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堪壹擊

　　鄭和號冒著滾滾濃煙，徑直沖向港口。
　　兩側船舷的火炮開始瘋狂還擊，炮彈如同不要錢壹般，對著港口的壹切狂轟濫炸。
　　相比而言，東羅馬人的還擊是那麽的蒼白而無力。
　　在鄭和號密集的火力轟炸下，尼甘布港上已經化為壹片火海。
　　其余的艦船緊隨其後，去攻擊停泊在港口的戰艦。
　　東羅馬人的防禦力量全部集中在卡蘭巴港，大明艦隊就好像老虎沖進雞窩，想怎麽拿捏就怎麽拿捏，幾乎沒有遇到像樣點的抵抗。
　　格裏魯特遠遠地看著自己的戰艦被壹艘壹艘擊沈，心頭忍不住在滴血。
　　可是，再看看那艘高聳入雲的鋼鐵巨獸，似乎壹切都明白了。
　　在這壹刻，他突然明白了，為何查理曼的黃金獅鷲艦隊會敗的如此徹底。
　　同時也理解了，為何威爾斯會說，上帝拋棄了我們。
　　是的，上帝拋棄了我們！
　　就算按照計劃，等大明艦隊進攻卡蘭巴港的時候，自己率神鷹艦隊從後面突襲，恐怕結局還是壹樣完敗。
　　以神鷹艦隊的火力，至多給人家瘙癢罷了……
　　明軍的攻擊還在持續，尼甘布港已經淪為人間地獄。
　　僅有的幾座炮臺如同擺設壹般，率先被摧毀。
　　有些炮臺，可悲劇的是，這些炮臺的射程是那麽的短小無力，連鐵甲艦的影子都摸不到。
　　目視所及，到處都是火焰。
　　東羅馬的海軍原本以為會是壹場海戰，可是，被大明艦隊轟炸之後，根本沒有人敢冒險上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壹艘艘戰艦被擊沈。
　　戰場已經變成壹邊倒的局面，完全成了明軍單方面的炮火宣泄。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炮擊終於停了。
　　岸上已經是壹片狼藉，而明軍則放下快船，開始登陸作戰。
　　李珍的船走在最前方，在他身後，三千營早已饑渴難耐，登陸船還沒靠岸，就迫不及待地拎著步槍就殺了過去。
　　他們甚至不需要集結，直接化整為零，以小隊為單位，對尼甘布港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
　　碼頭上早已是壹片狼藉，到處都是炸碎的建築物殘骸和焦屍，偶爾還有幾個驚慌失措的人。
　　大明艦隊出海遠征，基本上就是鐵甲艦的個人秀，堅不可摧的裝甲，無堅不摧的火炮，在這個時代，無疑是碾壓壹切戰艦的存在。
　　三千營在船上早就憋壞了，自從在土木堡，新三千營成立以來，可以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卻從來沒有像這壹次……沒仗打！
　　眼看鐵甲艦橫沖直撞，摧毀壹切有生力量，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上岸之後，李珍如同下山的猛虎，壹路沖殺。
　　可憐的東羅馬海軍，剛剛遭受火炮的洗禮，除了幾個幸運的，躲在犄角旮旯撿回壹條命，馬上又被人用槍指著頭，除了投降，別無選擇。
　　戰鬥很快結束，朱祁鎮下了船，穿過滿目瘡痍的港口，前方是壹座石頭堡壘。
　　這裏已經被三千營控制，李珍上前稟報：“皇上，抓到幾個俘虜，據說有個什麽將軍的，跑了！”
　　朱祁鎮皺眉道：“這些人不講究啊，剛開打就跑，至少抵抗壹下啊！”
　　李珍嘿嘿壹笑，又說道：“皇上，還抓到壹個漢人。”
　　“什麽？”
　　朱祁鎮疑惑道：“這裏距離大明萬裏之遙，怎麽會有漢人？”
　　李珍繼續說道：“皇上肯定猜不到，這個人……乃是瓊州衛指揮使張世英的兒子，張瑾！”
　　朱祁鎮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抄張世英家的時候，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兒子。
　　原來這家夥早有準備，把自己的兒子送到了東羅馬人身邊。
　　在這個瞬間，他的腦子裏突然出現壹句話：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吃裏扒外的東西，該著妳斷子絕孫！
　　“帶過來，朕親自審！”
　　“是！”
　　片刻之後，壹名皮膚白皙、身材瘦弱的年輕人被押進來。
　　“跪下！”
　　李珍正要伸腳去踹，那人已經噗通壹聲，癱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說道：“罪民張瑾叩見……叩見……皇上……”
　　朱祁鎮笑罵道：“狗東西，妳還知道自己有罪？”
　　張瑾現在的表情很難形容，按理說，家被抄了，九族盡誅，理應悲傷才對，可是，他心中是想哭又哭不出來。
　　因為他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
　　朱祁鎮問道：“朕倒有壹事不明，妳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
　　張瑾嘴唇壹直在哆嗦，幾次想開口，都說不出話。
　　李珍惱火，壹巴掌扇過去，怒道：“皇上問妳話呢！”
　　張瑾被打的臉頰腫起，嘴角淌血，終於開口道：“罪民是在皇上的鐵甲艦……鐵甲艦抵達……抵達瓊州的時候……”
　　朱祁鎮回憶了壹番，自己在瓊州休整了三個月，又在淡馬錫島休整了壹個月，按時間來算，這貨到達錫蘭島至少有兩個月了。
　　“妳以前來過這裏嗎？”
　　“回……回皇上，來過……來過壹次……”
　　張瑾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可還是忍不住顫抖。
　　這是壹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因為他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朱祁鎮問道：“說說吧，妳都知道些什麽？”
　　張瑾擡起顫抖的手，擦了擦汗，壯著膽子問道：“罪民將所知壹切告知皇上，懇求皇上……給罪民留個全屍……”
　　朱祁鎮笑道：“這個理由倒不過分，說吧，妳都知道些什麽？”
　　張瑾咽了口唾沫，然後說道：“罪民的父親……”
　　說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擡眼瞧了壹下，然後繼續說道：“……與東羅馬洋人私通，做過壹些走私的買賣，還……還將大明鐵甲艦圖紙泄露出去，實在是罪該萬死，死有余辜……”
　　時至今日，親爹也不能慣著，該罵就罵。
　　全族都葬送了，自己也難逃壹死，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大約在壹年前，罪民曾跟隨東羅馬的艦隊來過壹次錫蘭島，也學了壹些他們這邊的語言，這些洋人不擅攻心，因此，有時候也會讓罪民充當參謀的角色，幫他們出出主意，那時候，東羅馬人剛剛抵達錫蘭島……”
　　張瑾毫無保留，將以往的經歷講述壹番。
　　那時候，錫蘭島還是僧伽羅王國和泰米爾王國的地盤，東羅馬人雖然武器先進，但是，想要壹舉拿下這座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戰爭打了半年，東羅馬人實際控制的地盤只有壹個港口。
　　遠征東方的查理曼和普魯士卻接連告捷，拿下壹座又壹座島嶼，普魯士更是打通了進入大明的關卡，瘋狂走私牟利。
　　由於錫蘭島的戰事並不順利，東羅馬人甚至有過轉換陣地的想法，既然錫蘭島久攻不下，東方又連戰告捷，為何不向東方轉移呢？
　　然而，張瑾的到來改變了這壹切。
　　其實，張瑾只是張世英為了表忠心，派來的信使。
　　大致意思就是，我把我兒子都派來了，夠有誠意了吧？
　　可是，當他無意間看到壹張作戰路線圖，忍不住提了幾條建議，事情開始變得不壹樣了。
　　要知道，自從夏代商，商代周，春秋戰國壹通大亂鬥，華夏大地最不缺的就是軍事奇才。
　　後人隨便看幾本兵法書，甚至讀幾篇歷史，看看前輩們是如何打仗的，其戰略思維便已經遠超當時的西方人。
　　張瑾不經意的壹些指點，在東羅馬人看來，有如神助。
　　什麽合縱連橫，拉攏這個，打壓那個，然後再除掉這個……
　　打仗也不是壹股腦往前沖，比如修築攔河壩，斷敵人的水源，還有放火燒山……各種計謀層出不窮，戰局開始向著東羅馬人傾斜。
　　張瑾也被封為伯爵，由朵西婭女王爵親自授勛。
　　只不過，他實在不想留在這邊，便找了個理由回去了。
　　直到那壹天，鐵甲艦突然出現，他知道，壹切都完了。
　　父親鋌而走險，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九族盡誅……
　　張瑾連夜出逃，沒命地向西航行，甚至在淡馬錫島沒做停留，繼續向西，壹路來到錫蘭島。
　　結果，等來的卻是黃金獅鷲艦隊全軍覆滅的消息。
　　錫蘭島開始了備戰，張瑾作為東羅馬人首席參謀，自然要從中出謀劃策。
　　然而，鐵甲艦再壹次出現！
　　在絕對實力面前，所有的陰謀陽謀都失去意義……
　　朱祁鎮聽的差不多了，便問道：“如此說來，妳可知罪？”
　　“知罪！”
　　張瑾低著頭，老老實實地答道：“罪民先私通東羅馬人，而後……與皇上為敵，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朱祁鎮又問道：“看在妳如實坦白，朕倒不忍殺妳了，這樣吧，妳給朕壹個不殺妳的理由！”
　　張瑾身軀壹震，擡頭道：“皇上此言……當真？”
　　李珍就站在他身邊，喝道：“大膽，皇上金口玉言，豈有兒戲？”
　　朱祁鎮擺擺手，道：“朕只給妳壹次機會，如果理由充分，可以留妳壹命。”
　　張瑾眼球急轉，似乎突然想到些什麽，便說道：“罪民……知道壹些線索，或許對皇上有幫助！”
　　朱祁鎮點頭道：“說說看，這些線索夠不夠換妳的命！”
　　張瑾連連點頭，然後說道：“皇上，東羅馬人的普魯士最先來到大明，從瓊州衛開始，打通了不少的關卡，這其中涉及到大量的金銀交易，都是見不得人的！”
　　朱祁鎮沈思片刻，道：“說下去！”
　　“是！”
　　張瑾看到皇上感興趣，心中頓時升起壹絲希望。
　　“其實在壹年前，在福建壹帶的沿海，便有壹些商賈開始攜家帶口，帶著很多金銀出海，就因為他們的很多生意都是走私，如果被朝廷查到，定會罰沒全部家財，因此，提前轉移了財物，為的是出逃的時候方便。”
　　“妳說的這些人，和瓊州衛謀反有關嗎？”
　　“有關！”
　　張瑾趕忙答道：“那些商賈大多和東羅馬人勾結，有瓊州衛的保護，他們便可以肆無忌憚走私貨物，罪民冒昧問壹聲，皇上在瓊州抄家的時候，發現了多少這樣的人？”
　　朱祁鎮想了想，說道：“還真有壹些，只是……沒妳說的那麽誇張，大致有十幾個吧，涉及的金銀……朕記不清了，定是超過百萬兩的。”
　　“不對，他們肯定是跑了！”
　　張瑾用力搖頭，說道：“參與走私的商賈，大大小小加起來，沒有壹百，也有八十，怎麽可能只有十幾個？還有，他們的生意都是幾十萬兩起步，如果把所有的商賈加起來，至少有千萬兩！”
　　朱祁鎮皺起眉，怒道：“豈不是說，有千萬兩的銀子從大明流失到了海外？”
　　“皇上，罪臣……知道這些人所在！”
　　張瑾匍匐在地，在這壹刻，他突然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朱祁鎮想了想，淡淡道：“如果妳說的是真，只要朕能把這些銀子追回來，可以免妳不死！”
　　“罪臣……叩謝聖恩！”
　　張瑾激動地都快哭了，誅九族的罪啊，竟然還能撿回壹條命，太難了！
　　“皇上，臣還有事要交代！”
　　朱祁鎮眉頭壹挑，道：“說！”
　　“罪臣還知道東羅馬人的防禦工事和兵力部署！”
　　聞聽此言，朱祁鎮有些遲疑。
　　如果是真的，接下來的戰局定會十分順利。
　　可是，如果是假的呢？
　　這是打仗，不是兒戲。
　　抓走私商賈，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無所謂，至多就是搭進去壹些人力物力，並不會有什麽損失。
　　可是，打仗就不壹樣了。
　　壹個決策失誤，就會死很多人。
　　甚至可以影響整個戰局的走勢。
　　看到朱祁鎮猶豫不決的樣子，張瑾心裏清楚，便說道：“皇上天降神兵，遠征蠻夷，罪民願為先鋒，上陣殺敵！若是戰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
　　張瑾也是拼了，妳不信我，那我上前線，要死就死第壹個，這樣總行了吧！
　　朱祁鎮心中暗暗琢磨，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演的。
　　鐵甲艦雖然無敵，但是，只限於水裏，總不能開著船在地上跑。
　　登陸作戰以後，最大的問題就是地勢不熟悉。
　　如果真的有東羅馬人的兵力部署圖，這仗打起來就更容易了。
　　既然如此，給他壹次機會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