆沙包可以吃嗎?”
  小紫用力點了點頭,“薩安叔叔做的豆沙,含到嘴裏就化了。甜絲絲的,放了好多蜂蜜。”
  樂明珠使勁想著豆沙入口即化的美味,口水險些流了出來。
  蘇荔忽然道:“小紫,鬼王峒還有多遠?”
  “我不知道。”
  小紫說:“不過看到壹座尖尖的山峰就到了。”
  程宗揚倒抽壹口涼氣,看著黑暗中那座刀鋒般的山峰。
  巨大的黑色山峰幾乎與黑暗融為壹體。很難想像,在地底深處會有足夠的空間容納這樣龐大的山峰,即使白夷族那座美女峰,也僅僅有這座山峰的壹半。
  弧形的山峰宛如犀牛的尖角,或者壹柄弧月彎刀。尖銳的峰頂仿佛要刺破天空,劈開這無盡的黑暗。
  山峰底部遍布著蜂巢般的洞穴,黑沈沈看不到絲毫光亮。峰上光禿禿的巖石,讓人懷疑這裏能有生命存在。
  幾個人對視壹眼,心裏都有著同樣的疑惑:這裏就是南荒人聞之色變的鬼王峒嗎?
  謝藝嘆道:“謝某原以為鬼王峒會是壹座建在山峒間的村寨,未曾想到地下還有如此奇觀。”
  雲蒼峰神情很專註,顯示出與他那位叔父同樣的興趣,“此處不見陽光,更沒有飛禽走獸,鬼王峒的人多半是以苔蘚蚯蚓為生,與老夫以為的生食血肉大相逕庭。”
  祁遠抽了抽鼻子,“有柴火氣。”
  吳戰威笑道:“老四是屬狗的,鼻子最靈。看來鬼王峒的人也用上火了。”
  祁遠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訕笑道:“不瞞妳們說,老祁這心壹路都在嗓子眼裏吊著。我還琢磨著鬼王峒到處都是死人,隔幾十裏都能聞到屍臭味。”
  程宗揚道:“怎麽?老祁遇到過?”
  “可不是嘛。有年我跟商隊過壹個村子,正趕上村裏受了災,拿活人祭祀。
  都走出上百裏,身上的臭味還沒散,弄得我們幾天都吃不下飯。”
  程宗揚道:“我看,鬼王峒的活人也不多。”
  程宗揚從未接觸過如此濃郁的死亡氣息,即使伏屍數萬的戰場,也不像眼前這座山峰,每壹個洞穴,每壹道石縫,都散發著濃濃的死氣。只有長久不斷的屠殺,才能讓這裏浸滿死亡的味道。
  好在鬼王峒對屍體的處理還不錯,空氣中並沒有腐屍的臭味。倒是自己太陽穴上那處傷痕,像久渴的魚兒遊入大海,持續不斷地汲取著常人無法察覺的死亡氣息。
  在遭遇陰煞那晚幾乎耗盡的真陽重新匯聚,眼目變得清明,頭腦也清楚了許多。程宗揚精神壹振,喝道:“老四!把商館的旗號打出來!”
  “成!”
  祁遠取出旗幟,懸在鞍側。
  這邊易彪也準備打出雲氏商會的大旗,卻被雲蒼峰止住了,他微微壹笑,說道:“眼下咱們都是白湖商館的夥計。程兄弟是商館的執事,我是帳房先生。至於謝先生,就委屈做壹回雜役吧。”
  謝藝微笑道:“好說。”
  商隊這邊安排停當,花苗人卻遇到壹點麻煩。樂明珠很痛快地披上蓋頭,繼續當她的新娘,麻煩的是武二郎。他執意要混進花苗人的隊伍,跟蘇荔她們壹起行動。但武二生具異相,頭頸的虎斑怎麽也遮不住。他跟花苗人壹起,活像壹頭猛虎擠到小白兔隊伍裏,想不引人註目都難。
  最後還是程宗揚和雲蒼峰出面勸說,二爺才不情不願地與蘇荔分開。
  道路兩側出現兩行高大的圖騰柱,柱上猙獰的圖案刻跡尚新。隱約能聽到壹根石柱後鐵鑿在石上敲打的“叮叮”聲。
  程宗揚把散開的頭發束好,朝凝羽擺了擺手,然後大步走過去,客氣地揖了壹禮,笑道:“請問……”
  那個人佝僂著身體在巖石上雕琢著,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問話。
  程宗揚提高聲音,“請問……咦?”
  那人穿著壹件灰色的袍服,不知道多久未曾洗過,已經骯臟不堪。雖然從背後看不到他的面貌,但頭頂那個胡亂盤成的發髻,完全是六朝人的妝束。
  他回過頭,用清晰的聲音說道:“把右面第七把鑿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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