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四節：二壹零零（二）

　　時間倒退到四十分鐘之前。
　　目送那個自稱叫傑克的年輕人帶著他的大塊頭助手離開，老夫人打量著這個年輕人走向他的新目標，看著門口的那位紳士，還有滿是胡渣的所謂藝術家與他交談，老夫人微笑著搖了搖頭。
　　“親愛的倫納德，那個孩子去我們斜對面的那家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而她的丈夫打開了茶幾的頂部翻蓋，從內部的夾層中拿出壹支霰彈槍：“那個孩子不懂事，也沒見過什麽世面，他不知道他面對的是什麽。”
　　“是啊，就像是我們愚蠢的孩子，天真地以為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公正之主的信徒，不，這世上除了我們，還有更多的異教徒，邪教徒，無信者和愚蠢的笨蛋，這麽多的雜碎和這麽多的無辜組成了這麽光怪陸離的世界。”老夫人轉身，帶上了房門的她接住了自己丈夫丟過來的霰彈槍，已經裝滿子彈的火器讓她有些懷念當年的美好時光。
　　那是她與他用手中的火槍審判那些邪教徒的時光，將他們綁到火刑柱上的美好日子。
　　“蓮娜，子彈帶。”她的丈夫將霰彈腰帶丟了過來。
　　老夫人接過腰帶，將它環到了腰間，然後扣好了黃銅扣。
　　靈能控制著衣架上的風衣落到了她的手上，本來就身著男裝的老夫人踢開了她的高跟鞋，壹邊套上風衣，壹邊換上了平底的鞋子，然後從墻上的武裝架上拿下壹把匕首，將這連鞘的它掛到了腰際。
　　她的丈夫拿起了壹支短管的火槍，這是公正教會從馬林工坊訂的半自動火槍，每壹位榮休的審判官都會擁有這麽壹支，現在它要派上用場了。
　　他站了起來，腿腳有些不便的老人將子彈腰帶環到了腰間，然後在老夫人的幫助下穿上了風衣。
　　“那個孩子走了。”
　　來到窗後，看著那個年輕人離開現場，老夫人沈默了壹會兒：“他壹定會發現問題。”
　　“是的，壹定會發現問題，馬林閣下就在戎馬，如果要對這些家夥采取行動，壹定會聯絡我們以免造成誤會，但是教會沒有聯絡過我們。”她的丈夫正在思考。
　　“他們想要在別的地方解決這壹切，我很傷心，親愛的，他們覺得我們老了，走不動路了，拿不穩槍了。”老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傷感，因為這壹切對她與他來說都是真實。
　　他們已經老了，老得連教會都不希望他們戰鬥在第壹線了。
　　“不要憂傷，蓮娜，我們的確已經老了，他們不想我們出意外，就像是當年我們沒有通知卡斯特家的那兩位老人壹樣，時間在變，我們也活成了他們的模樣。”老人壹邊說，壹邊回到了沙發前坐下，同時還在胸前劃了壹個神聖的教會聖徽。
　　“但我們和卡斯特家的兩位老人壹樣，無時無刻地想要戰死沙場，只有那樣，我們才能昂首挺胸地走進神國……願主垂憐。”老夫人托著窗簾看向窗外，壹如以前的時光。
　　“打草驚蛇了。”她看到了那個男人離開了房子，跟上了年輕人離去的方向。
　　“很正常，這正好證明了我們的判斷，這些外鄉人的確有問題，他會跟著那個年輕人，看看他有什麽特別情況，如果他壹路巡檢下去，那就不會讓他們狗急跳墻，如果……他在巡檢了這壹條街道就選擇離開，那就證明這次巡檢有問題，他們是想要將這座房子裏的客人們控制在這條街道裏。”老人說到這裏沈默了壹下，最終嘆了壹聲：“但是，我已經確認那個年輕人有問題了，這次突然襲擊壹般的行動就是為了控制住這些租客，而他們壹定會選擇離開。”
　　“那個男人回來了，倫納德，妳的推理又壹次得到了印證。”老夫人看著那個男人站在房門口，他的房客為他打開了門，然後像是做賊心虛壹般探出腦袋看了看四周。
　　只可惜，他沒能發現附近的鄰居來自窗後的窺視，而他的鄰居卻看到了他展現出來的畏懼與陰險。
　　“他們進去了。”老夫人用無表情更無心情的聲音報出了事情的進展。
　　“十分鐘之內他們肯定會離開。”老人說完，從衣領裏拿出了聖徽，他將它放到嘴邊吻了壹下。
　　三分鐘之後，幾個完全沒見過的目標走出了房子。
　　“新的目標，倫納德，妳完全沒有想到我看到了誰。”老夫人看著為首的那位同類，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笑容。
　　她的丈夫並沒有擡頭，而是思考了壹下，從他的記憶裏提取了壹個名字：“我們的欺詐者夫人？”
　　“是的，看起來妳和我壹樣，都還記著這個魔女序列的學舌鳥信徒呢。”
　　“當然，這個魔女是我們在狩獵時唯壹逃脫的目標，還殺死了我們唯壹的孩子與他的好朋友們，我壹直以為我們要帶著遺憾死去。”老人站了起來，不再有腿腳不便的表現，他來到窗後，與他的夫人看著那位教主帶著她的爪牙招搖過市。
　　“他們往西走了，西邊，火車站。”老人思考完畢，他看著那個兇手：“她們要走。”
　　“每天晚上九點有壹列火車會進站，我們去火車站，把他們壹網打盡，怎麽樣。”老夫人問道。
　　“壹網打盡，是壹個好辦法，就這麽說定了，不過考慮到也許會有更多的爪牙不請自來，所以我必須去把院子裏的家夥起出來，親愛的，妳去我們院子，把我們那輛機車開出來，我們需要它來運送它們，要不然帶著它們走到火車站的話，我們會成為本年度死法最搞笑的公正教會前審判官與他的助手。”
　　“沒問題，親愛的，我去把車開出來，妳選出我們需要的東西。”老夫人松開了窗簾，她看著他滿是深情。
　　“當然，我們需要穿上內襯，然後將插板插進內襯。”她的丈夫提到的，是她們壹直在作的工作。
　　“只需要前插板就行。”老夫人這麽說道：“我們老了，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做到真正的全副武裝了。”
　　“當然，不過我們也不需要後插板，畢竟在我們的身後，是壹座偉大的城市。”老人如此補充道。
　　在這壹刻，垂垂老矣的他與她手牽手。
　　“為了吾主，願他垂憐。”他這麽說道。
　　“為了吾主，願他垂憐。”她這麽附和道。
　　……
　　卡薩曼穿上了風衣，帶著他的隊伍從準備點走出來，壹行十壹人拿著火器走在街道上，看到他們的市民尖叫著轉身逃跑，沒有人開槍——他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殺進中轉中心，搶走所有能夠搬走的金條，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接近圍墻，壹行人中的施術者通過化石為泥將圍墻變成了過去的壹種表現方式，而沖過倉庫，按照之前討論的行動模式，卡薩巴抓住了他的目標：“等壹下，倉庫裏怎麽這麽安靜。”
　　後者壹直與卡薩曼有沖突與齷齪，但是卻沒有想到今天會是卡薩曼抻出手撈住了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自己。
　　然後槍聲響了，被卡薩曼抓住的目標頭部中槍，顱骨碎片在這壹刻在空氣中翻滾，失去了生命的他摔向地面，而就和之前說好的那樣，槍聲立即響了起來，正在撬倉庫大門的幾個成員倒在了血泊中。
　　剩下的五個人壹邊將註意力投向槍響的壹側，同時飛快地尋找掩體，但是當他們躲到了大型木箱後方時，來自他們身後槍聲響起，帶倒了他們五個人。
　　卡薩曼舉著手，沒有動的他很快等來了負責人。
　　令人意外，並不是納瓦莉小姐，而是壹個他不認識的人。
　　“很意外，對吧，這裏已經不是馬林閣下說了算了，來自希德尼聯合的那位公主殿下已經接過了這次行動的執行權杖。”這個男人面無表情的說完，對著卡薩曼露出壹個非常遺憾的笑容：“快去火車站吧，妳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妳不能在時間到達最後期限之前到達火車站，妳就沒辦法在今天晚上帶著那個家夥離開這座城市了。”
　　“我知道了。”卡薩曼說完，轉身離開。
　　另外的負責人，馬林閣下怎麽了，他難道出什麽問題了？
　　卡薩曼有很多疑問，但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探究秘密的時候，所以在經過壹個成員時，卡薩曼看著這個靠在木箱背上的他，舉起槍，將這個因為肺部中槍，只能呼吸得和拉風箱壹樣的混沌教徒打死在了自己的槍口下。
　　走出缺口，卡薩曼思考了壹下，發現自己完全記不得他的名字。
　　只記住了他臉上的恐慌，還有不解，還有……感謝。
　　也許，這個世界只不過是壹個遊樂場，而每壹人……都不過是命運女神手中的可憐蟲。
　　十年了，我還有幾個十年。
　　不再年輕的沈底魚捫心自問。
　　……
　　拉萊亞覺得自己的偽裝天衣無縫，誰會想到壹個穿著女式男裝的女孩其實是壹個男孩子呢，他牽著四葉的手走下馬車，口袋裏的壹疊希聯尼標準貨幣讓年輕人的心情非常美好。
　　坐上前往卡特堡的火車，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夠到達卡特堡。
　　新的家，新的生活，還有他和四葉的孩子，壹切都是那麽美好，壹切都是那麽的快樂，從六歲的時候孤兒院被燒，命運折磨了他與四葉整整十年，直到現在終於向他與她展現出了笑容。
　　他帶著她走上臺階，走進火車站的大廳。
　　大廳裏沒有多少人，也許是因為這壹班的人在上午的時候就已經通過上壹班火車壹起走了。
　　拉萊亞註意到在他們的右手壹側，兩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家夥正關註著大門，年輕的那個制服佬以懷疑的視線註視了好壹會兒拉萊亞，最後像是沒有認出什麽壹樣放松了下來。
　　他們不是來找他的。
　　拉萊亞想到這裏，正在慶幸之際，四葉抓住他的小手非常隱秘地掐了壹下他的手心。
　　於是被她吸引了註意力，拉萊亞看向他的左手邊，然後看到了壹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和他的朋友們。
　　“是男人。”四葉這麽說道。
　　的確是男人，這不是自己偷東西時找到的倒黴家夥嗎，他們怎麽會在戎馬？
　　拉萊亞正這麽想著，就想到了壹個問題——他們過來，肯定不是為了愛與和平，而這些混沌教徒過來既然不會有好事，那麽……如果說他們過來是準備殺人，那他們最想殺的是誰？
　　那肯定會是某個愚蠢的小賊啊。
　　想到這裏，拉萊亞硬著頭皮，帶著四葉走向購票處——現在要是直接離開，只會引來不同身份人員的窺視，到時候只怕大門都沒能出去，雙方就會爆發槍戰。
　　要冷靜，拉萊亞，我的老朋友，想壹想，怎麽才能讓自己置身事外。
　　排在購票隊伍的後面，拉萊亞也不敢使用術式，因為就現場的情況來看，任何術式的波動都有可能引來危險——無論是那些混沌教徒，還是那些藍制服，都不是拉萊亞現在能夠應付的家夥。
　　該死，早知道聽馬林閣下壹句話，明天早上走或是下午走都不會有問題。
　　泰南人說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正這麽想的時候，拉萊亞看到前面的壹位老人付了錢，他拿著五張車票繞過隊列，走向左側。
　　這個老頭也是他們的人？
　　拉萊亞壹邊努力裝成和四葉小聲聊天的模樣，壹邊思考著接下來要怎麽辦——如果和他們壹起上火車，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裏擡頭不見低頭見，這麽做太危險了，拉萊亞自己的話倒沒什麽，但是再加上四葉，這可怎麽辦。
　　不行，不能上這列火車。
　　但票必須買，要不然排上車卻不買票，會引來有心人的懷疑。
　　偽裝成少女的拉萊亞走到了購票臺前，他拿出了他的小錢包：“兩張前往雷根斯堡的火車票。”
　　火車從戎馬出站到卡特堡，再往北去雷根斯堡，之所以這麽說，就是為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他的需求，壹對要去雷根斯堡的少女與壹對要去卡特堡的少女，聽起來沒有什麽差別，但是在這些混沌教徒聽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了。
　　付過錢，拉萊亞拿過火車票，帶著四葉準備坐到右側的候車座位上。
　　在往座位上走得時候，他看到了壹個穿著風衣，滿是胡渣的男人出現在大廳的門口，也註意到了藍制服中的年輕人所表現出來的異動與註視——他在關註著那個中年男人。
　　這讓拉萊亞不得不又多走了幾步——為了不讓自己和四葉接住那個中年男人和年輕藍制服之間投射的近失彈，這幾天是必要的。
　　“怎麽我們去雷根斯堡。”四葉以靈能問詢。
　　·不要用靈能。
　　拉萊亞在她的手心飛快地寫著，同時通過她的瞳孔倒影，看到了那些老人投射來地註視目光——靈能的使用是有軌跡可尋的，這些混沌教徒已經註意到四葉了，該死，靈能者是獻祭名單中的重頭戲，而壹個有孕在身的靈能者……拉萊亞只能期望馬林閣下給他的槍裏有子彈，而且夠用。
　　“導師不是說了，不要濫用靈能嗎。”不得以，拉萊亞只能虛構壹個導師，希望用這個不存在的導師來打亂這些混沌教徒的行動——至少，在大廳裏地這段時間不能出事。
　　四葉終於明白了過來，有些畏懼，有些委屈地點了點頭。
　　帶著四葉坐到了椅子上，拉萊亞硬著頭皮看向左側。
　　藍制服的年輕人正在走向那個中年人。
　　中年人似乎也註意到了那個年輕人，他笑著，有些意味不明。
　　藍制服的中年人右手放在腰旁，側著身體做掩護，同時手已經按在了槍上。
　　老人們正在看著拉萊亞這壹側，其中那位老夫人正露出慈祥的笑容，這樣的笑容拉萊亞見過，肉販的妻子，屠夫的女兒，還有混沌的走狗們，都會有這樣慈愛而冷漠的笑容。
　　無關愛恨，只關生死。
　　但還是有壹個老人認出了那個中年人。
　　“卡薩曼，過來。”他這麽喊道，同時他的臉上帶著疑惑。
　　拉萊亞看到那個藍制服的年輕人突然轉身看向他的同伴，他的臉上滿是震驚與不解。
　　而他的同伴已經拔出了槍，卻是指向了他的同僚。
　　就在這時，拉萊亞感覺到了壹股波動橫掃了整個假車廳。
　　幻象反制！
　　在拉萊亞的身體不受遏制的回復他本來的模樣的同時，他也註意到那個藍制服中年人也在變成另壹個人。
　　拉萊亞還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是拉萊亞！那個該死的小偷！”
　　那是老人的聲音……不，不對，是那些變得年輕的男男女女們紛紛開始拔出手槍。
　　拉萊亞也在拔槍。
　　藍制服的年輕人正因中槍而倒下。
　　而在大廳的入口處，壹對老夫婦正在他們手裏的火槍指向那些想要捕蟬的螳螂們。
　　於是，作為壹只蟬，拉萊亞將四葉拖到他的身後，同時槍口指向了那個假的藍制服。
　　願主垂憐，垂憐我，讓子彈及我的身，讓死神的鐮收割我，好讓我……為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