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力量信仰

　　埃庫魯的這句話說出後，場中的氣氛壹下緊張起來。
　　張禦卻仿佛很不在意道：“那妳們憑什麽來做這件事呢？”
　　埃庫魯盯著他道：“我知道妳們東廷人人很多，但是我們還有很多祭祀，作為壹名神裔，我想妳明白，那不是凡人依靠數量可以對付的。”
　　張禦看著他道：“從妳們堅爪部落的人數上看，妳們的祭祀大約有壹百多個，不會再多了，”他壹指紮努伊察，“妳們的這個族人去過瑞光，應該知道，放在東廷都護府裏，這個數量實在算不上什麽。”
　　紮努伊察試圖了解過都護府實力，比如“神尉軍”、比如“玄府”。
　　他並不清楚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在他看來，都護府毫無疑問擁有著強大的神眾和數目眾多的祭祀團，也是如此，堅爪部落才沒有對詹治同等人如何，僅是將他們囚禁起來。
　　喀莫祭祀看了看埃庫魯，站出來道：“我們還有偉大的‘托洛提’。”
　　張禦語氣平靜道：“我們天夏鎮壓和殺死過的神明有很多，多到難以計數，‘托洛提’同樣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堅爪部族的人聽到這句話，神色都是壹變，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場所有人感覺到，有壹股恐怖的威勢忽然籠罩下來，此時此刻，似乎有壹個凡人難以觸及的存在正在看著他們。
　　這股感覺籠罩下來的時候，外面值守的堅爪部落族人也是同樣感受了，他們都是紛紛跪下，朝著不同方向叩首，口中不斷呼喊著“托洛提”。
　　張禦卻是不為所動，這個神明的神壇才剛剛修築起來，其真正的祭壇應該還在叢林之中，不是部落遭遇到近乎覆滅的危險，對方是不可能消耗力量過來找他的。
　　現在這些能感受的恐怖威勢，實際上是直接投照在心神上的，若是長時間的維持下去，的確能夠影響壹個人的心靈，進而讓人瘋狂或者畏懼。
　　事實上這樣的能力並不算弱，但像他這樣有心光守禦的人，這種威嚇那幾乎就是如清風拂面了。
　　而且通過這樣壹個接觸，他也是試出了壹個重要信息。
　　現在的托洛提，已經不是之前的“托洛提”了。
　　三年前他感受的托洛提，沈悶，保守、多疑、力量強大，如同壹頭蟄伏起來的年老獅子、而現在給他的感覺，狡詐、隱忍、嗜血、耐心十足，就像壹頭身處壯年，仍保持著進取心但又異常謹慎的頭狼。
　　這無疑說明，這個神明已經有過改變了。
　　堅爪部落和他們所供奉的神明並非是壹般所想的神明統攝壹切的方式，而更多的是壹種合作共存的關系。
　　神明庇護他們，為部族抵抗那些來自上層的力量，而堅爪部落則為其提供足夠的獻祭，讓其力量得以壯大。
　　可若當部落和神明的意願不壹致時，那麽很可能就會發生某種變動。
　　事實上，只要對祭祀的控制得力，大酋首改變神明也是很容易的，這種改變，不是找另壹個神來替代，而是在保證其根本力量的同時，強行扭轉其性情和本來。
　　這可以是神明自願的，也可以是祭祀強行推動的，這樣雖然會導致神明力量的損失，但從長遠來看，對部落的發展卻是有利的。因為被改變的神明，可以最大程度和新的領導者的意願保持壹致。
　　伍師教在神明的威勢到來時，心中也是壹驚，但好在後面沒有什麽事，他才暗暗松了壹口氣。
　　相比下來，安初兒和余名揚等人看起來好像什麽影響都沒受到。這是因為張禦在學堂上就告訴過他們，只要神明不是走到妳面前，那麽只要妳自身不動搖，那麽他就無法摧毀妳。
　　埃庫魯冷著臉道：“天夏神裔，妳貶低我們的神明，這讓我很不高興。”
　　張禦坐在那裏，身形筆挺，道：“無論妳是否高興，無論妳是人還是神，要與我們天夏說話，那就必須尊崇我們天夏的規矩，妳願意接受，那我們就可以繼續談下去，如果妳不願意接受，那麽就離開。就這麽簡單。”
　　他說這句話時，完全是用天夏語說的。
　　埃庫魯看向紮努伊察，後者連忙把這句話翻譯出來。
　　伍師教聽得冷汗直冒，勉強維持鎮定，筆下記錄不停，生怕壹言不合就鬧翻。不過他想來張禦熟悉對方，這應該是某種策略。
　　但是張禦這壹次絕不是什麽故意表現的強硬，而是他真真切切是這麽想的，對付這樣的部族，妳絕不能後退壹步，也不能有任何軟弱。
　　別以為妳的退讓就會讓對方收手，假若堅爪部落發現通過展示自己的武力就能得到更多，那他就會壹直這麽試探下去，從而索取更多的東西，直到妳退無可退。
　　與其如此，那還不如從壹開始就壹步不退。
　　與這樣的對手打交道，絕然不能把自己的認知和邏輯套用在對方身上，而應當完全把對方看成信奉弱肉強食的野獸。
　　在他們看來，妳的力量強，妳就可以讓比妳力量弱的人低頭，妳說得話就更有道理。
　　就像剛才的血陽帝國的余孽壹樣，因為他們表現的更弱，所以就沒有資格再插手進來。
　　埃庫魯神情嚴肅道：“那麽妳們天夏的規矩是什麽，我想聽壹聽。”
　　在他的理解裏，東廷人是這片土地上的居住者，而天夏則是眾多東廷神明所在的地方，所以當聽到這是天夏的規矩後，他顯得異常鄭重，因為代表了神明的態度，是直接來自上層力量的意誌。
　　張禦道：“都護府可以給妳們糧食和茶葉，但妳們必須用自己的付出來換取，比如我們要和北面的血陽余孽交戰，我們或許會就會用糧食來換取妳們的祭祀和族人來為我們出力；比如妳們清理了荒原上的靈性生物，那麽可以拿這些屍體來向我們換布匹和瓷器，總之，妳們出力多少，我們就給妳們多少東西。”
　　埃庫魯聽到這裏，胸膛中似乎有股怒火要冒出來，但他像又想到什麽，捏了捏拳頭，忍耐了下去，沈著聲音道：“天夏神裔，妳的條件我聽到了，我們需要考慮。”
　　張禦點了點頭，道：“請快些做出決定，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裏耽擱。”他站了起來，回頭又說了壹句，道：“其實我壹直認為，與妳們談話，用鋼鐵和槍炮，比用言語來得簡單的多。”
　　說完之後，他就直接走了出去。粟築和他的兩名弟子立刻跟上，安初兒和余名揚等人也是毫不猶豫壹齊跟著走了。
　　伍師教壹驚，這是談崩了麽？此時他也不敢多問，也是連忙帶著學宮人走出來。
　　埃庫魯看張禦壹行人走出屋棚，他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憤怒，看著反而很平靜，他把兩只手肘支撐在木樁上，十指相互交叉扣著，遮住了壹半的臉，凝視著外面。
　　而兩旁的祭祀，此時沒有壹個敢說話的。
　　好壹會兒，埃庫魯忽然道：“噶莫祭祀，妳知道‘安圖科人’麽？”
　　喀莫祭祀壹想，道：“大酋首，我聽說過他們，似乎是以前聖山下的壹個大部落。”
　　埃庫魯目光移向紮努伊察，後者立刻站起來道：“喀莫祭祀，現在的東廷人中有不少就是‘安圖科人’，東廷人現在的王，就是壹位東廷人與安圖科女人的後代，他擁有數之不盡的財富和龐大的軍隊，並得到了他們神明的支持。”
　　埃庫魯道：“聽到了麽，其實我們也可以變得和如今的‘安圖科人’壹樣強大，甚至成為東廷人的主宰也不是不可能。”
　　喀莫祭祀道：“大酋首，那我們該怎麽做？”
　　埃庫魯道：“紮努伊察告訴我，東廷人的王有壹位姐姐，如果東廷人的王願意把她嫁給我，那麽我可以答應那位天夏神裔的所有條件。”
　　至於之前他為什麽沒提出這個條件，那是因為他想通過武力展示來讓對手屈服。
　　就像壹頭野獸闖入另壹個野獸的領地，通過展示利爪和尖牙來威嚇對手，試圖把對手驅趕出去或者幹脆狠狠撕咬下壹塊血肉。
　　只是他發現，自己現在並無法憑借這些來嚇倒對手，心中又覺得開戰的代價太大，那麽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當然，這只是在他看來的退讓。
　　喀莫祭祀道：“這個辦法很不錯，如果成功，大酋首那就是東廷人的王族了，說不定也能繼承東廷人的王位，只是……東廷人的王會願意麽？”
　　埃庫魯咧嘴壹笑，道：“只是壹個女人而已，我可以幫助東廷人的王征戰，可以幫助他看守疆土，可以幫助他鞏固權勢，我想他會願意的。”
　　在場的祭祀都是點頭，在堅爪部落中，女人大多數情況下的確只是壹種貨物，他們也理所當然的認為別的地方也是這樣。
　　紮努伊察其實能感覺到，都護府裏好像不是這樣，女人好像可以擁有很高的地位，但他限於眼界，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埃庫魯見沒人反對，就重重壹拳敲在身前的木樁上，道：“那麽，去把那位天夏神裔叫回來吧，可以多給他壹些尊敬，說不定我以後想成為東廷人的王，還需要他們的神明支持。”
　　在座的祭祀們都是露出了輕松的笑。
　　可就在這時，眾人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不對，朝著四面看了看，很快就註意到，地面好像震動了起來，木樁上的茶杯都在隱隱跳動。
　　眾人都是露出了驚疑之色。
　　“地震？”
　　屋棚外，壹個部落蠻人戰士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趴在地上，指著外面大喊著什麽。
　　埃庫魯神情壹下變得嚴肅起來，他壹下站起來，快步走出了棚屋。
　　由他的視線望過去，在雨雲散去，光芒初展的平原之上，壹支龐大的軍陣出現了在那裏，它的兩翼向外展開，壹眼難以望見盡頭，遮天蔽日的旌旗如海浪壹樣滾滾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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