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還給我

　　“這是內景？不對！是外景？分明借到了天地之力，等等……還是不對，他沒有顯露絲毫的外景氣象，卻能在瞬息之間，借得如此巨力，是法身？”
　　“怎麽會有這樣的法身？”吳淞的烏木劍，在招架殺豬刀時，竟壹觸即潰。
　　須臾間他已經接連倒退了十三步。
　　不能再往後退了，繼續退他就要掉落懸崖。
　　從懸崖上摔下去沒什麽。
　　關鍵是這樣會十分的丟臉。
　　這世上能不顧臉面，只講究實惠的，畢竟不多。
　　吳淞絕不是其中之壹。
　　所以吳淞就只能吐血了，大口大口的吐。
　　腳下的白雪，映著點點鮮紅的血漬，格外的刺目。
　　吳淞突然又覺得，還是從山崖上摔下去，要來的更好些。
　　周小年沒有得勢不饒人，追過去再補上幾刀，而是挎著‘艱難’的步伐，頂著強大的壓力，持著刀，繼續向上。
　　吳淞敗了，接下來暫時無人出手。
　　不是武道山沒有更強的武者，只是……沒必要。
　　沒有人覺得，周小年不是來拜師的。
　　既然是拜師，那就壹定是將來的‘師弟’，對壹名‘師弟’出手太過，總歸是不好。
　　顯得武道山的武者們沒有風度，只會以大欺小。
　　風漸漸的開始有些顯得平息了。
　　越過了風最大，雪最冷，環境最為惡劣的半山腰。
　　再往上，除了頂著越發沈重的壓力，舉步維艱的前行之外，周圍其它的嘈雜，反而逐漸的平靜下來。
　　風聲、雪落聲，都顯得那樣的輕盈。
　　沈重的只有愈發急促的呼吸聲。
　　似乎到了這個時候，就只剩下了與自己的較量。
　　就像壹場急遽激烈的對抗之後，在沈郁的垃圾時間裏，能繼續保持激情者，才更有可能走到最後。
　　漸漸的，周小年仿佛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呼吸聲了。
　　周遭的壹切，都愈發的寂靜。
　　就連低聲吟誦著某些故事的細風，也變得不再多嘴。
　　如果此時回望，風雪都已經被他拋在了腦後。
　　就連日月，似乎也變得不再那麽的高不可攀。
　　唯有漫天的星鬥，以極為玄妙的軌跡，在上方盤旋，偶爾閃耀的流星，會帶來壹陣古怪的元氣波動。
　　就像靜止的畫面裏，所呈現出來的唯壹活力。
　　保持呼吸！
　　腳下麻木的移動著。
　　周小年已經不再揮刀，此刻，他自己就是壹柄刀。
　　無法被壓力抹平的堅持，就像是壹塊粗粒的磨砂石，正在打磨著他的驚世鋒芒。
　　終於，他走到了山頂。
　　山頂遍灑星輝。
　　而曹柘，則是坐在山頂的壹株蒼勁的老桃樹下，拿著壹本山下的無聊人士，以他為原型，所撰寫的話本，正看的津津有味。
　　仿佛在這話本裏，他還能看到壹個不壹樣的‘自己’。
　　周小年走到了距離老桃樹不足十米處，隨後站定下來。
　　既沒有拜見夫子，也沒有出聲打擾。
　　就這麽站定著，目光在曹柘的身上搜尋著什麽。
　　好像是在對照尋找著答案。
　　“看過這本書嗎？”曹柘主動提問，只是視線沒有轉移，依舊對著手中的書卷，就像那書卷之中，藏著什麽韻味極深的大道理。
　　周小年這才看向曹柘手中的那本書。
　　隨後，又看到了書名，《夫子的嬌羞小狐妻》。
　　周小年壹瞬間差點被震的破功。
　　到了嘴邊的許多話，突然都變成了無言以對的問號。
　　“沒看過。”周小年硬邦邦的回答道，他怎麽會有閑工夫，去看這種閑書？
　　他屬實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個問題。
　　如果是多年前，那個還在小城裏做跑腿活的少年，或許能在這個時候，胡亂侃出壹些壹二三四五六來。
　　那時的他，還很圓滑，很機靈。
　　而不像現在，粗糲的像沙子，僵硬的好似戈壁灘上聳立的石柱。
　　“我以為妳會說看過的。”曹柘終於收起了手中的書卷，然後對少年說道。
　　這句話，無疑是已經給了周小年壹個答案。
　　這對曹柘來說，本就是無所謂的事情。
　　既有遮掩靈球遮蔽天機，又有幻術可以欺瞞窺靈的監視，曹柘並不妨說些實話。
　　“為什麽？”周小年顯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彎彎繞，出聲質問道。
　　只有真正見過周小年曾經那幅面孔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此刻的周小年，並沒有顯得格外的激動……本來他以為自己會很激動。
　　“為什麽？”
　　“這是壹個很長、很長的回答了。”
　　“不過，我都不想說。”
　　“所以，妳想做什麽？”曹柘對周小年反問。
　　周小年壹楞，隨後咬著牙，十分堅持道：“還給我！”
　　“把所有的壹切，都還給我！”
　　“屠夫叔叔、蠻人伯伯、嬌二姐……還有那座城，全都還給我。”
　　曹柘微笑道：“我不是早就還給妳了嗎？”
　　說罷雖未曾改變容貌，周小年卻猛然感覺眼前的這個人，變得無比的熟悉起來。
　　他這才想起，是誰教給了他刀法和武功。
　　“是妳？”
　　“是妳！”周小年神情微變，像是松了壹口氣，又像是突然得到了解脫。
　　“即便是妳……妳也還是要還給我！”周小年堅定道。
　　曹柘用手指的樹，拍著老桃樹的樹桿。
　　雪色下，桃花盛開，卻又紛紛揚揚而落。
　　落下的桃花，化作流影，在半空中幻化做壹做城。
　　城裏的壹切，都是那樣的栩栩如生。
　　周小年搶步上前，想要伸手去觸碰。
　　這座城卻壹觸即散。
　　“它是我的，我說有就有，我說無就無。”
　　“妳想要，不該來找我，而是要問問妳自己。”
　　“看看自己能不能將它重新帶回來。”曹柘說道。
　　周小年目光起先黯淡，隨後卻又分外明亮起來。
　　“怎麽做？”周小年問。
　　曹柘道：“簡單！我說，妳學！”
　　“學會了！學懂了！學透了，也就都有了！”
　　“人壹定要學會靠自己。”
　　周小年是壹個很有天賦的武者。
　　這份天賦，並不體現在根骨、資質上。
　　這些，曹柘都瞧不上。
　　能夠通過人為手段，進行直接更改的玩意，對曹柘來講，都不稀罕。
　　曹柘真正重視周小年的，便是其心性。
　　當初破例將周小年收入那座註定消亡的城。
　　便是因為看到了他，雖年小體弱，卻在奴隸販子屢次鞭打之後，依舊不改逃走的意誌。
　　他有著無法被馴服的野性。
　　而這野性，深藏在靈魂和骨子裏。
　　那座城，以及那座城裏的人，都是他的鞘。
　　壹把寶刀，必須要有鞘。
　　否則傷人傷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