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透明幹凈的玻璃窗邊，我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攪動著杯中的熱紅茶，薄薄的檸檬片旋轉著時而上升時而下降。過了壹會兒，我身後響起那熟悉的沈穩腳步聲。向陽微笑著在我面前坐下，東拉西扯聊了壹會兒，忽然從懷裏掏出壹個藍色絲絨小盒，鄭重地放在我面前，堅定地看著我：“瑾薇，請妳嫁給我。”
　　那壹刻，我有壹絲猶豫和仿徨，然而下壹刻，我綻開壹貫平和的笑容，然後拒絕了。
　　“瑾薇，我知道妳是放不下妳弟弟，妳放心，結婚以後，我會和妳壹起照顧他的。”向陽將手伸過來，溫熱的掌心覆上我微涼的手，“妳是個好女孩，雖然妳壹再拒絕我的求婚，可是我認定妳了，請妳給我壹個機會。”
　　“我是壹個好女孩……”我喃喃重復著他的話，輕輕眨了眨眼，“妳真的這麽認為？”
　　向陽躊躇了許久，最終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我已經知道了妳家的情況，自從妳弟弟出車禍之後，妳父母就放棄他了，可是妳沒有。單憑這壹點，我就知道妳是個善良重感情的女孩，妳壹定是個好妻子。我懇求妳嫁給我……”說著，他拿出戒指，白金和鉆石在燈光下閃著奢華的光彩，令任何女子都移不開目光。
　　然而，每個人，都有壹個骯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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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獨生女，媽媽說我和弟弟瑾培是異卵雙胞胎，我比他早２０分鐘出生，我個頭小，他個頭大。從小我就比其他孩子瘦弱，瑾培卻比他們強壯，媽媽經常說，瑾培在肚子裏就會搶我的營養，出生後壹樣不讓著我。單從個頭上說，瑾培都是當哥哥的料，只不過因為出來晚了點，不幸成了弟弟。
　　雖然父母愛惜我個頭小，什麽好吃的都會多給我壹點，可是我就是不爭氣的樣樣不如瑾培，體育不用說了，學習也壹直不太好，印象中的小學、初中時代都是在瑾培的輔導下度過。
　　我們從小在壹個屋睡，我在下鋪，他睡上鋪。六年級的某壹天，我半夜肚子疼得厲害，哭泣的聲音吵醒了瑾培，他開燈下來看我，掀開我的被子，發現床單上鮮艷的紅色，跟我壹樣嚇得臉色蒼白，第壹個反應就是緊緊把我抱在懷裏，問：“小薇，妳是不是要死了……”
　　我本來就害怕，聽他這麽壹說，直接嚎啕大哭起來，壹邊哭壹邊罵他：“都是妳不好，媽媽說妳在肚裏就跟我搶營養，好東西都被妳搶走了，現在我快死了，也是妳害的！”
　　那時瑾培咬著下唇，怯怯地看著我，小心翼翼伸手去摸那壹灘變成暗紅色的血跡。才碰到，就像觸電壹樣收回手，慌亂又難過地說對不起。
　　我的哭聲引來了父母，媽媽看見哭作壹團的我們，笑著把我們拉開，把我壹個人帶走了。我再回來的時候，看見瑾培茫然地坐在我的床上，燈光淡淡地灑在他的臉上。那時他的臉還沒完全長開，並不十分好看，只有那壹雙寫滿擔憂的墨黑眸子，將我的尷尬深深倒映出來。
　　從此，我有了單獨的房間。
　　學習不好的我沒有考上重點高中，爸爸花錢將我送進了遠離市區的壹所寄宿學校，據說許多考不上重點高中的孩子進了那裏，接受嚴格的教育，大多都能上壹所普通大學。瑾培就不壹樣了，他以全校第壹的成績考進壹中，直接進了重點班。
　　那時我們都懂事了，偶爾回想起初潮那夜，都覺得好笑。
　　然而高中開始沒多久，我平靜無波的生活開始有了轉變。
　　由於我住在學校，人懶，周末都不回家。宿舍幾個同學都是很會打扮的女生，我剛住進去就笑我穿得土，告訴我應該怎麽搭配顏色，怎麽買即便宜又好看的衣服。跟她們在壹起，我感覺特別開心，特別新鮮。短短兩個月，我就收到人生中第壹份情書，是壹個叫“賈路”的人寫給我的。那時的感覺即羞澀又興奮，遮遮掩掩看完了，想扔掉又舍不得，最後悄悄夾進用過的筆記本裏。
　　聖誕節那天，媽媽打電話來，說給我買了個水果蛋糕，叫瑾培送來了，讓我和宿舍幾個人壹起分著吃，我還撒嬌，說壹個人全吃完可不可以，媽媽打擊我說：“就知道妳喜歡吃這種甜不啦嘰的東西，越長越胖。我交代小培了，妳敢壹個人吃掉，就……就……”
　　“就怎樣？”我扁著嘴問。
　　“就再也不讓妳吃了！”媽媽自知天高皇帝遠，管不到我這裏，幹脆沒了後話。
　　正說著，樓管就拿著個擴音喇叭在下面喊：“高壹三班——封瑾薇——有人找！”
　　“來了來了！”我歡天喜地下去，還在樓梯口就迫不及待地大叫：“小培～～我的蛋糕～～”奔到門口，才發覺認錯人了，來的不是瑾培，而是給我寫情書的賈路。我的臉壹下子就漲紅了，慌忙低下頭往回走。
　　“瑾薇！”賈路壹步上前攔住了我，我的臉更加火熱，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又不敢擡起頭。只聽他用男孩在變聲期有點沙啞的聲音問：“妳……妳晚上有空不，我想、我想約妳吃個飯……”
　　“我……我……”我語不成句，手心因此冒出細細的汗，心裏亂成壹團，只覺得自己現在像只難看的老鼠忽然暴露在眾人面前，措手不及。
　　“放開她。”簡單而冷硬的聲音忽然插入，接著眼前的黑影被另壹道黑影擋開。這看上去很像是英雄救美的橋段確實曾經發生在我的生活裏，多年後的今天我仍舊記憶猶新。猛擡頭，我看見熟悉的臉龐上有我不熟悉的冷厲。“小培……”我當時居然第壹眼看了看他的手，壹個精致的盒子被他提在手裏，沒有損壞的跡象。近四個月不見他，他似乎更高了些，也瘦了些，臉上的輪廓也越來越男性化，那壹刻，兒時胖胖的他在我心裏徹底壹去不回。
　　“妳是誰？”賈路臉上有掩飾不了的失望和醋意，趁這時我勇敢地擡頭瞥了他壹眼，壹個瘦高個、皮膚古銅色的男孩映入我的眼簾，和那時的偶像古天樂重疊在壹起，竟使我的心有了壹瞬間的悸動。
　　瑾培只是淡淡瞟了他壹眼，拉起我的手，我感到壹陣巨大的力道將我拖進宿舍樓。慌亂和尷尬中，我余光看見賈路緊皺的眉頭。
　　樓管攔住我瑾培和我，嚴厲地說：“女生宿舍，男生不能進。”
　　瑾培挑眼看過去，那時身高將近壹米八的他雖然白凈可是壓迫感還是很強，經過幾年的叛逆期，他不再像剛上初中時那樣單純和善，初三時他和爸爸吵架的樣子現在想起來該覺得心有余悸。壹直不知道為了什麽他會和爸爸吵起來，媽媽都哭了，我傻楞在壹旁不知所措，爸爸兇狠地罵他，還叫他滾出去，他同樣不善地頂撞回去，氣得爸爸舉起椅子就要往他身上砸過去，這時我才嚇得跟著媽媽壹起哭起來，先媽媽壹步去阻止爸爸。事後我無論是問爸爸還是問瑾培，他們都不告訴我那次吵架的原因。
　　總體上還是我挨的罵比較多，誰叫我學習不好，每次期末考成績出來之後，瑾培悠閑地上網看電視，我低頭接受爸媽的責罵。
　　樓管被他壹瞪，看了看我們倆有些相似的長相，訕訕拿了個本子，說：“登記壹下。”
　　我站在壹旁，看見“與受訪者關系”壹欄裏他毫不猶豫寫了“兄妹”兩個字，嘴壹撇就要更正，他筆壹丟，拉著我就上樓。
　　“什麽嘛什麽嘛，妳幹嗎亂寫，妳明明就是……”我話未說完，他忽然停住，轉頭扯出壹個痞子壹樣的笑容，眉壹挑，“從來都是妳對我撒嬌。”
　　我吃了啞巴虧，心想無論妳怎麽否認都改變不了地球饒太陽轉的事實，也否認不了我比妳早出來２０分鐘的事實。
　　我的舍友第壹次見瑾培，５個人都楞了好久，吃驚地問：“小薇，這是……妳弟弟？！”
　　“是啊。”我只顧著拆蛋糕的包裝，直到其中壹個舍友撞撞我的腰，悄聲跟我說：“很帥耶，妳都不告訴我們妳有這麽帥的弟弟……真的是弟弟？看上去像妳哥哥呀。”
　　“當然帥，也不看看是誰的弟弟。”那是我第壹次承認瑾培長的帥，他小時候壹點也不好看，大家都誇我水靈靈的，他因為胖胖的，只被人說健康。上初中之後，他個子開始狂長，人也狂瘦下來，大家見到他都說他帥，我被無情的忽視了。我曾經在書上看見壹句話“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就拿去諷刺他，直到表姐無意中說了壹句“這是在形容妳自己吧”之後，我備受打擊，猛然驚覺這確實是在說我自己，壹邊哭壹邊回家，媽媽笑著把我抱進懷裏，瑾培聽了我的委屈之後只是說了壹句“我不覺得妳長醜了”。
　　幾個舍友吃蛋糕吃得津津有味，有壹搭沒壹搭地跟我弟弟聊天，知道他在壹中重點班之後都露出羨慕的眼神。瑾培在這種眼神的包夾下，旁若無人地幫我整理著桌面，翻看我的作業本和書本。我把本屬於瑾培的那壹塊占為己有，吃得絲毫不顧形象。
　　“小薇……”壹個舍友沖我直使眼色，我以為她想讓我把瑾培介紹給她當男朋友，於是沒理她，她更加誇張的擠眉弄眼才使我懶懶朝瑾培看了壹眼。他壹手捧著攤開的筆記本，另壹手拿著壹張藍色的信紙——那是賈路寫給我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