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有所為

　　夏侯琢看向葉杖竹問道：“妳捂臉做什麽？”
　　葉杖竹小聲說道：“妳這小兄弟是來攪局的吧，他這壹下，就跟夫妻對拜似的……”
　　夏侯琢：“……”
　　葉杖竹道：“看來也不會再有什麽事，我知道妳從壹開始就沒打算難為他們，我先後撤了。”
　　夏侯琢點了點頭：“好。”
　　葉杖竹隨即後撤幾步，他就像是壹個本就無形的人，他出現在妳面前的時候妳才會驚覺他的存在，他後撤幾步，很快就會讓人忘了他出現過。
　　夏侯琢看向顧魏山說道：“妳們都走吧，如果不是唐匹敵過來救妳們，妳們都會死，他也會死，我向來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我喜歡有人招惹我，不然日子就會過的很無趣。”
　　他看向唐匹敵：“滾。”
　　他對顧魏山說話還留著幾分客氣，對唐匹敵卻只有壹個滾字，在那壹刻，連李丟丟都感覺到了夏侯琢語氣之中的哀其不幸恨其不爭。
　　都什麽遭遇了，還跑出來喝酒？就不能忍忍？就不能低調些？夏侯琢不說，可這意思已經很清楚。
　　唐匹敵明白夏侯琢的意思，把顧魏山扶起來後朝著夏侯琢俯身道：“多謝夏侯師兄。”
　　夏侯琢理都沒理，轉身回客棧裏邊。
　　他壹邊走壹邊說道：“睡覺去吧，明兒還要趕路。”
　　顧魏山忽然停下來，回頭看向夏侯琢背影說道：“夏侯公子，我聽聞妳們是要去雲駝山，那邊出了事，妳們最好還是不要去了。”
　　夏侯琢問：“出了什麽事？”
　　顧魏山道：“前兩日剛剛得到消息，說是有壹夥人殺進了大儒玉明先生的山莊，屠盡所有人，壹個沒剩。”
　　這壹句話說完，李丟丟他們全都楞住了。
　　他們就是要去見玉明先生，此時聽聞玉明先生已經全家遇害，他們怎麽可能不驚。
　　“怎麽回事？！”
　　夏侯琢快步回來後問了壹句。
　　顧魏山道：“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只是那邊的好友派人來給我送了消息，說若沒什麽要緊事最近不要去雲駝山，原本駐紮在淶湖縣的府兵調過來兩千人正在搜山，凡是可疑之人都會被抓，其實就是見人就抓了。”
　　燕青之嘆了口氣道：“看來咱們可以返回冀州城了。”
　　顧魏山問道：“妳們就是要去見玉明先生的？”
　　燕青之點了點頭道：“是。”
　　顧魏山勸道：“還是別去了，那邊以捉拿兇手為名已經抓了許多人，不問青紅皂白，只要是在雲駝山上的人全都抓了回去，哪怕妳們是書院的人也不保安穩，那些府兵連節度使大人的軍令都不受，何況是書院。”
　　燕青之看向夏侯琢，夏侯琢點了點頭：“那就不去了吧。”
　　唐匹敵扶著顧魏山他們走了，李丟丟他們回到客棧裏，全都坐在那發呆，壹時之間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麽，這壹趟有些波折，甚至連玉明先生都遇害了，完全沒有料到。
　　“我們還去嗎？”
　　夏侯琢看向燕青之。
　　燕青之搖頭道：“我是書院教習，我得為妳們負責，這壹趟到此為止，若是不想就此回去的話，可在唐縣縣城附近再休息兩天，不能再去雲駝山。”
　　夏侯琢點了點頭：“那就不去，反正我只是跟妳們來的。”
　　正說著話，外邊忽然壹陣嘈雜聲，夏侯琢楞了壹下自言自語道：“又回來了？”
　　他們幾個下樓到了門口，就看到幾個渾身是血的人沖了進來，兩三個人護著壹位老者，都已是筋疲力盡的樣子。
　　客棧的掌櫃嚇的已經面無血色，躲在櫃臺後邊壹個勁兒的讓那幾人離開。
　　“掌櫃的，只求妳收留壹晚，只壹晚，我們明天壹早就出城。”
　　其中壹個年輕人哀求道：“我們都受了傷，需要敷藥包紮，需要休息，我恩師已經年紀大了又受了驚嚇……”
　　他的話還沒說完，燕青之的眼睛已經瞪大了。
　　“玉明先生？！”
　　那氣喘籲籲的老者聽到有人喊他猛的擡頭，臉上先是露出懼色，好像是因為被人認出來而嚇著了，然後看清楚是燕青之後臉色立刻就緩了下來，落差極大。
　　“青之，是妳嗎？”
　　燕青之連忙過去道：“是我，先生這是怎麽了！”
　　玉明先生看起來身上倒是沒有受傷，只是累的脫了力，連站都站不住了，那幾個保護他的年輕人每個人身上都有傷，而且看起來血跡不都是新的，料來他們之前就在唐縣縣城裏躲藏，這是被人追到此處的。
　　“壹言難盡。”
　　玉明先生道：“青之，救我。”
　　那客棧掌櫃的說道：“我求求妳們不要連累我，妳們走吧，我就當妳們沒有來過，若有人問我就說沒見過。”
　　燕青之看向夏侯琢，夏侯琢點了點頭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再說。”
　　他們幾個過去把玉明先生攙扶起來往客棧後邊走，也不知道去哪兒，先走了再說，天知道追殺玉明先生的人有多少，什麽時候來。
　　他們才走了大概壹刻不到，壹群黑衣人沖到客棧門口，有人在臺階上看到了血跡，隨即撲入客棧。
　　“往後邊走了！”
　　客棧老板壹看到黑衣人進來，沒用問，直接喊道：“我看到他們往後邊跑了，才走了不到壹刻。”
　　那群黑衣人立刻就又追了出去，掌櫃的長長松了口氣，心說這日子真沒法過了，遇到的都是什麽人啊。
　　葉杖竹在前邊探路，發現壹個無人居住的小院，已經稍顯破敗，但好在是個容身之處，他指了指那小院說道：“妳們進去吧，不要大聲說話，我在外邊守著。”
　　李丟丟他們應了壹聲，扶著幾個傷者和玉明先生進了小院，這小院裏野草叢生，看著至少有兩三年沒住過人了。
　　進了正房後也不敢找東西點亮，燕青之他們出門身上都帶著傷藥，雖然數量不多，好歹還能應付壹下，李丟丟和夏侯琢兩個人給那幾個年輕人上藥包紮，燕青之則扶著玉明先生坐下來，詢問他發生了什麽。
　　“青之……我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冷靜下來的玉明先生比剛才神智好了許多，他拉著燕青之的手說道：“他們要除掉的人是我，我這幾個弟子本就無辜，他們為了保護我都受了傷，我只求妳把他們帶走，給他們壹條生路。”
　　燕青之道：“先生放心，我會想辦法把妳們都帶出去。”
　　“不可能的，他們不見到我不會罷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劉崇信不會容我。”
　　玉明先生靠著墻壁坐在地上，壹邊喘息著壹邊從懷裏取出來壹樣東西遞給燕青之：“這東西……妳把它藏起來吧。”
　　玉明先生苦笑道：“世人皆說我偽君子，在朝堂敢對劉崇信那般奸佞破口大罵，可是隱居後卻要挨著劉崇信老家以求庇護，其實不然啊……這奸佞之賊若不鏟除的話，大楚必危。”
　　他看向燕青之說道：“我從都城回來後，之所以選擇雲駝山隱居，而且還假意收了壹些好處，在雲駝山買下那莊園，實則是為了暗中調查劉崇信的罪名。”
　　“他在老家改建的房屋，平日裏不許人進出，可是我住在雲駝山上，每日都偷偷到山腰俯瞰，他老家的宅子已經擴建有百畝之大，規格甚至與皇宮無異。”
　　他看向燕青之道：“我每日都在山中以千裏眼觀察，然後繪制圖紙，只想著這般證據送到都城，就算陛下再崇信那奸佞也該有所懲處才對，可惜的是……”
　　玉明先生道：“我門下有個弟子知道後跑去劉府那邊告密，劉崇信的手下假扮山賊闖進我家裏見人就殺。”
　　他指向壹個年輕人說道：“幸好我弟子蔡三心提前察覺，他們護送著我壹路逃出來，逃到唐縣縣城，本打算躲壹日給他們治治身上的傷，可是又被人劉崇信手下人追上……”
　　玉明先生握緊了燕青之的手：“青之，我死不足惜，可是他們還都是孩子啊。”
　　夏侯琢在旁邊哼了壹聲：“先生雖然行的是義事，可做法難免太草率，既然知道兇險，當初就不該把弟子們帶在身邊，此時覺得他們還是孩子心疼他們性命，何必……”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燕青之阻止，燕青之瞪了他壹眼道：“此時說這些有何用處？”
　　夏侯琢道：“我只是想提醒妳，劉崇信的人不好惹。”
　　玉明先生強撐著坐直了身子說道：“世人都知道劉崇信不好惹，可因為這樣就永遠都不要有人去惹他？此賊不除，大楚就會被他禍害……妳說我為何當初不攔著弟子們，我不是不攔，是因為他們也和我壹樣，有救國除賊之心！”
　　夏侯琢要反駁什麽，可是看了看燕青之臉色，他索性閉嘴。
　　燕青之道：“先生，壹會兒我們把身上的衣服換了，妳們穿著四頁書院的院服，明日壹早出城。”
　　夏侯琢還是忍不住了：“妳想害了書院壹兩千人嗎？”
　　燕青之壹怔。
　　夏侯琢哼了壹聲道：“婦人之仁，禍及更廣。”
　　他懶得再多說什麽，往外大步走，壹邊走壹邊說道：“李叱，妳跟我走。”
　　李丟丟猶豫了壹下，看了看師父，師父也點頭道：“妳跟夏侯先走吧。”
　　李丟丟問：“師父妳呢？”
　　長眉道人笑了笑道：“師父是道人啊，師父就算再怎麽不合格也是個道人，道人如果都不救人了，道門祖師爺他老人家會罵娘的，孩子……師父教過妳的，師父怕死，可是也要有所必為。”
　　李丟丟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妳真傻啊師父。”
　　長眉道人笑道：“師父壹直都傻。”
　　李丟丟嗯了壹聲道：“所以妳養出來壹個傻徒弟。”
　　他站在長眉道人身邊，如過去那麽多年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