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細談病癥

這次醫鬧事件對池夏來說, 也起到了壹個警醒作用。

精神不受控制的人可能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會做壹些他們既不能預測也不能控制的危險事情。

自虐人格牧靜的出現就是壹個典型。

沐戚可能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裏獨自承受著不為人知的痛苦和崩潰。

雷雨夜，沐戚的孤寂與脆弱, 那壹幕幕場景閃現在她的腦海裏。

池夏想要幫助她。

而好友左妍嘉就是她了解這類患者的壹個很好的渠道。術業有專攻, 希望可以從左妍嘉那裏得到答案。

剛好左妍嘉發來消息詢問池母的情況。

池夏接受了好友的慰問, 接著將沐戚的狀況告訴了她。

“沐戚有人格分裂癥！？”

聽到這個堪稱爆炸性的信息, 左妍嘉大吃壹驚, 甚至看了壹眼日歷，發現今天不是愚人節。

確認秦雯聰女士無礙下午就能出院後, 池夏讓她好好休息，也為了避免她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好奇心，將慕秀拉出了八卦現場。

“慕秀, 我等會兒去朋友那裏詢問關於沐戚病情的事情，妳要和我壹起嗎？”

慕秀眼神微閃，似乎有些害怕, 她咬了咬下嘴唇, 思索了片刻, 點了點頭。

“不要勉強, 我可以先把妳送回家。”

“沒有勉強, 其實我也對這種病癥挺好奇, 總不能壹直當個壹無所知的傻瓜，活在像泡沫壹戳就破的幻境裏。”慕秀溫婉的笑了笑，單純的眼睛裏暗自浮上了壹絲執念。

池夏略顯凝重的看了看她的神情，同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到了左妍嘉所屬的科室門前, 門口掛著精神科的牌子, 這裏在走廊的盡頭，空空蕩蕩, 很少看到病人的蹤跡。

池夏微微沈默，接著打開門，和慕秀走了進去。

坐在門診室裏的左妍嘉此刻穿著白大褂，戴著銀絲邊眼鏡，表情端莊沈穩，壹副斯文敗類的樣子，看上去挺能唬人。

見到池夏的身影，左妍嘉眼神壹亮，瞬間破功，後又瞧見她身旁的慕秀，忍不住皺眉開口道：“妳怎麽把她也帶過來了？”

“這是慕秀。”

沐戚的副人格之壹。

池夏將另壹句話吞了下去。

“這是左妍嘉，我的死黨。”池夏充當中介人，將兩人互相介紹了壹下。

左妍嘉用審視的眼光快速地掃了壹眼看上去不諳世事的慕秀，在心裏暗自評價了壹番。

自卑敏感膽小社恐，看來是受到迫害造成的副人格。

“嗯，她的確有知情權。”左妍嘉換了個表情，帶上親切的微笑，仿若剛剛放在慕秀身上的那壹眼，輕如鴻毛，只是不經意間的壹瞥而過。

“妳是怎麽發現沐戚有人格分裂的？”

談及專業領域，左妍嘉的表情明顯嚴肅起來，和平時輕佻的模樣判若兩人，顯得靠譜了些。

池夏挑了重點，省略了某些曖昧情節，跟她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

“所以沐戚知道自己得了人格分裂。其實多數DID患者，壹般很難察覺到自己的其他人格，只會覺得自己存在間歇性的失憶。”左妍嘉解釋道。

“不過也有患者人格之間出現記憶共享，這壹般出現在副人格之間。”

“或許慕秀知道這點。”左妍嘉將話題引向壹臉認真思考的慕秀身上。

慕秀楞了壹下，點點頭。

“有時候會知道壹點，純屬是看其他人格的意願，大多數時候對其他人格的事情都壹片空白。”慕秀回答道。

“不過，判斷是否真的得了DID，需要做壹些測驗，通過眼動頻率差異，腦電差異，皮膚電阻差異和壹些心理測試表來判定。生物學上的差異可以判定人格的差異。這種差異可能包括不同的心率、體溫，痛閾和視力質量。”

“戚姐有看過醫生，之後被確診了。”慕秀添了壹句。

左妍嘉眉頭壹挑，頗有些意外。

“她沒有選擇治療嗎？”

“治療過壹段時間，後來終斷了。”

左妍嘉沒有詢問中斷的原因，繼續道：“所以妳知道目前沐戚有幾個人格嗎？”

“四個副人格，這也是之前那個醫生告訴戚姐的，當然我也只感應到了其他三個。”慕秀壹板壹眼認真回答道，修長的四肢微微有些別扭地蜷縮在壹起。

左妍嘉認可地朝她點了點頭，繼續道。

“壹般DID壹旦出現，患者會有十幾二十個，當然沐戚也有可能存在沒有發現的新人格，或者是存在過壹段時間，突然消失的人格。”

池夏眉間揪起，緩緩地深呼吸了壹下。

“DID壹般是怎麽治療？”這也是池夏當前最關心的問題。

“目前應對DID治療以心理治療為主，必要時才會聯合藥物治療。這也就是DID難治愈的原因，主要是患者本身對自身的治療，能夠自己疏導自己的不良情緒，認識到自己目前存在的問題。”

“說實話，我目前還沒接診過這種病癥。所知曉的方案要麽是人格內部達成協議，彼此接受，形成共存狀態；要麽是人格融合，形成壹個穩定的主人格。不過大數學家 Nash 的人格分裂就壹輩子也沒治好，治療這種病癥的主要難度在於治療師和病患之間必須建立壹種信任關系，不僅與主人格，而且要與每壹個副人格都建立起信任關系，然後才能解決每壹個獨立人格的創傷相關問題。”左妍嘉頓了頓，斟酌著語氣道。

“或者治療師通過壹個媒介來獲取病患的相關信息，這個媒介必須獲得所有人格的信任，它的存在至關重要。”

左妍嘉說到這裏，別有意味地看了壹眼思索中的池夏。

“看來妳還有很多疑問，不過我覺得妳最好單獨詢問我。”左妍嘉眉眼輕掃了壹旁安安靜靜默不作聲的慕秀，朝著池夏微微壹笑。

“裏面有個休息室，慕秀妳可以先進去在裏面待壹會兒。”

慕秀下意識看向池夏，接收到示意後，乖巧起身，走進了裏面的房間。

房門哢嚓壹聲關上了。

“裏面房間隔音效果挺好，現在我們來談壹談，妳想知道的。”左妍嘉默契地挑眉笑道，坐姿也顯得隨意起來。

“聽妳所說，已經見到了她所有的人格，但是並不是所有的人格都是無害的。妳覺得妳可以成為我剛剛口中說的那個媒介嗎？”

池夏知道這是件危險的事情。

未知代表著可怕。

“身為妳的朋友，我不希望妳靠近這麽危險的人。當然，我知道妳壹向很倔強，想做的事情，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所以我就直截了當的說了，她現在人格的頻繁出現與轉換，明顯是有人格不滿意現狀，想要獲取控制權。只要是人格分裂患者，她的每個人格都不可避免地有想要取代主人格的想法。”

“危險人格牧靜的暴動也說明了壹點，人格內部很難達到統壹協商，只有融合人格壹個辦法。”

“人格分裂壹般都是本人遭到精神重創，大腦出於自我保護機制，不得不分裂出壹個人格，來承擔壹部分記憶，為了讓自己不會崩潰。而我想要獲取的信息就是各個人格初次出現時的那些不好的記憶。妳現在碰上的五個人格，其中四個好像對妳都有壹定的好感，如果妳想盡快讓她痊愈的話，最好早些攻略那些人格。”

“攻略？”池夏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讓她們全心全意信任妳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她們愛上妳。”左妍嘉壞笑道。

“不過從妳的描述來看，我覺得妳被她們反攻略的可能性要更大壹些。”

池夏被噎住了，白了左妍嘉壹眼，沒有反駁。

“融合後，那些副人格會消失嗎？”

“她們就像是漸漸沈睡，蜷縮在壹個安靜的角落，成為永遠不會醒來的睡美人。”

“這或許是個漫長的過程，夏夏，妳真的要趟這趟渾水嗎？”左妍嘉立即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道。

池夏垂眉，就像在默算壹道世界難解之題那樣費神地沈思著。

深思熟慮過後，池夏擡起頭，堅定地點了點頭回應。

“DID患者通常在兒時遭受嚴重的心理創傷，或是身體或性虐待，也可能是受到或者目睹極端的行為。這些糟糕的遭遇壹般很難公之於口，妳撬開她們的心菲的同時，也會再次讓她們經受痛苦，但是妳要知道這是治療的必經過程，所以不能心軟。”

池夏認真地聽著，凝重地點了點頭。

不過在確定行動之前，池夏覺得自己最好做個心理調整。

“慕秀那孩子，看上去是最容易獲取信息的壹個人格。”左妍嘉彎了彎嘴唇，提醒道。

“我會考慮的，不過攻略就大可不必了。”池夏看著緊緊關閉了那扇門，義正言辭道。

“有機會的話，可以將主人格帶過來，還要問清楚主人格的意願才是。之前聽慕秀說沐戚中斷過治療，大抵是有自己的考慮吧。”

“嗯，我會和她說的。”池夏點頭。

“秦阿姨她沒事吧？”

“聽林姐說她沒有事了，這次醫鬧事件真是猝不及防。妳接觸到那麽多精神方面的病患，會不會也有這方面的隱患？”

“精神病科醫師壹個危險的行業，在我選擇當精神科醫生的時候，便已經做好了心裏預備了。精神病人殺死醫師的事情並不少見，哎呀，表情不要那麽嚴肅嘛。”

左妍嘉噗嗤笑了出來，壹副沒有正形的模樣。

“但是畢竟這裏是我爹的醫院，相關的保衛設備還是挺齊全的，再說精神科沒有想象中那麽神秘，病患都要按時服用精神藥物，藥物大多是有鎮靜的效果，他們大多表現為內向、沈默、不主動、還有醫囑性強，身體功能相對正常人差壹些或差很多，需要按時去接受治療。而且這裏又不是專門的精神病院，很少碰到壹些嚴重精神障礙的病患。”

“其實，我很想換個地方工作的，現在的工作太沒有挑戰性了，不過現在碰到沐戚這個特殊的案例，我還是挺感興趣的。”左妍嘉饒有興致地轉了轉手中的鋼筆，明亮的眼睛裏寫著興致勃勃。

“……”

池夏無語，但也知道好友是個耐不住性子勇於挑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