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平安坊之戰1

　　平安坊。
　　此時……
　　某個西角的小巷。
　　巷外的地面上倒著幾具七零八落的屍體。
　　巷內……
　　七八個勁衣大漢們神色嚴肅異常，背靠著背，圍成壹個小圈，緊張地註視著四周，壹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他們都是掌握了勁力層次的八品高手，便是面對七品武者，也能亂拳打死。
　　而他們此時面對的不過是刺客……
　　刺客之所以為刺客，便是因為掌控了諸多的刺殺技巧，而不是正面攻伐能力。
　　正因如此，勁衣大漢們才有信心與之壹戰，畢竟他們是地頭蛇，而這裏又是他們所熟悉的平安坊。
　　勁衣大漢核心處的壹個男子較之周圍之人，明顯更壯實些，四周之人也隱隱以他為首。
　　他叫何紋，是平安坊的幹部，相貌威猛，背紋壹只猛虎，抓著大開大合的鬼頭刀。
　　何紋瞇著眼，汗水已經從他額角流下，在幹燥的皮膚之間開辟了壹道又壹道的“汗道”，又匯聚成流，從下巴處滴下。
　　流淌的汗水多了，便分岔開，又從眼角進入瞳孔裏，酸澀的很。
　　但何紋卻不敢眨眼。
　　因為，他們正在戰爭中。
　　雖然只是在這刺客世界戰爭的邊緣。
　　但……何紋也終於明白了那些強大的刺客意味著什麽了。
　　刺客……
　　意味著在黑暗裏，他們的力量能夠發揮到極致，便是壹個和他們同等力量的人，甚至超過他們力量的人，也可以被他們秒殺。
　　越強的刺客，在黑暗環境裏越級刺殺的能力越是強大。
　　否則何必刺殺？
　　何必叫刺客？
　　正大光明的交鋒，便是贏了，碾壓了，那也不過是搞笑罷了，是玷汙了刺客的名！
　　“打起精神，他就在附……”何紋發出警示。
　　但話還未說完，壹陣陰風驟地從黑暗裏生出，刮起。
　　深巷裏，壹道黑鷹般的鬼影“嗖”地壹聲從高處竄來，大漢們視線下意識地隨之而動，盯著那鬼影。
　　但鬼影速度卻極快，如壹條拖著黑色長尾的幽靈在圍繞著這小隊快速旋轉，煞氣逸散，令人窒息。
　　大漢們想出手，卻尋不到機會，涔涔冷汗從額間滾落。
　　他們如是被壹頭餓狼巡視著的羊圈中的羊，在死亡面前，全身僵硬且繃緊，精神高度集中，心裏揣度著這只餓狼究竟會撲向那只羊。
　　終於，壹個大漢受不了這壓力，瞅準壹個似是而非的時機，抓著大刀暴喝壹聲，往那幽靈斬去。
　　何紋大吃壹驚，忙喊道：“三狗子！別莽！！”
　　但名為三狗子的大漢已經莽了，他這壹斬，使得整個圓陣頓時露出了破綻。
　　那詭影似是發出壹聲輕輕的嘲笑，然後身形驟頓，化作壹道死亡的電光往那破綻刺去。
　　何紋好歹是幹部，他心思也多些，反應也快些，見到那詭影的出手，他往前壹步，刀卷狂風，暗藏勁力，從側邊往那詭影攔腰斬去！
　　然而……
　　下壹剎那，何紋瞳孔緊縮，如墜冰窟，因為那詭影便是連這壹刺也是虛招。
　　實招對虛招，就好像是老實人被渣女降維打擊，妳以為會實碰實，結果對方卻在玩虛的，所以只能落得個任由宰割的地步，甚至還會被嘲笑。
　　噠……
　　地面壹聲輕響。
　　那詭影身形再度飛速折返，在黑暗的深巷裏完成了壹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極快繞轉，恍如伺機而動的毒蛇終於尋到了機會，而張開了腥味十足的蛇口，露出了獠牙。
　　刺客的獠牙，就是劍。
　　劍尖於月光下閃爍，化作壹點寒芒，
　　帶著危險的殺意，電射向何紋的脖子。
　　此時，何紋的刀還在砍下。
　　這極快的速度甚至讓他連完成側頭這個動作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來得及眼珠子轉了轉，看向側邊……
　　看向那點寒芒在他瞳孔裏由遠而近。
　　“吾命休矣……”
　　何紋痛苦地閉上眼。
　　滴答……
　　滴答……
　　時間轉瞬過了兩秒。
　　兩秒後，卻無事發生。
　　何紋只聽壹聲慘叫，旋即是壹聲長劍哐當落地的聲音。
　　他急忙張開眼。
　　只見壹個戴著殘月面具的瘦削男子正匍匐在地，全身顫抖，左手捂著右手手腕，而潺潺的血正從他手腕處流淌而出。
　　殘月面具，是懸空坊刺客的標誌。
　　這就是剛剛貓戲老鼠般追殺他們的刺客。
　　那麽……
　　何紋微微擡頭，只見那瘦削男子正跪在壹道身影前。
　　他下意識地看向那身影。
　　“無……無名！！”何紋呆住了，緊接著下意識地趕緊又補了個“先生”的敬稱。
　　“無名先生……”
　　何紋不知說什麽好。
　　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側頭看向周圍包括三狗子在內的壯漢們，想要尋找到答案，至少他想知道剛剛無名先生是怎麽出現，怎麽擊敗這刺客的。
　　但是……
　　他在壹種壯漢們眸子裏只看到了震驚、迷惑、不解，卻無有其他情緒。
　　“無……名……先生？”跪倒在地的刺客捂著手，他手筋被斬，自是功力被廢，但他心底也沒什麽怨恨，技不如人，有何怨何？
　　只是，為何他從未聽過無名先生的名號？
　　他仰頭，看著那月光下的身影。
　　灰色鬥篷，銅面，靜如止水。
　　高冷，孤獨，神秘，帶著壹種和周圍世界格格不入的氣度。
　　“無名先生，可否為我解惑？”刺客不顧疼痛，跪倒在地問。
　　白淵問：“妳們有多少人進攻平安坊，最強者是誰？”
　　刺客猶豫了下。
　　何紋瞅著這狀況，上去壹巴掌就拍在刺客後腦勺上，怒斥道：“娘的！沒聽無名先生問妳話嗎？快說！”
　　此時，這位平安坊的幹部至少知道了壹點。
　　那就是墨娘沒有錯，這位無名先生真的是強的離譜。
　　他沒看到出手因為他閉著眼，但周圍的壯漢也沒有看到如何出手，那就有些厲害了，而連著刺客也沒弄懂如何被擊敗的，那就離譜了。
　　他忽地想起之前屠六子吼著的話“無名先生，根本不是妳們想的那樣，他是壹名蓋世的劍客”。
　　當時，他和其他幹部們哈哈大笑，不以為然，雖然嘴裏不說，但心底卻都明鏡似的，知道那位二幫主把對父親的感情轉移到了這無名先生身上，所以才如此地在乎。
　　甚至，他們心底也對墨娘頗有微詞，覺得大幫主不該收留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昨晚，平安賭坊會議上，他看到這無名先生默默到來，又默默離去，走前面對幫主的“妳會不會來”又回了句“會”，結果今天卻遲遲沒出現，他心底還在暗中嘲笑，只覺這位無名虛有其表，而幫主顯然被他騙。
　　可結果這壹轉眼，這位先生就出現了，而且還是以壹種強橫的方式登場，並直接救了他的命。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何紋是粗人，自然懂得知恩圖報，所以壹下子就歸心了。
　　“快說！”
　　他抓著刀，準備上前用刑逼供。
　　畢竟，這種粗活兒不該由無名先生來做。
　　刺客被他踹了兩腳，卻依然傲著身看向白淵。
　　白淵搖搖頭，轉身，出劍。
　　然後，劍突兀地出現在了那刺客的脖子上。
　　沒有任何痕跡，沒有任何軌跡，沒有任何征兆。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出劍，因為根本沒有“出”這個動作。
　　當妳看到的劍的時候，劍已經在它該在的位置上了。
　　這是什麽樣的技巧？
　　又是什麽樣的力量？
　　這是魔術？
　　還是神技？
　　刺客看著脖子上的劍，楞了下，旋即全身戰栗而顫抖，瞳孔裏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光芒，
　　如同信徒看到了神明，
　　如同井底之蛙第壹次出現在井外，仰望著那浩瀚波瀾的星河，而激動萬分。
　　他心底已沒有半點不服。
　　顯然，這是壹個刺客技巧高超到了極致的人。
　　敗在這樣的刺客手上，沒有任何怨言。
　　甚至……有壹種奇怪的榮耀感。
　　刺客看著近在咫尺的劍鋒，猛地壹扭脖子，想要自我了斷，畢竟他是不可能透露懸空坊入侵底細的。
　　但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劍又魔法般地消失了。
　　刺客瞳孔裏的光消失了，他順著剛剛扭身的慣性撲倒在地。
　　何紋擡頭看了壹眼白淵。
　　白淵點點頭。
　　何紋上前壹巴掌拍暈了那刺客，其他壯漢立刻把這刺客五花大綁起來，搬到了巷子側邊的小屋裏，保不準壹會兒有用。
　　“墨娘和六子呢？”白淵問。
　　何紋恭恭敬敬道：“啟稟無名先生，大戰爆發後，坊中混亂，我們被壹邊倒地壓制。
　　幫主和二幫主帶著人且戰且退，往深處去了，在下猜測……可能是幫主常帶先生去的那個院子。
　　因為……那個院子對幫主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白淵轉身，準備離去，同時道了聲：“妳們自己小心。”
　　何紋道：“我陪先生壹起去吧！”
　　白淵道：“不用，守好這裏，如果有人需要救援，就去幫忙。”
　　“是，先生！”何紋抱拳，躬身。
　　再擡頭，那神秘劍客卻已不在原地。
　　“無名先生……好強。”何紋喃喃著，然後抓著鬼頭刀，帶了兩個壯漢，小心地走出巷子，想要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沒多久，他就看到壹個被古樹圍繞的空地上，八九名男男女女正傻站著。
　　那為首之人身形偏瘦，穿著壹襲青衣，手中斜握著壹柄鑌鐵判官筆。
　　何紋認識這人，這是坊中排上的名次的好手，只是……他們傻站著做什麽？
　　何紋上前幾步，卻見那八九人面前正躺著兩個昏迷過去的黑衣人，黑衣人戴著殘月面具，正是懸空坊刺客。
　　“老劉……這是……”
　　那抓著判官筆的青衣人，嘆道：“多虧了無名先生啊！”
　　旋即，青衣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看向何紋道：“老何，妳……”
　　何紋苦笑著點點頭，道：“我也是。娘的，我這邊出了點紕漏，差點就被那懸空坊刺客壹劍給殺了，結果無名先生突然出現，救了我，還斬了刺客手筋。”
　　青衣人嘆息道：“過去是我們誤會先生了……還是幫主的眼光好，要不是她留下這位先生，並待之如供奉，今朝我們現在怕都是在地上躺屍咯。”
　　說著說著，青衣人忽道：“對了，老何，妳有沒有看清無名先生是如何出手的？”
　　何紋楞了下，搖搖頭。
　　兩人面面相覷。
　　何紋道：“老何，妳是七品武者，竟也沒看到？”
　　青衣人輕嘆壹聲，“天馬行空，鬼神莫測，我從未見過這般的劍啊，世上怎麽會有這種劍……”
　　何紋笑道：“先生越強，今晚我們勝利的可能就越大，嘆氣作甚？”
　　青衣人道：“只是感慨罷了……”
　　何紋道：“我們再往前走，去看看是否還有哪個兄弟需要幫助吧。”
　　“好。”
　　兩人留守了幾人看守昏迷的刺客，然後又帶著剩下的武者，繼續前行。
　　壹路上，何紋和老劉是越發震驚。
　　兩人又相繼遇到了不少坊中兄弟。
　　而那些坊中兄弟竟都是被無名先生救過，或是幫過。
　　這邊的人手解放出來後，他們快速救援周邊，那些本是尋覓落單者的刺客們頓時再無用武之地，有的被迫撤退，有的則是被圍攻落敗……
　　平安坊原本頹敗的局勢，只因壹人加入，便開始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
　　……
　　在遠離何紋所說的大院的壹處區域。
　　地下甬道裏。
　　傳來快速的奔跑聲，急促的呼吸聲。
　　啪！！
　　重重的摔倒聲忽地傳來。
　　壹道小小的影子痛苦的匍匐在地上。
　　那是個男孩。
　　黑暗裏，跑在前方的女人身影頓時停下腳步，匆忙地轉身、俯身，然後急急地探手去摸摔倒男孩的額頭。
　　這壹摸，只覺滾燙。
　　“火。”她輕聲道。
　　她身後幾個男子身影楞了楞，彼此對視了下，其中壹人上前，從懷裏摸出火折子甩了甩，點燃。
　　黯淡的火光裏，照出壹圈兒半明半暗的人影。
　　人影隨著燭光的躍動，而在周邊的石墻上閃爍不定。
　　女人是墨娘。
　　倒地的男孩是屠六子。
　　只不過，此時的屠六子右手小臂上粗糙地纏著繃帶，面色虛弱無比，全身抖個不停。
　　墨娘楞了楞，然後忽地開始扯開繃帶。
　　幾個幹部在後面面相覷，然後輕聲嘆息著紛紛握緊手中刀劍，前後守護著。
　　今日亥時，平安坊遭遇了地下刺客四皇勢力之壹的懸空坊刺客攻擊。
　　或許是因為懸空坊的人知道此處的墨娘、六子和小佛爺的關系，所以竟派出了強大的刺客，這刺客的水平遠超過平安坊所能抵擋。
　　在壹番激戰後，平安坊死了不少人，然後形勢進入到了懸空坊刺客狩獵分散坊眾的階段。
　　而懸空坊派出的最強刺客，卻帶著精英，壹路追殺墨娘和六子。
　　墨娘和六子帶著部下且戰且退，在這宅院裏稍稍堅持了壹會兒，但對方實在厲害，很快機關就被破了。
　　混戰中，六子居然為了保護墨娘右手胳膊挨了壹刀。
　　然後，墨娘就帶人退入了宅院深處，繼而開啟機關密道，從中逃跑。
　　這密道之中有著簡單的分叉路口，便是對方發現了，想要找到正確的路口也需要壹點點時間。
　　可就在這時，六子卻摔倒了。
　　白色繃帶圈圈落下，墨娘看向六子的傷口，心尖猛地壹顫，如墜冰窟。
　　那傷口……正呈現出墨綠色，便是流向外面的血也是綠色的。
　　墨娘如同發了瘋的母獸般，撕去六子整個右臂上的袖子，再看去……
　　只見壹道墨綠色的波紋正從傷口處往兩邊挪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擴散著。
　　“小六！”
　　墨娘頭發淩亂，眼中閃過壹抹決然。
　　男孩虛弱道：“姑姑……我是不是要死啦？”
　　墨娘擠出笑容道：“不會……只是有點疼。”
　　男孩道：“我……我不怕疼，我想活著，想活著……”
　　墨娘左手從懷裏掏出壹個巾帕，塞入男孩口中，然後右手猛然抽動，從煙桿兒盡頭裏抽出壹把細若小指的鋒利長刃，當機立斷，便要砍下。
　　但細刀懸在半空，握刀的手在顫著。
　　這壹刀，固然可能救得了這孩子的命，但會斷了這愛武如命的孩子的未來。
　　那麽……
　　她砍得下去麽？
　　她能看著這孩子今後頹廢痛苦的模樣麽？
　　“姑姑……姑姑……姑姑……”六子輕聲喊著。
　　墨娘深吸壹口氣，將刀放在壹邊，快速道：“小六，聽姑姑說，還有壹個辦法……但是，要妳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