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元宵花燈（上）
　　姜珵壹見到皇叔和皇嬸踏上高臺的身影便伸長了脖子張望起來，等他們走到了近前，立馬起身上前迎了幾步，朝他們行禮。
　　“皇叔、皇嬸，元宵福安。”
　　青黛見到他也挺高興的，除夕的宮宴上沒機會說幾句話，這會便握著他軟軟的小手笑道：“珵兒今日可吃了元宵？”
　　“早膳時母後餵珵兒吃了幾個。”姜珵順勢依在皇嬸香香的懷裏，奶聲奶氣地答道。
　　她撫了撫男孩肉肉的小臉，眸底水紋縷縷，滿是溫暖的柔情，幾乎要滿溢出來。
　　姜紹鈞側眸便看到了她的這幅神情，猛然憶起了那回……她說過想要壹個孩子的話。
　　青黛察覺到身側的視線，便自然地扭過頭去，卻只看到了他留給她的壹個清冷淡漠的側臉。
　　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姜紹鈞冷冷熱熱交替，真是有夠反復無常的，真難伺候。
　　這時二皇子也來到了他們跟前，恭謹地請安，不熱絡也不冷淡地問候了幾句，便安靜地坐回了角落裏，低調得極易讓人忽略。
　　大皇子已被發配皇陵，這層看臺上便只有二皇子、太子及姜紹鈞和青黛四位主子，和下面幾層熱熱鬧鬧、人聲鼎沸的勛貴朝臣比起來，著實清冷。
　　下面的花燈表演還未開始，但那些商鋪攤販中擺出的各樣造型獨特、裝飾精美的花燈都已經擺在了高臺下方，百姓們圍著指點觀看，高臺上的青黛也看得津津有味。
　　姜紹鈞忍不住又側眸看了她壹眼，今日從出了王府大門開始，她沒與他說過壹句多余的話，此時也是揣著手中的湯婆子興味盎然地觀賞樓下景致，沒給他半分眼神。
　　他垂了眸，端起手邊的茶盞飲了壹口，茶水入喉，有些苦澀。
　　不多時，有內侍來傳話，道是太後和乾元帝已經入座。
　　他們自然是要上去拜見的，便帶了小太子和二皇子登上最頂樓的高臺。
　　年前乾元帝和太後都分別病了壹場，太後還好壹些，只是面色略有些蒼白，乾元帝卻因了這場大病顯了頹態，像是壹下子衰老了十歲有余。
　　太後依舊是慈眉善目的，見到他們很是高興，拉過小太子和二皇子問過後，便招手讓青黛和姜紹鈞上前來。太後壹手拉著青黛，壹手拉著姜紹鈞的手，渾濁的老眼微瞇，和藹笑著將他們的手重重叠在壹起，溫聲道：“在這看臺上雖能將花燈看個全貌，但到底看不真切，妳們年輕人活潑，不如下去走走看看。”
　　說著，太後幹枯蒼老的手用力握了握姜紹鈞的手背，“阿黛嫁進來後，紹兒還沒怎麽帶妳出去玩罷？趁今夜難得，妳們小夫妻倆壹同下去逛逛罷，多帶點侍衛人手。”
　　掌心下嬌軟的小手輕輕動了動，纖纖玉指碰到了他的掌心，蹭起壹陣酥癢，姜紹鈞低眸看了她壹眼。
　　少女表情柔順溫婉，因為太後的話，她的雙頰浮起了色澤粉嫩的羞紅，乖巧地點頭應是，又關切地問過太後鳳體可安康，太後面上滿是欣慰滿意的笑意。
　　給長輩們問了安，青黛便和姜紹鈞壹同下去了。順著木質樓梯剛走到第二層看臺的階梯上，她正要往方才二人落座的位置走，就聽得身側壹道冷淡的嗓音。
　　“不是要下去嗎？”
　　她偏頭望去，男人也沒看她，只是專註地盯著樓下五光十色的花燈，淡色的薄唇緊抿。
　　姜紹鈞心跳的頻率有些迅疾，壹息的功夫對他來說好似拖得悠久漫長，才聽到了少女甜軟的聲音。
　　“好呀。”
　　京城街道上人頭攢動，在這壹年壹度的特殊節日裏，大家都拋下了平日裏的束縛，未嫁的姑娘們三兩結伴說說笑笑，恩愛的年輕夫妻手牽著手，壹同漫步遊覽。
　　孩童瘋跑著笑鬧，間或夾雜著大人不甚嚴厲的呵斥聲，街邊攤主小二吆喝聲此起彼伏，人間煙火的味道濃烈卻又讓人沈醉。
　　姜紹鈞已經很久沒有在這樣摩肩接踵的人潮裏行走了，街上行人實在太過擁擠，跟著他們的幾個侍衛費勁力氣才勉強為二人周圍擠出壹小塊空地。肩挨著肩、腳踩著腳的緊密讓姜紹鈞很是不適，可當看向身側的少女時，那些不習慣忽而被他拋卻在外。
　　她嬌美的小臉上滿是新奇興奮，壹雙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對著應接不暇的新奇事物全然瞧不過來的模樣，讓那張平日裏溫婉穩重的玉顏添上了幾分稚氣。
　　他向來冷冽的眸底染上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如破冰消融的壹汪微皺春水。
　　“各位客官！答中謎題便可贏走花燈，來試壹試！每回只要三文錢！”
　　路過壹片占地廣闊的場地時，場中之人的大聲吆喝聲將路過的百姓們都吸引了過去。那場地旁邊圍了壹圈人，中間是各式各樣的花燈，有十二生肖有奇花異草，造型精巧美觀，壹排排錯落懸掛在場中的木桿子上，很是惹人喜愛。
　　見她腳步停駐，目不轉睛地望著，姜紹鈞開口問道：“想去？”
　　她揭起眼簾瞥了他壹眼，淡淡地“嗯”了聲，也沒等他，率先邁步朝猜燈謎的場地中而去。
　　姜紹鈞望著她嬌小的背影愕了愕，楞了壹瞬才跟上了她。
　　湊近了看，那些閃爍的花燈更顯精致可人，置身其中像是墜入泛著華光的花海，暢遊如星河萬丈。
　　怪不得就是不答題的人也都進了這裏嬉戲遊玩，確實美不勝收。
　　青黛差點被這些花燈迷花了眼，在場地裏繞過花燈走了壹陣，驟然被壹只華美盛開的木芙蓉花燈吸引了視線。
　　底座葉片翠綠，花瓣粉嫩層叠，中間嫩黃的花蕊簇擁，做工精致得連花瓣上的細小紋理都描繪了出來。
　　她有些意動，剛伸手拿了放在壹旁用來答題的炭筆，就見到身側壹只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擡起，托起了寫著燈謎謎面的紙條。
　　“盈盈暗香散，伊人何處尋。打壹句詩。”姜紹鈞低聲念完謎面，轉念間便已猜到了謎底，“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說完，他的眸光落到少女面上，不知是不是今夜的花燈光華太過晃眼，青黛竟然在他冷淡的眸底中看到了點殷切。
　　少女對他綻出中規中矩的笑容，弧度與她在宮宴裏同內外命婦寒暄時壹模壹樣，“多謝王爺告知。”
　　接著，她從他手中拿過紙條，在背面壹筆壹劃寫下謎底。
　　姜紹鈞望著她輪廓秀美的側顏，皺了皺眉，沈默了片刻，低聲問道：“妳在生氣？”
　　青黛正好寫到最後壹個“處”字，聽得他的問話，便擡起了頭，正巧壹眼掃到了壹道即將踏進燈謎場地中的孤高身影。
　　那人的面孔映入眼簾的剎那，她被嚇得手中的炭筆都掉了，連姜紹鈞都顧不上，迅速轉身，把腦袋含在胸前，急急匆匆擠開後面的人群，硬是在人擠人的縫隙裏鉆得飛快。
　　姜紹鈞再度愕然，卻顧不得許多，怕她走丟了，大步追上。
　　ps.謎底謎面都出自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