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5章 私房話

　袁夫人看看楊彪，又看看袁權，掩飾不住笑意。“阿權，妳現在嫁了個小霸王，自己也霸氣得很呢。妳姑父自成年以來，還沒被人這麽面責過。”
　　袁權連忙致歉。“姑母嚴重了，權可不敢當。我如何敢面責姑父，只不過知道姑父大度，不會與小輩計較，這才鬥膽放言。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姑父海涵。有什麽說的不對的也請姑父不吝賜教。”
　　楊彪輕哼了壹聲，不置可否。袁夫人見狀，笑道：“阿權，這輛馬車的確不錯，不過太嚴整了，適合見客，卻不適合家人閑聊，說著說著就嚴肅了。走，帶我去看看妳的車，也讓妳姑父壹個人靜靜。這壹路走來，他也難得有個清靜的時候，辛苦得很。”
　　袁權會意，與袁夫人下了車，去她自己的車上，留下楊彪壹人獨坐。楊彪知道夫人體貼，也確實想靜壹靜，樂見其成。他關上車門，正襟危坐，閉目沈思，想著這壹路走來的遭遇，想著袁權剛才的言語，越想越覺得不安。雖然車中有冰，額頭還是冒出了微汗。
　　形勢不容樂觀啊。荀彧雖然不顧非議，極力效仿孫策，但他能趕得上孫策的步伐嗎？孫策有人口優勢，還不遺余力的推動女子任事，關中人口有限，卻遲遲沒有這方面的舉動，以荀彧的智慧，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為。女子出仕，聞所未聞啊。長此以往，陰陽顛倒，人倫混亂，天下能安？
　　袁夫人隨著袁權來到車中。這輛車是袁權常坐的，已經半舊，裝飾也不如那輛新車，但勝在舒適。袁夫人入座，取過壹個靠墊墊在腰後，先嘆了壹口氣。“總算能放松些了。阿權，楊家就是那古板性子，妳別介意。”
　　“姑母這話說的，我真是無地自容了。這麽久了，總算見到貼心的長輩，我也是壹時興奮，感覺就像兒時與姑父戲言壹般，口不擇言，實在是失禮。”
　　袁夫人擺擺手。“也沒什麽不好，總比那些人虛與委蛇的強。”她嘆了壹口氣，臉上露出說不出的疲憊，眼神也有些空洞。過了片刻，她將目光收了回來，靜靜地看著袁權。“阿權，妳覺得……孫伯符是何等樣人？”
　　袁權不答反問。“姑母覺得呢？”她低下頭，有些害羞。“阿翁不幸，臨走之前，執孫將軍手說三事，卻未及我，我既無媒所之言，又無父母之命，自作主張，與黃猗和離，自嫁孫家，姑母……”
　　“嫁得好。”袁夫人笑道：“當初我要是有妳三分勇氣，也不至於如此。”
　　“姑母！”袁權跺足道：“妳再笑話我，我就不和妳說了。”
　　袁夫人連連擺手。“我可沒笑話妳的意思，當年如果我能像妳現在這麽勇敢，肯定不會有今天的結果。不是說妳姑父人不好，作為丈夫，他其實已經非常優秀了，不知道女子做夢都像嫁給他這樣的男人，而是……”她壹聲嘆息。“怎麽說呢，袁楊兩家看似般配，其實不是壹路人，他和我……都有些別扭。”
　　袁權伸過手，按在袁夫人的手上，輕輕拍了拍。她之所以和這位姑母有共同語言，就是她們有相似的心理歷程，因為家族的利益嫁給了自己並不喜歡的人。如今她脫離苦海，袁夫人卻此生無望，難免感慨。
　　“不說了。”袁夫人揚揚手。“說說妳吧，就這麽放棄了？”
　　袁權詫異地看著袁夫人，壹時沒明白她的意思。袁夫人也不掩飾，接著說道：“我聽楊文明說過，妳父親將基業傳給孫伯符，是因為當時伯陽下落不明，迫不得已，現在伯陽無恙，已經長大成人，德才兼備，妳就沒想過讓他建壹番功業？”
　　袁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這是姑母的意思，還是姑父的意思？”
　　“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袁權恢復了平靜，看著袁夫人。袁夫人描繪的很精致的眉梢微微上挑，眼神閃了閃。“我的意思。”
　　“那我多謝姑母的關心。”
　　袁夫人點點頭，靜待下文，袁權卻不說了。袁夫人等了片刻，有些不解。“還有呢？”
　　“沒有了。”
　　“沒有了？”
　　“是的，沒有了。”袁權淡淡地說道。她頓了頓，又道：：“我聽說天子英武過人，是難得的明君，有可能成為中興之主。我沒見過天子，不知真假，姑母在長安，消息比我靈通，對天子觀感如何？”
　　袁夫人明白袁權的意思，沈默不語。
　　袁權嘴角微挑。“我覺得伯陽雖然不笨，卻離英主有不小的距離，天下不是他能爭的，安心做壹個王侯，封土建國，未嘗不是好事。”
　　“王侯？孫策對妳雖好，也不能封伯陽為王吧？”袁夫人冷笑道：“阿權，他不會是故意騙妳吧，男人的話大多不可信，尤其是這種寒門出身的狡猾之輩……”
　　“我信他！”袁權斬釘截鐵地說道：“男人的話可不可信，與他是不是寒門沒什麽關系。姑母這麽說，就算不用擔心姑父怎麽想，難道就不擔心德祖會有想法？”
　　“阿權……”袁夫人欲言又止。
　　“多謝姑母的好意，不過我還是希望姑母不要聽信他人蠱惑。伯陽是父親唯壹子嗣，我不能讓他成為別人的工具，用來攻擊我父親指定的人，我們姊妹的丈夫。”
　　袁夫人垂下眼皮，幽幽地說道：“這是妳的想法，伯陽怎麽想，妳能做主嗎？”
　　袁權猛的擡起眼皮，盯著袁夫人。壹抹怒氣從眼中閃過，隨即又笑了。她壹字壹句地說道：“姑母，袁本初當初派辛毗送伯陽回來，就打過這樣的主意。妳到汝南後，可以問問他當時為什麽放棄了。”
　　她頓了頓，又道：“姑母，我不希望出現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如果有人想拿我們姊弟做武器，我絕不會坐視不理。”
　　袁夫人打量了袁權良久，見袁權態度堅決，沒有壹點猶豫，不由得嘆了壹口氣。“阿權，妳是不是被孫伯符迷昏了頭，如此決絕？我相信，他對妳是好的，可是妳也別忘了，他身邊不僅有妳，有阿衡，還有很多女人。女人的容貌能有幾年，妳今年已經二十三，再過幾年，他還能這麽寵妳嗎？現在朝廷艱難，需要妳們的支持，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商量，伯陽還有機會割據壹方。再過幾年，不管是朝廷勝了，還是孫策勝了，妳們都會淪為芻狗。”
　　袁權皺起了眉，壹時不知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