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比武之約

　　方寶夾在洪門武館的門人中跟著萬彪走了進去，他知道剛才說話的便是耀光武館的館主杜贊了，此人外表普通，除了氣度甚是穩重之外，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而他的目光很快聚集到了站在杜贊身後的壹個人身上，這人三十來歲的年紀，身高與自己差不多，但肩寬背厚，五官俊朗，面目剛毅，頗有氣勢。早聽說杜贊的大弟子陳偉身手已經青出於藍，是耀光武館的第壹高手，打傷萬彪兒子萬世華的就是他，多半是眼前這人了。
　　壹大群人走到了大院中，耀光武館的規模和洪門武館相近，也是圍墻與廂房相間的舊式建築，不同的則是少了洪門武館處處可以看到的大紅色。
　　院子裏大約有五六十名穿著白色功夫衫的耀光武館弟子，此刻已經排出了人墻，與洪門武館的人相峙著，杜贊的兒子杜德華就站在前面，而方寶在人群中看到了淩展，兩人飛快的交換了壹個眼色，但臉上都沒有表露出來。
　　這時，杜贊又向著萬彪壹拱手道：“萬館主，有什麽指教的地方盡管開口，又何必帶這麽多的人來。”
　　萬彪冷笑了壹聲道：“我也是跟著貴公子學的，今天壹早他帶了人到前街去拉學員，還打傷了我的侄子萬世國，既然要仗著人多，那我也想讓杜館主看看洪門武館的人比妳們是多還是少。”
　　說到這裏，他便沈聲道：“世國，妳出來讓杜館主瞧壹瞧。”
　　聽到他吩咐，鼻青臉腫的萬世國從人群中走了出去，大聲道：“我大伯他們才從東京做了宣傳回來，妳兒子杜德華今天早晨就帶了三十幾個人到前街去拉學員，我去勸阻，卻被他們群毆，難道我們洪門武館怕了妳們，來啊，我們比比誰的人多些。”
　　杜德華不過帶了十來個人去前街，萬世國帶的人差不多，和杜德華交手技不如人才被揍成這樣子的，這話不免有些誇張，但杜贊聽了，卻露出了惱怒之色，回頭望著兒子猛地喝道：“德華，是不是有這回事？”
　　杜德華立刻道：“我是帶著大鵬他們去了前街，但只有十三個人，哪個王八蛋說的有三十幾個，是萬世國自己說要和我較量的，結果他的鶴拳被我們的迷蹤拳打得落花流水，這是活……”
　　他那個“該”字還沒有吐出口，杜贊已經瞪著眼睛罵了起來道：“妳這個不聽話的小畜牲，我給妳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妳去前街拉學員，這種沒規矩的事，我們耀光武館不能做。”
　　當著這麽多的人被父親大聲責罵，特別是還有洪門武館的人，杜德華顯得很不服氣，但不敢當面頂嘴，只是嘀咕著道：“現在生意這麽差，洪門武館擋在前面，門外還有他們的人在拉學員，到我們耀光武館的能有多少，要不是我，這幾個月來拜師的有幾個。”
　　聽著杜德華這麽說，杜贊立刻揚起了手掌要去打他，嘴裏道：“畜牲，畜牲，妳懂個屁，到街上去拉學員就是壞了規矩，我們耀光武館百年來沒有誰這麽做過，今天看我不教訓妳，讓妳知道什麽是家法。”
　　他的手還沒有打到杜德華，站在他身後的那名面色剛毅的精壯男子已經攔在了他的面前，道：“師父，德華師弟的做法雖然有些不對，但他這麽做也是為了讓咱們耀光武館不關閉，洪門武館在我們前面，地理上已經占了優勢，還派人在門外拉學員，同樣沒有守規矩，但萬館主看來對這事贊成得很，妳又何必太責怪德華師弟。”
　　杜贊顯然對這位徒弟很器重，聽著他的話，就收回了手掌，對萬彪道：“萬館主，陳偉的話妳也聽到了，如果不是妳們武館的人派人在門外拉學員先壞規矩，我想小兒也不會到前街去的，這事就壹人退壹步，妳的人不再守到門外拉學員，我的人也不去前街，至於令侄世國的被小兒打傷的花費，我願意賠償。”
　　萬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當笑聲停止，臉色卻是壹沈道：“姓杜的，念在同是龍盟中人的份上，我多次忍讓，就連世華被妳徒弟陳偉打傷也沒有追究，但想不到妳得寸進尺，非要逼我翻臉，好好，既然如此，今日妳我兩家就做壹個了結，杜贊，我要向妳挑戰，誰要是輸了，就關閉武館，從此不在中華街收徒，妳有沒有這個膽量？”
　　壹聽這話，杜贊的臉上頓時猶豫起來，而他身邊的陳偉立刻道：“姓萬的，用不著我師父出手，由我來接受妳的挑戰。”
　　耀光武館習的是迷蹤拳，而洪門武館習的是五路洪拳，若論拳法的精妙，迷蹤拳實在五路洪拳之上，但迷蹤拳拳路復雜，對修習者的資質要求很高，當年霍元甲體質薄弱，卻能夠仗著這套家傳拳法聲震華夏，列為晚清的十大高手，就是由於領悟力極強的緣故，而且他後來將家傳拳法改進，更增習練的難度，能夠真正練成迷蹤拳法並嫻熟運用的人並不多，因此耀光武館向來少有精英，而杜贊資質平平，是由於兩位師兄在與白鳥家族的廝鬥中戰死，然後娶了劉忠庭的女兒為妻才當上的這個館主，反倒是他的大弟子陳偉頗有習武的天分，對迷蹤拳的精淬已經領悟了十之八九，再加上年富力強，身手已經超過了杜贊。
　　這事萬彪當然很清楚，而且此人打傷過兒子，雖然有心和他較量，但這場比鬥關系著百年武館的生存，不敢大意，當下道：“陳偉，妳想動手，有的是機會，但今天我是代表洪門武館向耀光武館的當館之主挑戰，還輪不到妳說話。”
　　杜贊深知萬彪的龍形拳法已經不在其父萬行龍全盛時之下，他提出挑戰，實在大有心機，但眾目睽睽，自己要是退避不應，這面子上是絕對過不去的，而且若是傳出去，更不會有人到耀光武館來習武了。再者他對迷蹤拳有近三十年的浸淫之功，也未必會輸。
　　在猶豫了壹陣之後，杜贊終於壹咬牙道：“好，萬館主，既然妳提出了挑戰，我若是不應，也辱沒了精武門的歷代先師，那就請吧。”
　　萬彪聽了，向著弟子們壹揮，洪門武館的人便散開了，而杜贊這邊的人也跟著退到了後面，中間露出了壹大片空地來。
　　兩家武館積怨已久，再者生意低落，在中華街只開壹家或許能夠熬過難關，這場決定兩家武館去留的比武已經不可避免，萬彪與杜贊也沒有再多說話，相對而立，彼此拱了拱手，便同時發出了壹聲大吼，伸臂出腿，交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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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當然是難得的觀摩機會，方寶默默地看著，只見片刻之間，兩人已經交手了十余招，出手之快，絕對和平常的演練是不壹樣的，對於萬彪的“龍形拳”，他已經大概了熟於心，因此把註意力便留到了杜贊的“迷蹤拳”上。
　　在三個月裏，方寶和淩展兩三天就在聯系，當然也了解壹些“迷蹤拳”的情況。
　　“迷蹤拳”的歷史還在洪拳之前，此拳起源於唐末，傳至宋代武師周侗後，由於周侗的三大弟子抗金名將嶽飛，水泊梁山第壹好漢盧俊義及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都是天下聞名的人物，迷蹤拳也開始有了聲名，後來林沖壹脈斷絕，嶽飛壹脈將“迷蹤拳”改為“嶽家散手”，只有盧俊義將“迷蹤拳”傳給了燕青，由於怕朝庭追查反逆，燕青的門人把拳術改稱“秘宗藝”，到清朝時才恢復了“迷蹤拳”的舊稱，但已經分了十數支不同的拳種，但其中集大成者是山東拳師孫通，而孫通壹次去東北途經靜海縣小南河村，被壹家霍姓人厚待，見霍宅屋環境秀麗、子弟淳厚，料定若經授藝日後定出傑人。於是在霍家傳下迷蹤拳，霍家壹直以強身健體為目的，從來不對外逞強好勝，直到霍元甲的父親霍恩弟這壹代，由於天下混亂，不得不耀武保家，霍元甲自幼體弱，家中只準他習文不許修拳，但霍元甲酷愛武術，就悄悄看著父兄練習，並在壹次外來拳師對霍家的挑釁中大展身手，從此身名大振。後至天津發展，連敗俄國大力士及日本浪人，創下精武門，而對於家傳的“迷蹤拳”也有了改進，並授給了唯壹的親傳弟子劉振聲，由於霍元甲身體並不好，“迷蹤拳”最重的是變通領悟，不以力硬拼，而是以靈巧多變，致人要害取勝，劉振聲的資質不如師父，而東渡日本後開設武館後代也沒有什麽特別聰明出眾的人物，在“迷蹤拳”的造詣上無所突破，耀光武館也沒能超過洪門武館脫穎而出。
　　妳來我往，二十分鐘之後，萬劉兩人已經過手百招，方寶已經看到了“迷蹤拳”的路數，這套拳法果然動作輕靈敏捷，靈活機變，而且腿功特別多，除了不停的周旋避開與敵人硬拼，壹雙腿時踢時掛時撩時點，而且還有忽然深蹲著絆腳掃腿的招式，這估計與霍元甲的體質有關，要知道他身體並不好，出拳的力度不如人家，因此把主要的路數改到更能夠發力傷敵的腿部當然更合理實用，而這套拳法講究的領悟力應該是在搏擊對敵時，因為必須在實戰中判斷出敵人的薄弱之處，然後用相應的招式攻其弱處制服對方，經驗與大腦的快速反應力是缺壹不可的，外國人長於拳擊，疏於下肢的練習，霍元甲能夠連敗各國力士，這種腿部招式無疑是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然而，盡管迷蹤拳是中國的上乘的拳法之壹，但是杜贊並沒有占到上風，萬彪在“龍形拳”的浸淫上實在不淺，他的這路拳法雖然並不是最正宗的洪拳嫡系，可是數十年專攻壹路，雙手呈龍抓箕張，剛勁威猛，拳風凜烈，步步向杜贊緊逼，而且他顯然也知道“迷蹤拳”長於下路，因此動手時壹步壹樁，如腳下生根，並不給杜贊攻自己下路的機會，“龍形拳”講究體態起伏，外剛內柔，意動氣行，而後形動，是五路洪拳之首，端的不可小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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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鬥了四十分鐘，勝負已經漸漸分出了，杜贊的“迷蹤拳”雖然比萬彪的“龍形拳”要更精妙壹些，可是功力的造詣卻不如他，兩人在拳術上應該是不分伯仲，因此，取決勝負的關鍵就是體力了，萬彪身體強壯，到了現在出拳的力道也只是略有衰減，而杜贊體力不支的情況就表現得很明顯了，腿部有了虛浮滯慢之態，閃避也沒有那麽靈巧，好幾次都差點兒被萬彪的龍抓擊到。
　　又鬥了三十余招左右，只聽萬彪大喝了壹聲：“杜館主，得罪了。”
　　說了這話之後，他本來已經有些衰減的拳風忽然又變得凜烈起來，雙抓狂舞，招招不離杜贊的頭部頸部肩部諸處要害，而腳步也加快了，不讓杜贊遊離閃避而去。
　　方寶真傳洪拳的“龍形”壹路並沒有這樣的拳法，知道必然是萬家“龍形拳”獨有的秘傳之技了，而且這樣的拳法也肯定不會對外傳授的，機會實在難得，便凝神觀看，印證著自己所學。
　　萬彪的雙抓狂舞之勢壹直沒有停，再加上腳步緊逼，杜贊閃避不及，頓時左支右絀起來，沒壹會兒，就聽到“哧”的壹聲，卻是他的白色練功服領口被萬彪的“龍抓”抓住，拉扯之下，撕下壹大片白布。
　　隨著領口被撕爛，杜贊原本沈穩的臉色微微顯出了慌張之態，腳步後退，想要拉開距離施展出“迷蹤拳”的靈活遊避之功，可是萬彪哪裏會給他這個機會，猛地跨了壹步，竟到了他身前三尺，杜贊此刻要想退後已經來不及，對方的雙抓遞到，只好也伸出雙臂格擋，抓拿格揉之間，便較量起近距離的推手來。
　　看到這裏，方寶便知道勝負已分，因為他深知，洪拳中的“龍形拳”以抓拿為主，相當散打中的擒拿格鬥之術，但還要精妙壹些，只要雙抓纏住了對方，對方要想再松脫就很難了，更何況的是，萬彪的力量在杜贊之上，有著壹雙浸淫數十年的“龍抓手”，杜贊“迷蹤拳”的精要已經施展不出來。
　　果然，在妳來我去的彼此推揉了大約十余手之後，杜贊的雙手便被萬彪的“龍抓”鎖住，隨著壹聲大吼，萬彪的身子壹動，驀地繞到了杜贊的後面，右手箕張，緊緊捏住了他的氣管，只需要再用些力，杜贊就會窒息而死。
　　不過萬彪並沒有再繼續，而是松開了手，壹連退後了三步，跟著向著杜贊壹拱手微笑道：“杜館主，精武功夫的確不同凡響，承讓了。”
　　杜贊此刻已經是面如死灰，楞楞的過了好久才仰天壹嘆，然後向著萬彪拱手道：“萬館主，是杜某學藝不精，有辱了精武功夫的名聲，但既然事前已經有了約定，杜某絕不食言，從今日起就閉館，再不授徒。”
　　見到館主輸了這場比試，耀光武館這邊的人都是好生的沮喪，聽著他說要閉館，那陳偉就大步而出，高聲道：“師父，耀光武館開了百年，怎麽能說閉館就閉館，妳身體不好體力不支才輸了這場比試，誰說洪拳就比迷蹤拳強了，這不公平，要是能夠贏過了我，我才會心服口服。”
　　講了這話後，他又瞪著萬彪道：“萬館主，妳敢不敢再比壹場，派妳館裏最厲害的人出來，如果是妳自己，那麽就休息三天我們再鬥。”
　　萬彪還沒有回答，杜贊已經喝道：“小偉，不要說了，剛才的約定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和萬館主比武誰要是輸了就閉館歇業，我技不如人，但絕不會做無信之人，那樣更會讓先祖蒙羞，日本這邊的生意已經很差了，我們退出，如果洪門武館能夠生存下來，也能夠在此地保留中華武功壹脈，妳幾個師弟都在歐美各國發展，情況還不錯，我們還可以到那邊去。”
　　聽著師父這麽說，陳偉只得退下了，但仍然滿臉的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