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章 難兩全

　　李叱和唐匹敵在提到曹獵的時候對視了壹眼，不約而同的想到，曹獵若收到武王妃的信會怎麽辦。
　　曹獵是個少有人及的聰明人，所以曹家在豫州的產業才能得以保存壹大部分。
　　可如果他這次選擇幫壹幫武王妃的話，他就不得不考慮自己未來如何，考慮整個曹家未來如何。
　　還要考慮這個忙到底應該怎麽幫，以他的分量，能不能影響李叱從而放過武親王。
　　其實想都不用想，李叱可能會照顧他情緒，但大將軍唐匹敵怎麽可能給他這種面子。
　　李叱早就說過，軍務上的事唐匹敵說了算，只要是在戰場上，他也只是唐匹敵帳下壹將罷了。
　　正因為李叱知道這壹點，老唐知道這壹點，曹獵也必然知道這壹點。
　　所以曹獵若收到武王妃的求援，他可能會很難過。
　　與此同時，楚軍正在趕路，武王妃的車駕在隊伍中頗為顯眼，在這馬車四周，有壹群身穿紅衣的甲士護衛。
　　在武王妃身邊保護她的可不只是她自己招募來的江湖高手，還有武親王為他挑選的軍中強者。
　　這些紅衣甲士，被稱之為縛神衛。
　　天命軍在大興城裏叛亂的時候，也沖擊了武親王府，甚至想綁架武王妃用以要挾楚軍，進而在以後要挾武親王。
　　可是天命軍硬是沒能攻入王府，壹群自命不凡的高手倒是從後院跳進去了，沒多久就被縛神衛剿殺。
　　要說武親王親手訓練出來的左武衛是楚軍中的精銳，那武親王的親兵營就是精銳中的精銳，想想看吧，武王妃的縛神衛壹大部分都是從親兵營裏再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些人的實力有多強就可想而知。
　　將軍竇勇為這支楚軍的先鋒將軍，帶著幾萬人馬在前邊為大軍開路。
　　離開大興城之後，楚軍就在用最快的速度趕路，武王妃早已心急如焚。
　　坐在馬車裏，武王妃看著面前的地圖已沈思許久。
　　她從沒有過領兵經驗，她也從沒有過問過武王軍務事，但她足夠聰明。
　　武親王打過的仗她都知道，細節都知道，她甚至比武親王帳下的任何壹個將軍知道的都多，而且記住的更久。
　　作為壹個知道如何讓自己丈夫開心的女人，她比誰都明白，如果丈夫和妻子沒有話題可聊，那麽感情早晚都會淡薄。
　　領兵作戰是武親王最為驕傲的事，若他和自己妻子聊起來這些戰例，妻子只壹句我不懂便把話題終結。
　　那武親王必然也不會怪她，心裏卻會有幾分失落。
　　所以她會去了解武親王打過的每壹仗，明白如何取勝，勝在何處，而敵人敗在何處。
　　她還會去反思，敵人應該用什麽樣的戰術來應對，或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如此壹來，武親王最喜歡和她聊天。
　　不管聊什麽她都能應對入流，別說軍務事，天文地理古往今來，她為了能和丈夫之間不會變的生疏，所學習的事之繁多龐雜，怕是比這大楚的滿朝文武都要更勝壹籌。
　　其實絕大部分男女，都做不到對另壹半感興趣的事也多了解壹些。
　　作為丈夫的，自己的妻子喜歡什麽樣的衣服款式，喜歡什麽樣的首飾，喜歡什麽樣的飯菜零食，掌握這些不算多難。
　　妳能坐下來和她聊半天家長裏短，她還不覺得妳敷衍，這才是本事。
　　而作為妻子，丈夫偶爾提及他工作上的難事，辛苦，妻子卻毫無興趣，甚至愛答不理，時間久了，雙方都會變得寡言少語。
　　武王妃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會有失落，不希望自己在他眼裏只是壹個普通女人。
　　她知道如何讓自己光彩奪目，讓武親王的在看她的時候，眼神裏映射出來她的光彩奪目。
　　武王妃手裏拿著炭筆，在地圖上標註出來她認為寧軍可能會安營的地方，還有寧軍為防止楚軍救援而可能列陣的地方。
　　如果有人剛剛才看過芒碭山下寧軍營地的話，再看看她標註出來的位置，就會驚嘆她的能力有多強。
　　在武王妃對面坐著兩個女人，壹個看起來二十六十七歲年紀，壹個看起來有三十幾歲。
　　這兩個女人，年紀小的那個瞧著靈動，眼神裏都透著光，另壹個沈穩，坐在那不說話，連呼吸都是輕微的。
　　她們兩個都是武王妃貼身的護衛，也是武王妃親自培養出來的幫手。
　　在以往，這兩個人被武王妃分派在江南江北兩地，武王妃的生意由她們兩個統管。
　　在大概壹年前，武王妃就停掉了所有生意，也把她們兩個調回自己身邊。
　　年紀稍大壹些的那個女子名為昭巒，年紀小壹些的那個名為彩南。
　　武王妃把位置標好之後，用炭筆在地圖上點了壹下：“寧軍必會在潘興河北岸布置大軍。”
　　她緩緩吐出壹口氣：“以寧王李叱的能力，在這邊壹定安排了不少諜子和斥候，所以我們大軍壹出城，他的人就會把消息加急送回去。”
　　“我們沒到之前，寧軍在潘興河北岸就會布置好防禦，而且絕不只是防禦，他還會想吞掉我們的隊伍。”
　　彩南道：“主母，今年的天氣奇怪，已經快八月了，京州各地幾乎都沒下壹場雨，大旱之年怕是要來了，所以潘興河的水位不會高，騎兵或許能直接沖過去。”
　　武王妃搖頭：“以輕騎兵沖陣，妳是怎麽想的。”
　　昭巒擡起手在地圖上指了指：“主母在這裏做了標註，這裏很重要嗎？”
　　武王妃嗯了壹聲：“這裏是潘興河上遊，水勢要猛壹些，但河道窄，到地方再看吧，若能避開寧軍的隊伍，就必須先看看上遊能不能走的通。”
　　正說著，有人在外邊輕聲說道：“主母，竇將軍派人來求見。”
　　武王妃示意了壹下，彩南立刻把馬車的窗子打開：“讓他在車外說話。”
　　壹名校尉在車外說道：“啟稟王妃……”
　　話還沒有說完，彩南就皺眉道：“王妃為三軍主將，妳應該稱呼為大將軍。”
　　那校尉連忙道：“啟稟大將軍，竇將軍派我來請示，在前邊路上遇到了壹些人，說是大將軍的侄兒，特意在路邊等候……”
　　聽到這，武王妃猛的擡頭：“我侄兒？獵兒嗎？”
　　校尉道：“他自稱曹獵。”
　　武王妃立刻說道：“把人請過來。”
　　不多時，馬車外邊有人說話：“侄兒拜見姑母。”
　　“真的是妳？”
　　武王妃透過車窗看到曹獵的那壹刻，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
　　“上車說話。”
　　“是。”
　　昭巒和彩南兩個人立刻下了車，曹獵登上馬車後，撩袍跪倒在車上：“拜見姑母……”
　　武王妃冷著臉看他，忽然壹擡手，啪的壹聲在曹獵臉上扇了壹下。
　　這壹下力度很大，曹獵的半邊臉片刻後就紅腫起來。
　　曹獵卻連躲都沒有，跪直了身子，眼神裏都是愧疚。
　　武王妃聲音發寒地說道：“妳知道妳姑父會被困於芒碭山，知道朝廷無可用之才，妳也就猜到了我會親自去營救他，所以妳特意趕到這半路上來攔我。”
　　曹獵垂首：“侄兒不是來攔姑母的。”
　　武王妃聲音更加寒冷：“妳確實不是來攔我的，妳只是來訴苦的，妳如今已為寧臣，妳知道我會派人給妳送信，所以妳幹脆直接過來見我，而不是去見寧王李叱。”
　　曹獵沈默片刻，點頭：“姑母說中了侄兒心事，侄兒確實是不能去見寧王。”
　　啪！
　　武王妃在曹獵臉上又扇了壹個耳光，這壹下力度更大，曹獵的身子都被扇的歪斜了壹下。
　　武王妃怒道：“為妳自己前程，連我和妳的情分都不顧了嗎？”
　　曹獵慘然壹笑：“姑母，侄兒來，就是因為這情分，侄兒沒辦法去見寧王，見了也沒有用，軍務上的事，寧王不做主，大將軍唐匹敵才做主。”
　　武王妃皺眉。
　　曹獵道：“但武王是我姑父，我求寧王無用，就只好來這裏見姑母，不管怎麽打這壹仗，我都會沖鋒在前。”
　　武王妃臉色已經白的嚇人：“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曹家的孩子，這壹招以退為進妳用的極好，妳心裏最清楚，我絕對不可能殺了妳，也不會讓妳去戰場上拼命，所以妳跑來我面前故作姿態……”
　　“姑母。”
　　曹獵跪在那說道：“侄兒能做什麽？侄兒若留在豫州對姑母的來信置之不理，是不孝……侄兒跑去求寧王，是不忠，既然裏外是不忠不孝，我還不如隨姑母去直接去救人，寧王那邊，好歹也會還把我當壹條漢子看待。”
　　武王妃張了張嘴，更惡毒的話沒有說出口。
　　片刻後，武王妃重重的吐出壹口氣。
　　“妳太聰明。”
　　她看著曹獵的眼睛說道：“妳很小的時候我就對妳父親說過，我說，獵兒的聰慧，少年時已遠勝大人……”
　　武王妃稍稍停頓了壹下，又是壹聲長嘆。
　　“可我沒有想到，有壹天妳會把妳的這種聰明，用到我身上。”
　　曹獵不再辯解，也不再說話，只是跪在那壹言不發。
　　良久之後，武王妃道：“曹家就妳壹根獨苗了，妳有把握我真的不能把妳怎麽樣……曹獵啊曹獵，妳父親做事手段就狠，比起妳來，他還真的不如，也好……”
　　武王妃擡起手指了指車外：“妳走吧，我已知妳心意，妳選擇也是對的，曹家在以後能不能立足，全在妳身，而我從現在開始，不……從我嫁給武王的那天開始，我就已經不是曹家的人了。”
　　曹獵叩首：“侄兒沒有說謊，侄兒也不是過來敷衍姑母，侄兒已經交代過後事了，也給寧王送去壹封信，姑父若死，侄兒也必會陪葬，忠與孝……總得堅持壹樣。”
　　他起身：“侄兒去先鋒軍中了。”
　　“妳給我站住！”
　　武王妃怒斥壹聲。
　　曹獵卻沒有聽她的，也沒有回頭，下了馬車後就朝著前軍那邊過去了。
　　“獵兒！”
　　武王妃又喊了壹聲，嗓子都有些沙啞。
　　曹獵還是沒有回頭，上馬，要過來他的佩刀，催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