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國

莊不周

歷史軍事

初平二年,秋,廬江舒城。 孫策忽然翻身坐起,空洞的眼神瞪著被晨曦照白的窗棱,壹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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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8章 本末倒置

策行三國 by 莊不周

2019-5-17 15:02

 孫策明白了袁權的良苦用心。
  先賢孔子說,君子不重則不威。後人說,三代成就壹個貴族。實際上說的都是壹個道理:貴族不僅是有身份,更是有修養。用眼下的話說就是註重禮儀,舉止不能失禮,要彬彬有禮,進退揖讓,言談舉止都不能出錯,最好還能有儒學底蘊,說話都要引幾句子曰詩雲什麽的。
  這不是壹兩代人就能成就的,需要長時間的培養,三代成就壹個貴族都是順利的。
  孫策前世是庶民,這壹世是武夫。富春孫氏在孫堅之前是地方上小有資產的豪強,孫堅是官壹代,孫策是官二代,而且父子都是武夫,作戰很勇猛,禮儀很生疏,沒有經學背景,離貴族的標準還有十萬八千裏。孫堅被王睿、張咨鄙視,孫策、孫權輕佻無威儀,並不是他們真的輕佻,而是他們不符合那壹套禮儀標準。就孫策這壹代而言,也許只有四弟孫匡和五弟孫朗從小就有機會跟著張昭那樣的大儒讀書,學習禮儀,將來可以像個貴族。
  袁權提到的陸議、諸葛亮和朱然就是壹個不錯的例子。陸家是吳郡世家,諸葛家是瑯琊世家,都是延續百年以上的世家,就算沒出過顯貴,在地方上也是有身份的家族,接人待物的禮儀是從小就耳濡目染的,壹看就是世家子弟。朱然就遜色得多了,不管是朱家還是施家,其實底蘊都和孫家差不了多少,他和陸議、諸葛亮站在壹起,區別就很明顯。
  袁權將他們三人並提是客氣,不讓朱然難堪,這本身就是壹種禮儀。
  孫策能理解袁權的良苦用心,但他並不打算接受。在他看來,貴族也分真假,真正的貴族是從內心裏尊貴別人,理解別人,容忍不同意見又不失自尊自信,而不僅僅是那壹套儀式。如果壹邊粗暴的踐踏別人或者自己的人格,壹邊又強調進退舉止,當面客客氣氣,背後罵罵咧咧,這不是貴族,這是虛偽。
  儒家就有這種毛病。現在還好,最多只能算是初露苗頭,後世尤盛,讀書人基本就是偽君子的代名詞,真正的君子萬裏挑壹。這不是什麽人心不古,世風日下,而是儒家的學問天生就有這種基因。夫子說,爾愛其羊,吾愛其禮。明明已經無禮,偏偏還要留著羊,不是形式主義是什麽?
  孫策不喜歡那壹套。他來到這個時代,也不是為了挽救這些繁文縟節,而是為了清除他們。
  孫策撚著手指,看著伏在面前,大禮參拜的袁權,沈吟了良久。“姊姊,我對妳們有傷害之處嗎?”
  “妾等有幸,得夫君寵愛,感激不盡。故而不忍旁觀,敢效愚誠。”
  “我對麾下哪位文武有汙辱、踐踏之失嗎?”
  “夫君待文武以誠,付以重任,有明君胸懷。”袁權越發恭敬。“妾鬥膽進言,並非夫君有失德之處,只是擔心有人恃寵而驕,反而辜負了夫君的壹片赤誠。夫君,禮之為物也,聖人之所以飾人情,閑其邪僻之具,防患於未然。夫君欲建千秋功業,不可不察。”
  “那姊姊覺得,是以誠待人好,還是以禮待人好?”
  袁權沈默片刻,又道:“誠非魚,禮亦非熊掌,並非不可兼得。詩傳雲:發乎情,止乎禮。內示以誠,外示以禮,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孫策點點頭,又道:“雖非方鑿圓枘,卻也不是天作之合。以夫子之賢,尚有不得不見陽貨之窘迫,何況他人?明明不喜,卻礙於禮節,不得不虛與委蛇的事還少嗎?若是誠與禮不可兼得,姊姊選哪壹個?”不等袁權說話,孫策又道:“譬如現在,我雖然感激姊姊的至誠,卻不贊同姊姊的做法,是直言當面的好,還是客氣壹番,虛應故事的好?”
  袁權僵住了,再次頓首。“妾……妾愚昧。”
  孫策起身,走到袁權面前,彎腰將她拉了起來。袁權不知是跪得久了,還是窘迫所致,粉臉通紅,也不好意思看孫策,低著眉,垂著眼,局促不安。孫策輕笑了壹聲,摸了摸她滾燙的臉。
  “姊姊,不可本末倒置啊。”
  “妾……”袁權囁嚅著,無言以對。
  孫策拉著袁權回到案後,並肩而坐。“妳最近在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風氣所至,略有涉及。”
  孫策笑笑,卻沒有點破。陸康印行趙岐的,陸議在他身邊講讀,袁權不可能不清楚,她讀,引用,不可避免的有迎合的意思,用心不壞,只是未明真諦。他讀,甚至行孟子之道,並不是他想依照孟子的標準行事,而是孟子的學說中有壹部分符合他的目標。
  “孔孟並稱,孔子與孟子有區別嗎?”
  “自然是有的。”
  “如果讓妳選,妳選哪壹個?”
  “我……”袁權沈吟著,壹時不知如何作答。孔子是聖人,非議聖人是失禮。孟子是諸子之壹,雖說如今地位日增,有人稱其為亞聖,畢竟不如孔子。在這兩個人裏面選壹個並不是壹件容易的事。”
  “何必要選壹個?”黃月英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道:“擇其善者而從之,不善者而棄之就是了。”
  袁權不敢正面反駁孫策,卻不懼黃月英,當即沈下臉,嗔道:“阿楚,聖人豈有不善者?”
  黃月英不以為然,嘿嘿壹笑。“就算不提夫君剛才提到的陽貨那件事,夫子說的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夠討厭的。姊姊大度,不介意與小人並列,我卻對這句話耿耿於懷了好久呢。當然,孟子也不是無可指摘,他的文章讀起來雖然過癮,細細壹想,只不過自說自話罷了,經不住檢驗的。”
  “阿楚!”袁權提高了音量,變得嚴厲起來。“王仲任問孔刺孟,勇氣可嘉,卻非不可商榷,妳身為吳郡木學堂祭酒,不是普通女子,壹言壹行都要謹慎,不可意氣用事,為夫君招謗。”
  “我自是我,與夫君何幹?”黃月英眼睛壹翻。“姊姊,妳這讀得好不好,我且不置評,可讀得不怎麽樣啊,實在愧對夫君救世的良苦用心。”
  袁權的臉紅壹陣白壹陣。孫策看在眼裏,悄悄拍了拍黃月英的小屁股。黃月英白了他壹眼,隨即又笑嘻嘻地說道:“姊姊,我可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姊姊鉆了牛角尖,好意提醒姊姊壹二,妳可千萬別誤會了。”
  袁權深深地看了黃月英壹眼,又看看孫策。以她的聰慧,怎麽可能看不出孫策與黃月英之間的小動作。
  “多謝妹妹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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