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四章 入宮授課【完】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7
抱琴原本尚在猶疑躊躇當中,聽到那伴讀太監壹聲驚呼之後,卻像是被戳了肺管子壹樣,立即昂著脖子走進教室裏,針鋒相對的反問:“玉韻苑又不是冷宮,我也未被勒令禁足,緣何不能外出?”
伴讀太監聞言十分無語。
玉韻苑確實不是冷宮,明面上被禁足也確實只有賢德妃壹人,無論是口頭還是書面上,均沒有囚禁玉韻苑奴仆的命令……
但事情可不是這麽論的!
他憋了壹肚子槽點要吐,但最終卻只是默默的低下了頭。
因為他畢竟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抱琴是沖著焦大人來的,與自己和繇皇子並無瓜葛,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壹舉?
果不其然,見他沈默下來,抱琴的目光立刻轉向了焦順,二話不說屈膝跪倒,悲聲道:“娘娘冤枉、寶二爺冤……”
“是娘娘讓妳來的?”
然而不等她把這冤枉喊完,焦順就搶先開口質問。
抱琴連忙搖頭:“是奴婢自作主張,與娘娘無關!”
焦順就猜到她會這麽回答!
畢竟肯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險跑來找自己求助的,必是對元妃忠心耿耿之人,既然如此,不論是否出自賈元春的授意,她都絕不會將賈元春牽扯在內。
而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焦順立刻嘆了口氣,無奈搖頭道:“我就知道娘娘不會出此下策——回去吧,先弄清楚娘娘的真正心意再說。”
眼見焦順信誓旦旦,壹副妳這麽做是在給娘娘招災惹禍的嘴臉,抱琴卻是不由產生了自我懷疑。
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
難道娘娘真的不希望自己來見焦大人?
可、可自己這次回去,莫說是再找機會出來,甚至留在玉韻苑都幾乎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了。
那自己到底還要不要按照原計劃行事?
抱琴壹時進退維谷,焦順卻那肯給她細想的時間?
倒背著手搖頭嘆息,壹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嘴臉,似緩實快的朝門外行去。
抱琴有心想要阻攔,但看焦大人如此惺惺作態,又唯恐自己錯上加錯,真給娘娘招來不測。
結果就在她欲言又止的時候,焦某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回身沖繇皇子壹禮道:“今日授課便到此為止,臣先行告退了。”
說著,毫不猶豫奪門而出。
他這哪裏是怕給賈元春添亂,分明是擔心自己受了牽連!
雖然在外面答應了不少人,但事實上,他壓根就沒想過要摻和賢德妃和賈寶玉的官司。
至於原因麽,前面早已講過。
皇帝清醒過來之後,賈元春卻依舊被禁足在玉韻苑裏,那麽就只要兩種可能,壹種是皇帝那天過後又昏迷過去了,但卻瞞著外面謊稱病情好轉;第二種可能,那就是隆源帝也遷怒起了賈寶玉和元妃。
看今天皇後和吳貴妃的神情,應該是第二種沒錯了。
而他焦某人最大依仗就是皇帝,又怎麽可能和皇帝對著幹?
但他的出身天下人盡知,在外人看來榮國府於他有恩,他若是坐視不管,也難免招惹非議。
所以他方才當機立斷,選擇用話術穩住抱琴,伺機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過就在他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的當口,迎面卻又突然撞見了壹個熟人:都總管太監戴權!
焦順心下猛的壹沈,暗道這戴權來的如此之巧,難道說方才竟是壹個陷阱不成?
可戴權不是皇帝的親信嗎?
又怎麽會……
難道是變節了?
正疑神疑鬼,那戴權便堆笑道:“焦大人,陛下聽了二位娘娘轉述,對那統籌學很感興趣,特意召您去乾清宮覲見呢。”
難道真的只是個巧合?
焦順依舊沒有放松警惕,跟著戴權轉奔乾清宮的路上,又旁敲側擊了幾句,這才大致確認戴權並不知情。
於是在入內面聖之前,他簡單將方才的事情說了,又嘆道:“後宮之事,外臣豈敢沾染?但還望公公念她也是壹片忠心,又不曾鑄成大錯,不要重責於她。”
“這怕不是咱家能做主的。”
戴權微微搖頭,旋即又道:“不過對主子忠心總不是壞事。”
焦順也只是基於自己知恩圖報的人設,隨口提上這麽壹嘴罷了,至於抱琴最後如何,他其實並不關心,因此順勢便揭過了這茬不提。
和上次比起來,寢宮內外明顯清凈了不少。
最起碼那些祈福的妃子壹個都沒見著,只有皇後和吳貴妃依舊陪伴在隆源帝左右。
而隆源帝的氣色看上去也好轉了壹些,至少半邊臉沒那麽蒼白了。
至於另半邊臉,有的地方發皺,有的地方松垮,實在是讓人不忍猝睹。
在皇後和吳貴妃的幫助下,隆源帝上半身被墊高了些,壹只眼睛看向焦順,另壹只眼睛的瞳孔卻好像藏到了太陽穴裏,說話還是含糊不清,但聲音已經大了不少,至少不用把耳朵貼在他嘴上,隔著半丈遠就能勉強分辨。
賜焦順免禮平身之後,隆源帝先問了繇皇子的表現,待得到焦順言之有物的稱贊後,明顯露出了幾分喜悅之色。
然後話鋒壹轉就問起了統籌學的事兒。
焦順自是大言不慚,謊稱是自己近來格物致知的成果,只是因為到現在也還沒行成壹個完全的體系,所以還沒來得及上奏朝廷。
“臣在教授殿下的同時,也會不斷提煉整理這門學問,印證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等到殿下學有所成,臣會邀請殿下壹起撰寫成書,並嘗試在工學裏公開傳授。”
“好好好!”
隆源帝連贊了三聲好,半邊臉上顯出亢奮的紅潮,如若是在癱瘓之前,他多半會成為這門學問的名義奠基人之首,也就是後世所謂的第壹作者。
但如今麽……
能將這份榮譽放在兒子身上,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了。
皇後在壹旁瞧見,忙勸說道:“皇上萬萬保重龍體,不可太過激動。”
頓了頓,口風轉而強硬:“若不然,妾便只能讓焦大人暫且告退了。”
隆源帝聞言,連忙深吸了壹口氣,漸漸平復了心頭的漣漪,然後才繼續贊道:“驟登高位尤能不改初衷,這才是格物致知的姿態、這才是朕的工學祭酒!”
說著,忽然勉力揚聲招呼:“戴權、戴權。”
然而簾幕外面卻無回應,不多時有宮女進來稟報,說是有些事情需要戴公公處置,所以戴公公剛才領著焦順進來之後,就又匆匆離開了。
皇後聽了忙道:“陛下若有什麽要緊差遣,妾這便命人將戴公公請回來。”
“不必了。”
皇帝想要轉頭看向皇後,但腦袋卻只是微微顫了顫,便又回到了原點。
皇後急忙側身,來到了皇帝與焦順之間,與他三目相對。
卻聽隆源帝道:“替朕把京西鐵路相關的文書取來,讓焦順帶回工部——朕,要親眼看著京西鐵路全線貫通!”
眼見他說著雄心勃勃的言語,卻是壹副風燭殘年的模樣,皇後不由紅了眼圈,因怕被皇帝看出來,忙垂下頭問:“不知那些公文放在何處。”
“就、就在禦書房,朕平常放要緊折子的那個紅木匣裏。”
“那臣妾這就親自去取——妹妹,這邊就先勞妳照看了。”
皇後原是想派身邊人去取,但因為不想讓皇帝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便選擇了親自前往。
見她急急忙忙轉身,不遠處的焦順急忙閃身避到壹旁。
皇後又沖焦順微微頷首,這才快步出了寢宮。
焦順全程都沒有擡頭,卻在皇後離開時悄悄扇動鼻翼,果然自己上回沒有聞錯,確實是有壹股幽香不假。
且不提寢宮內,君臣二人說些什麽。
卻說皇後壹路尋至禦書房內,很快便找到了皇帝所說的紅木匣,因上面並未落鎖,她便想著打開確認確認。
結果壹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焦順的奏折。
而且這本奏折還十分眼熟,似乎有段時間皇帝壹直隨身攜帶,還時不時要拿出來翻看。
這折子莫非就與那什麽京西鐵路有關?
皇後略壹遲疑,原是想大致確認壹下內容就好,誰知這壹瞧,竟就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這奏折上的內容,赫然正是梅廣顏府上,壹段兒母慈子孝的叫父奇聞!
皇後直瞧的美目圓睜,身心都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等回過神兒來,她就像是被毒蛇咬了壹般,慌亂的將那奏折丟回了匣中,又重重的扣上蓋子,確定那奏折不會自己跳出來,這才西子捧心的松了口氣。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荒淫無恥的母子?!
這、這應該是焦大人編的故事吧?
可他憑空編出這樣的故事,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就只是為了給、給皇上助興?
說起來,當初皇上每次看罷這份奏折,好像確實會莫名的亢奮……
想起前塵舊事,皇後不自覺的漲紅了臉,但她又覺得這事兒似乎另有蹊蹺。
這焦順雖被視為幸臣,但絕並非戲文裏那些百無壹用,只會討好君王的醜角兒。
他能走到今天,憑的是自身過人的能力見識,壓根用不著再拿這種下三濫的辦法討好皇上。
那總不能是皇上主動要求的吧?!
可皇上又怎麽會……
就算是偶爾荒唐了些,可應該也不至於荒唐到,主動找臣子索要這種東西吧?
說是這麽說,但想到皇帝當初手不釋卷的沈迷模樣,皇後心中難免也有那麽壹絲絲動搖。
然而她又絕不願意相信,自己朝夕相處的丈夫,會是主動向臣子索要‘劉備’的昏君!
也許……
這其中還有自己沒察覺到的用意?
皇後不自覺的又將纖纖玉指,放到了那紅木匣上,但卻遲遲沒有勇氣打開。
方才只是大致掃了幾眼,便覺心神動搖,若是仔細觀看……
“娘娘?”
直到宮人在外面等久了,忍不住開口呼喚,皇後這才猛然清醒過來,側頭看看壹旁的掛鐘,連忙捧起那紅木匣子,匆匆出了禦書房。
到了外面,她哪肯讓宮女太監們經手?
親自抱著那木匣,連眼睛都不敢錯開,生怕壹不留神讓裏面的內容泄露出去,鬧出遺臭萬年的千古奇聞。
壹路心亂如麻,好容易回到寢宮。
彼時隆源帝因和焦順說了壹陣子話,已經精力不濟的閉目養起神兒來。
“皇上,您要的東西臣妾已經取來了。”
皇後小心將那木匣放到床上的同時,又忍不住妙目流轉,用余光掃量壹旁的焦順,心道這人壹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不想竟能寫出那樣的東西來。
焦順多敏銳壹人?
當即就發現了窺探的目光,只是皇後又為何要窺探自己呢?
總不會是……
這時就聽皇帝閉著眼睛虛聲吩咐:“皇後,妳且翻看翻看,凡是與京西鐵路有關的,全都讓焦愛卿帶回去。”
翻、翻看翻看?!
皇後那料到到還要在人前翻看這些東西,想到裏面的不堪入目的內容,壹下子又忍不住漲紅了俏臉。
皇帝閉著眼沒瞧見,焦順卻偷瞧了正著。
這皇後怎麽突然又臉紅了?
他正不解其中的緣故,就見皇後銀牙壹咬,翻開那紅木匣,佯裝無事的略過了第壹本奏折,拿起第二本來翻開細瞧,然後片刻之間,原本只是泛紅的臉頰就侵染的西紅柿仿佛。
眾所周知,故事的上下集通常都是放在壹起的,所以皇後自以為跳過了不堪入目的內容,卻冷不防又看到了同樣勁爆的靈堂事件!
無恥!
荒唐!
下流!
禽獸!
若非皇後心智還算堅定,勉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說不得就要把那奏折直接砸在焦順臉上了!
焦順這時候其實也察覺到不對了。
那畢竟是他親手寫的密折,即便壹開始沒反應過來,看到皇後陡然之間的變化,也便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當下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皇帝真是病糊塗了,怎麽連這東西都不單獨放好,還讓皇後給瞧見了?
怎麽辦?
自己要不要解釋?!
自己該怎麽解釋?!
饒是焦某人智計百出,壹時間也亂了方寸。
這時皇後深吸壹口氣,勉力壓下心頭驚濤駭浪,將那兩份密折放到壹旁,又以極大的毅力翻開了第三本,斜著眼睛戰戰兢兢的掃了幾行。
蒼天保佑,這本總算是正經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