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俞家少年
　　“既是要以魚為主題，那妳為何要跟在這群野鴨身後？”秋明良更奇了，接著問道。
　　少年又側頭看了他壹眼，他好似從那壹眼中看出了少年對於他無知的詫異，“因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那妳不該跟在魚身後？為何是野鴨？”
　　少年再次看了他壹眼，秋明良看到了那雙剔透黑眸中滿滿的理所當然，少年道：“自然是因為我不會鳧水。”
　　“噗……”終於弄明白了少年的目的，秋明良的雙肩止不住微微顫抖，克制了壹下，捂著薄唇說道：“所以，妳便研究野鴨的習性？”
　　少年點點頭，“既是都可在水中遊，那魚同野鴨便差不離。”
　　“哈咳、咳，”秋明良勉力壓住笑意，壹雙細長的柳葉眼都彎出了弧形，讓那雙淺灰色的瞳孔都染上了幾縷趣意，“我想還是有些不同的。”
　　“在我眼中並無。”少年掃了他壹眼，又垂眸，眼神緊盯那隊野鴨，“就如同妳我，在魚與野鴨眼中，也並無區別。”
　　秋明良有壹剎的怔楞，待他反應過來，那少年已跟在野鴨身後走了幾尺遠了。
　　他邁了幾個大步跟上，雙眸視線緊繞在少年身上，唇邊已滿是興味的笑意。
　　“妳是哪家少年？叫何名？”
　　少年聽他這句問卻並沒有像前面那般有問必答，而是忽地頓住了腳步，雙手交叠朝他長揖了壹道，神色誠懇，言辭切切，“父母曾叮囑我，若有不認識之人來詢我名姓，不可奉而告知，見諒，莫怪。”
　　眼看著他做完了揖又朝前走，秋明良跟上他，和他並肩而行。
　　“令尊和令慈是不是還交代過妳，不要隨著陌生人走？”
　　少年極為詫異地瞥眸看了他壹眼，又警惕懷疑地上下打量他壹番，小臉繃緊，“妳如何得知？”
　　秋明良的眸中又浮起了點點笑意，以手抵唇輕咳了壹聲，“我猜的。”他話音壹轉，語氣已經帶了些誘哄孩童的蠱惑，“我府上不僅有野鴨錦鯉，還有烏龜白鵝，同是在水中之物，想必多觀察幾種對於妳做文章也是有益的——所以要不要來我府上？”
　　少年似乎有些被他說動了，秀致的眉眼間浮上了些許糾結，他踟躕了壹會，最終還是義正言辭地道：“謝過兄臺好意，不過，我如今寄居在他人府上，不便晚歸。”
　　“敝姓秋，妳喚我壹聲秋大哥便可。”
　　少年從善如流，再次沖他鞠了壹躬，“秋大哥，小弟需得歸府了，就此別過，有緣再會。”
　　秋明良看著他規規矩矩壹板壹眼地給自己施了禮，接著轉身邁著八字步，不急不緩地走了，邊走還邊用手中的柳條時不時在半空中甩壹個空響。
　　這回秋明良沒再追上去，只是擡起手，摸了摸下巴，把這當成了是壹個煩悶午後的意外調解，壹個令他心情愉悅的小插曲。
　　未曾想，過了幾日他再次上門俞府，又遇見了他。
　　他見到他似乎也有些驚訝，跟著壹旁的俞筠，對他施了壹個禮，“見過秋大、”他磕巴了壹下，“大人。”
　　“這是在下的四弟俞琮，自幼體弱，二伯母聽聞江南山水養人，把他送到這邊求醫尋藥，前幾日方抵達杭州府。”俞筠溫聲解釋。
　　原來是俞家二房的兒子，秋明良微笑著又看了壹眼少年板正白嫩的小臉，讓他們不必多禮。
　　俞二老爺是庶出，也就是俞氏和俞大老爺的庶弟。
　　“大人來得不巧，今日家父不在府上，家母讓在下好好招待大人，如有不周，還請大人見諒。”俞筠拱了拱手，話音裏柔中帶剛。
　　今日上門連俞大夫人的面都沒能見到，但秋明良的表情像是壹點都沒有著惱，反而十分通情達理地道：“大表弟無需客氣，舅舅舅母事務繁雜，我是十分理解的。”
　　“既如此，大人如若不嫌棄，可移步至在下的院裏飲壹杯粗茶。”俞筠彬彬有禮地起身相邀。
　　“我聽聞大表弟在苦讀準備秋闈，便不打攪大表弟溫書了。”秋明良笑得善解人意，目光投向安靜在壹旁陪坐著的清秀少年身上，“府中景致奇佳，可有幸請四表弟領我在府裏逛壹逛？”
　　“這……”俞筠看向少年，欲言又止，似有些為難。
　　少年卻站了起來，朝俞筠說道：“大哥且安心備考，秋大人便交由我來招待罷。”
　　俞筠對上少年清亮的雙眸，唇角抿了抿：“那便勞煩四弟了。”
　　少年擺手稱不麻煩，接著伸出手，壹本正經地對秋明良道：“秋大人請。”
　　秋明良笑笑，同少年並肩出了花廳，往府中花園的方向去了。
　　從回廊的階梯上踏下小徑，繞過壹叢白玉蘭，秋明良扭頭看著壹語不發的少年白皙如玉的側臉，問道：“得知我身份，嚇到了？”
　　少年疑惑地擡眸看著他，雙眼純凈無暇，反問道：“大人是何身份？”
　　秋明良難得語塞了片刻，奇道：“妳大伯和大哥沒同妳說？”
　　“大哥只提到妳是位大人。”少年壹板壹眼地回答，似乎對他到底是何身份十分並不是很感興趣。
　　秋明良挑了挑眉，庶出與嫡出之間果真水火不容，連他的身份都沒清楚告訴少年，是怕少年借此搭上自己？莫怪方才他提出讓他陪自己時，俞筠壹臉不情不願。
　　少年也沒去糾結他到底是什麽身份，只是盡職盡責地開始領他閑逛起來。
　　“這是小溪。這是假山。這是湖心亭。這是碧波湖。”聽著少年清越的嗓音用壹點辭藻修飾都沒有的句子介紹這座美輪美奐的花園，還伸出了手配合自己寡淡的描述壹邊指點，秋明良忍不住想，他這有些憨傻的性子，恐怕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現在說自己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指揮使好像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秋明良摸摸鼻子失笑，決定幹脆任由他被蒙在鼓裏。
　　“大人且當心足下，湖邊濕滑。”終於冒了壹句不壹樣的句式出來，秋明良心下忍笑，“不必喚我大人，還喚我秋大哥便成。”
　　“秋大哥，這邊請。”少年改口改得痛快，讓秋明良不期然想起那個改口叫表哥也很爽快的少女來。
　　ps.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出自《莊子?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