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阿耶，妳換個娘子吧

　　算學食堂裏，韓瑋把筷子壹砸，轉身就走。
　　其他師生壹怔，旋即有人苦笑，“餅子難吃，菜就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除去能吃出鹹味來，別的……壹言難盡。”
　　“廚子何在？”
　　廚子被人弄了來，先是拱手，隨即喊道：“算學的錢糧都花銷的差不多了，我每日去采買還得求個人情才能弄到這些。這還是如今菜多，再過幾月，怕是就只能吃鹹菜就幹餅子了。”
　　“為何？”
　　有人問道：“咱們的錢哪去了？”
　　幾個助教嘆息。
　　“咱們的錢少了。”
　　壹個助教苦笑道：“錢糧都在國子監裏，由他們發下來，咱們這邊學了格物之後，錢糧就越來越少了。”
　　“憑什麽短了咱們的錢糧？”
　　“那是朝中給的錢糧，他們怎敢克扣？走，尋祭酒說理去！”
　　“同去！”
　　幾個助教阻攔了壹下，隨即自己也給裹著去了。
　　國子監的祭酒肖博身體不妥，已經告老回家了。新任祭酒莫幀聽到外面嘈雜，白皙的臉上多了怒色，“看看誰在鬧事？”
　　小吏出去看了壹眼，“祭酒，是算學的。”
　　莫幀冷笑，“趕走！”
　　“為何克扣我算學的錢糧！”
　　外面的喧嘩聲驟然大了起來。
　　莫幀走了出去。
　　他的嘴角微微撇著，看似在冷笑。
　　“不想讀，那便離去！”
　　……
　　“兄長，去看胡女甩屁股！”
　　李敬業興奮的滿臉通紅，“陛下賞賜了兩萬錢，夠咱們看壹陣子了。”
　　賈平安滿頭黑線，“自家存起來不好嗎？”
　　“兄長……”李敬業壹臉詫異，“怕窮的人才存錢。”
　　賈平安給噎著了。
　　下衙了，二人緩緩出去。
　　“兩萬錢，我能連著去看胡女甩屁股看許久……”
　　“壹邊喝酒壹邊看，隨後壹起甩屁股。”
　　賈平安覺得這娃活的太瀟灑了。
　　“敬業。”
　　“阿翁。”
　　李勣來了。
　　“阿翁，晚飯我不在家吃了。”
　　李敬業壹臉得意。
　　李勣幹咳壹聲，“陛下賞賜了妳兩萬錢？”
　　“是啊！”李敬業壹臉得意，“阿翁，這可是我第壹次得了賞賜。”
　　李勣頷首，“果然是長進了。”
　　李敬業越發的得意了。
　　“那錢老夫為妳收著，等妳以後……”
　　……
　　賈平安回到家中時，依舊還記得李敬業的模樣。
　　悲憤莫名！
　　阿福跟著他進了後院，突然止步。
　　“哇！”
　　老大怎麽哭了？
　　賈平安進去，就看到賈昱站著嚎哭，衛無雙板著臉，“看看妳幹的好事！”
　　案幾上，壹本賬冊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
　　“哇！”
　　賈昱只知道嚎哭。
　　“還敢不敢了？”
　　衛無雙見賈平安進來，就怒道：“夫君看看大郎，我才將出去壹會兒，回來這賬本就成了這樣，回頭還得壹壹從頭算……”
　　“哇！”
　　賈昱哭的喘息起來。
　　“好了好了。”
　　賈平安把賈昱抱起來，“大郎可知曉錯了？”
　　賈昱哽咽點頭。
　　“為何要撕扯賬本？”衛無雙喝問。
　　賈平安搖頭，低聲道：“孩子哪裏知道為什麽？就是心中壹動罷了。”
　　但轉過頭他還得教訓兒子。
　　“妳撕扯了那個東西，阿娘就要辛苦去重新做，妳舍得？”
　　衛無雙覺得還是父親會教孩子。
　　賈昱點頭。
　　賈平安把孩子丟地上，“妳接著教訓。”
　　“哇！”
　　賈平安出了房間，兜兜躲在蘇荷那邊的門邊，偷偷的往這邊看。
　　“阿耶！”
　　兜兜小心翼翼的模樣逗笑了賈平安。
　　“阿娘呢？”
　　兜兜用細細的手指頭豎在嘴唇中間，嚴肅的蹙眉，“阿娘在修煉，說不許打擾。”
　　家裏鬧翻天了，這個憨婆娘依舊在修煉。
　　賈平安進去。
　　“啊！夫君不能搶，本來就不多了！”
　　兜兜迷惑的聽著，這時賈昱被衛無雙趕了出來，抽噎著，壹邊走壹邊回頭。
　　“大兄！”
　　賈昱哭了起來，“阿娘打我！”
　　兜兜同情的道：“可疼？”
　　賈昱舉起手臂，“好疼！”
　　兜兜說道：“阿娘說肉幹能……能治病，醬料……醬料能止疼。”
　　“真的？”
　　兜兜用力點頭。
　　於是兩個孩子去了前院。
　　“要醬料？”
　　曹二當即把賈家的幾種醬料都搬了出來，堆笑道：“小郎君，小娘子，這便是咱們家的醬料。”
　　“要這個吧。”
　　“不，要這個。”
　　賈昱選中了壹款看著很有食欲的醬料。
　　晚些……
　　“哇！”
　　“又怎麽了？”
　　剛和蘇荷雙修了個半飽，賈平安聞聲出來，就見老大在哭。
　　“阿耶！”
　　兜兜指著賈昱的嘴。
　　賈昱的嘴看著顏色古怪。
　　賈平安嗅了嗅，“醬料？”
　　兜兜點頭。
　　這娃……
　　“哇！”
　　老大被家中的醬料給辣哭了，晚飯都沒吃。
　　——古代有姜蒜，外加茱萸辣根等物，特此聲明！
　　衛無雙看似板著臉，可心中卻發慌，又是弄了水給賈昱漱口，又把他的嘴扒開……
　　賈平安壹臉糾結，“那個……大郎不是馬，數牙齒也沒必要那麽久，差不多就行了。”
　　可憐的娃，被自家老娘扳開嘴，壹點點的檢查。
　　賈昱明顯是被嚇壞了，晚上很乖。
　　等躺在床上時，衛無雙突然問道：“夫君，我可是帶不好孩子？”
　　“瞎說。”
　　不能打擊老婆的自信心。
　　賈平安眼皮子打架了。
　　第二天早上。
　　“大郎吃這個。”
　　衛無雙溫柔的讓蘇荷有些害怕，和賈平安嘀咕，“夫君，無雙這是怎麽了？”
　　賈平安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衛無雙只是想換壹種和兒子相處的方式而已。
　　我溫柔！
　　不錯。
　　賈平安最喜歡看到這等母慈子孝的場景。
　　兜兜也很乖，若是沒有吃的胸前的圍兜上全是食物就好了。
　　老大顯然是被自家老娘突如其來的溫柔震懾住了，吃的很老實。
　　可憐的娃！
　　呯！
　　碗掉地上，碎了。
　　“無事。”
　　我不生氣，我不生氣……衛無雙溫柔如故。
　　鴻雁給了三花壹個眼色。
　　——大夫人……不對勁啊！
　　三花暗自提高了警惕。
　　賈昱漸漸的話多了起來。
　　“阿娘，吃。”
　　好兒子！
　　衛無雙的呵斥憋住了。
　　其實她的脾氣並不好，耐心也很差，只是在家中多番忍著。
　　壹勺稀粥落地。
　　衛無雙自我安慰：大郎慢慢就會好的。
　　呯！
　　這次是勺子落地。
　　賈昱看著她，“阿娘。”
　　衛無雙笑道：“換壹個勺子來。”
　　從有了孩子之後，女人的變化……就算是仙女也會下凡塵。
　　“阿娘！”
　　老大弄了壹勺子粥遞過去，壹路潑灑，大多灑在了衛無雙的身上。
　　可憐的媳婦！
　　賈平安搖搖頭，蘇荷也搖搖頭。
　　兜兜認真的低頭吃飯。
　　……
　　到了兵部，賈平安去任雅相的值房轉轉。
　　“武陽侯來了，等老夫煮茶。”
　　呵呵！
　　三個常客尤式，吳奎、黃洋都在，賈平安壹本正經的道：“下官先去更衣。”
　　那三人齊齊看著他。
　　壹起？
　　可看看任雅相壹臉陶醉的模樣，不喝就是不給面子啊！
　　所以壹個謊言需要用無數謊言去掩蓋，誠哉斯言。
　　妳們慢慢的喝吧。
　　想到那三人喝茶喝到嘴角長泡的境界，賈平安不禁暗自佩服。
　　咱為啥就沒這個本事呢？
　　“武陽侯。”
　　陳進法進來，“說是算學的助教求見。”
　　他不禁贊道：“武陽侯竟然還能和那等大儒交好，讓下官欽佩之至。”
　　妳才和大儒交好，妳壹家子都和大儒交好。
　　這年頭哪有什麽大儒？
　　真正的大儒，按照儒學的標準，就得是十全十美的人，得是君子，是聖人。
　　可世間哪來的君子聖人？
　　但凡人要吃喝拉撒，就不可能存在完美無缺。
　　可被人這麽吹捧壹番，他自家也覺得自己是君子聖人，於是那張臉就越發的古板了，動輒呵斥，動輒壹堆君子言論……
　　最後自己心中扭曲，對外還口口聲聲的君子聖人。
　　韓瑋來了。
　　“武陽侯！”
　　見他氣炸的模樣，賈平安說道：“陳進法，煮茶，別放作料。”
　　“是！”
　　陳進法心中歡喜，但卻有些好奇。
　　為啥不放作料呢？
　　沒有油鹽的茶水……它不香啊！
　　“淡定！”
　　賈平安坐下。
　　韓瑋面色漲紅，“武陽侯，國子監克扣了算學的錢糧！”
　　“誰幹的？”
　　賈平安覺得肖博不能吧？
　　“新任祭酒莫幀。”
　　“慢慢說。”
　　韓瑋說了最近算學的事兒，壹句話：算學如今就是沒娘的娃，苦啊！
　　“……每日吃的差不說，分量還不夠，咱們倒是好說，自家能貼補，可那些學生多是普通人家出身，他們只能吃著那些下等飯菜……”
　　莫幀……
　　賈平安起身，“等著。”
　　他去尋了崔建。
　　“小賈？”
　　催胸笑吟吟的過來，出手……
　　我避無可避！
　　被握住雙手的賈平安問道：“崔兄可知曉國子監新任祭酒莫幀？”
　　崔建不愧是管官帽子的，只是想了壹下，“那邱幀有些刻薄，自家儒學造詣深厚，外面稱為大儒。”
　　這儒家還挺有趣，內部還分個三六九等。
　　大中小，三儒。
　　“了解！”
　　賈平安回到了兵部。
　　茶水已經煮好了，那味道……別提了。
　　沒有炒茶的時代，單純煮出來的茶水味道很怪。
　　“那邱幀什麽意思？”
　　賈平安平靜的問道。
　　“昨日咱們去尋了他質問，可邱幀卻說國子監今年的錢糧少了許多，還說……”
　　韓瑋面露尷尬之色。
　　“還說是我斷了他們的錢糧？”賈平安不屑的道：“那群人喜歡占便宜，連特娘的招妓都能想方設法的走公家的賬。”
　　韓瑋壹怔，“可……”
　　“想不想學格物？”
　　賈平安突然問道。
　　韓瑋點頭，“格物中的那些學識讓人耳目壹新，發前人之未發，算學中人人想學，可武陽侯不在……”
　　大佬，偶爾去上幾節課吧。
　　“我就不去了。”
　　賈平安起身道：“此事回去別管，告訴他們，淡定。”
　　“可莫幀那邊不依不饒啊！”
　　“只管回去！”
　　娘的，莫幀，魔怔。
　　賈平安看著他出去，眼中多了厲色。
　　韓瑋回到算學說了賈平安的話，頓時壹片哀嚎。
　　“咱們這便是沒爹娘的娃了！”
　　“國子監不管，武陽侯也不管……”
　　“這書還怎麽讀？”
　　“武陽侯竟然也怯了？”壹個學生悲憤的道：“虧我還以為武陽侯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可他卻怯了。”
　　有人勸道：“算學畢竟是國子監管轄，武陽侯在兵部，他的手無法伸過來，否則祭酒就能彈劾他。”
　　陳寶去尋了莫幀。
　　“祭酒，算學的錢糧往年都發那麽多，今年少了許多……這不妥吧？”
　　莫幀跪坐在案幾後，案幾上擺放著五經正義，聖人之言在閃閃發光。
　　他擡頭，白皙的臉上多了譏誚之色，“妳在為誰說話？”
　　陳寶羞惱的道：“下官自然為國子監說話！”
　　“國子監教授什麽？”
　　莫幀冷笑道：“國子監教授的功課中可有新學？肖博在時和稀泥，睜只眼閉只眼，把新學弄進了算學中。後來賈平安更是變本加厲，竟然把所謂的格物也弄了進來。”
　　他壹拍案幾，譏誚的道：“作為司業，妳這是失職！”
　　陳寶拱手告退。
　　陳寶出去，值房裏的小吏松了壹口氣，“祭酒，那賈平安可是和皇後姐弟相稱。”
　　“他在宮中蠱惑減少對太子儒學的功課，賤人！”
　　莫幀冷冷的道：“老夫在國子監壹日，算學就別想出頭！”
　　陳寶通過別人把話帶到了賈平安那裏。
　　“多謝。”
　　賈平安沒有絲毫憤怒之色。
　　晚些，他去尋了程知節。
　　“盧公，新學能用的大多在算學裏。”
　　程知節沒好氣的道：“可妳上次卻婉拒了那些老將把子孫送進算學……”
　　“那時候樹大招風啊！”
　　賈平安壹臉苦笑，“若是那時候點頭，定然有人會說我用新學來討好那些老將，妳說我冤不冤？”
　　“哎！”程知節嘆道：“老夫說自己謹慎，可與妳相比卻差遠了。這是好事，老夫回頭令人悄然去傳話。”
　　晚些，長安城中有老將贊道：“好壹個義薄雲天、不求人情的武陽侯，這等年輕人，老夫結交定了！來人，準備好禮，老夫去道德坊壹趟。”
　　賈平安沒下衙，禮物壹車車的就到家了。
　　杜賀懵逼，賠笑追問來由。
　　“沒來由……我不敢收啊！回頭我家郎君能打折我的腿。”
　　老將冷笑，“可要老夫現在就打折妳的另壹條腿？”
　　“不敢不敢！”
　　衛無雙隨即出來，“敢問這是……”
　　送禮妳得有個由頭吧。
　　老將大手壹揮，“老夫看武陽侯順眼。”
　　衛無雙傻眼了。
　　“這……”
　　可不止壹人來送禮。
　　家裏堆滿了禮物，衛無雙心中喜憂參半。
　　“阿娘！”
　　賈昱來了，看到禮物就歡喜，鉆進去翻來翻去。
　　呯！
　　壹個盒子翻轉，裏面的東西丟在地上粉碎……
　　“是……是玉器！”
　　杜賀傻眼了。
　　這般尊貴的禮物竟然被大郎君弄壞了。
　　衛無雙呆滯。
　　賈昱依舊沒覺得什麽，竟然上去踩啊踩。
　　“賈昱！”
　　“哇！”
　　賈平安回家時，見到禮物也不驚訝，“收著就是了。”
　　和後世的學生家長給老師送禮壹個尿性，這些老將們就希望賈平安給算學的助教們遞個好話，讓他們對自家孫兒能另眼相看。
　　“大郎這是怎麽了？”
　　賈昱看著壹臉沒精打采。
　　說到這個衛無雙氣就不打壹處來，“大郎早些去翻那些禮物，打破了壹件玉器。打破就打破了吧，還去踩，也不怕硌腳。”
　　“阿耶！”
　　賈昱覺得這娘絕對不是親娘。
　　賈平安笑道：“下次要小心，莫要調皮。”
　　衛無雙搖頭，大概是心喪若死的那種感覺。
　　她起身出去。
　　賈昱趕緊過來，哽咽道：“阿耶，我要……我要……”
　　“妳要啥？”
　　這孩子到了調皮搗蛋的年紀，沒辦法……賈平安前世被打到小學畢業。初中時父親說妳大了，也該學會分辨事理了，以後不打妳。
　　這便是把他當做是大半個成人看待。
　　有人說挨打會造成心理陰影……
　　賈平安想想自己犯的那些過錯，真心話，挨打壹點都不冤。
　　所以什麽心理陰影，不存在的。
　　賈昱抽噎著，“阿耶，妳……妳換壹個吧。”
　　“換壹個什麽？”
　　賈平安覺得自己沒啥問題啊！
　　這孩子。
　　“阿耶，妳換壹個娘子吧。”
　　外面正在叉腰生氣的衛無雙瞬間炸裂了。
　　“賈昱！”
　　“哎哎哎！有話好說啊！”
　　賈平安化身為片兒警，壹陣勸說。蘇荷帶著兜兜也來了，兜兜勸兄長，自言自語；蘇荷勸衛無雙，讓她跟著自己修煉。
　　賈昱明顯熊了。
　　“他才多大？”賈平安皺眉，“小孩子的善惡本就簡單，不過此事不能小視，今晚我和大郎壹起睡。”
　　兜兜歡喜的道：“阿耶，還有我，還有我！”
　　當晚爺三睡在了壹起，賈平安在中間，兩個孩子壹人壹邊。
　　“……那青蛙把金球從水潭裏撈了起來，惡狠狠的說：小子，從此妳就是我的奴仆了，每日都要為我幹活！”
　　兩個孩子嚇得躲在父親的懷裏。
　　賈平安的嘴角掛著壹抹微笑，“那青蛙突然變得好大，王子哭喊著，救命啊！救命啊！青蛙狂笑，妳喊吧，這裏沒人，妳叫破喉嚨也沒人救妳！就在這個時候……睡覺！”
　　斷更！
　　兩個孩子鬧作壹團。
　　“阿耶，不睡，快說！”
　　“阿耶，小王子怎麽了？”
　　衛無雙和蘇荷今夜在壹起睡，聽到孩子鬧騰，就詫異的道：“夫君竟然能哄的孩子這般歡喜？”
　　臥室裏，賈平安繼續說道：“就在這個時候，小王子的母親來了，她奮不顧身的擋在小王子的身前，大聲喊道：快滾！青蛙說我要這個小王子做我的奴仆，妳敢阻攔我就吃了妳……小王子的母親奮力沖過去，和青蛙打作壹團。”
　　“可她卻打不過青蛙，遍體鱗傷。”
　　兩個孩子緊張的不行，兜兜甚至說道：“阿耶，妳快去幫忙。”
　　賈昱揪著父親的手，“阿耶，打死它！”
　　“小王子呆呆的看著，突然大喊壹聲，就沖過去幫忙，他們壹起奮力廝打，終於擊敗了可惡的青蛙。那青蛙慘叫壹聲跳進了水潭裏，最後喊道：我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