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八十八章再会
说剑 by 衣带雪
2024-12-5 20:45
玩翻了啊。
李忘情贴在天书上,此时在她看来,自己的天书已经长到了她如今的一人多高,而刚才被丢进来的官印又重新化作了金目隼,在袋子里四处扑腾,还试图去啄她。
在她缩水到巴掌大小,且只恢复了一丢丢灵力的情况下,这的确是个大危机。
李忘情缩在天书夹层里,沉默地听着金目隼对着天书表面一阵「叮叮叮」地乱啄,她也只能死死扣出书衣,不让这死鸟把天书打开。
现在的灵力刚好超过了化劲裢吸收的极限,修为正在缓缓恢复,但如果这天书被啄开了,那可以想象周围狂暴的灵气会瞬间把化劲裢撑爆。
「鸟哥,咱们打个商量。」
「叮叮叮!」
「你想出去,我也想出去,抓你进来的又不是我,姑且停嘴听我说两句一起求生怎么样?」
「叮叮叮叮叮叮!」
李忘情:「……」
李忘情:「明明只是个官印,怎么非要逮着天书啄,真隼呐。」
难道执掌天书的观星司和这官印的衙门有仇不成?
思前想后,李忘情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官印是封印在祭坛里的,而封印祭坛的咒文……也不能说咒文,文字就是天书的一页内容。
虽然肯定不是这官印对应的了,却不知对着读出来,是不是有用?
这么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李忘情便将双手放在身边墙壁一样的残页上,顶着压力一寸寸抚过上面充满历史气息的刻文。
「……九牧贡金,其源襄禹,从此火金功用日异而月新。」
「粮舟初制,底长五丈二尺,其板厚二村,采巨木楠为上。」
「凡铸镜,模用灰砂,铜用锡和。开面成光,则水银附体而成,非铜有光明如许也……」
不知是不是以前从未深读过天书,李忘情此刻只觉得那些古老的文字,通过双手延伸出去的神识烙在脑海当中时,显得格外深刻。
它仿佛是一种和修士逆天修行的大道全然相反。
修士追寻脱离凡尘,而天书上的一切却要求回归凡尘。
就在李忘情沉声朗诵间,外面的金目隼慢慢安静了下来,它发出几声不知为谁的悲鸣,双翅笼罩住自己,随着一阵濛濛的白光,它化归回了官印的状态。
然而李忘情的诵读还没有停止,浑然不知时间流逝,一直到了最后一页,所收集的天书残页已不足让她诵读,这才不舍地停下。
「……竟读完了?」
李忘情拾起金目隼化作的官印,不可思议地审视自己烙印在心的天书内容,刚才的朗读中,她好似通过天书看到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世界。
稍稍回神后,她低头看向官印。
「天爵伏妖司,一品大司妖令。」
这个结果多少让她惊讶了起来,她和羽挽情忙活半日,得到的都是些小官印,没想到到这里却撞上个大的。
却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会让孽影得了这样的东西。
安定下来后,李忘情警惕地望向化劲裢的袋口。
如今收获已算颇丰,该是时候想逃命的事了。
就在这么一会儿,李忘情的灵力便已恢复到了一半,同时这也支持她顺利打开自己的乾坤囊,把一样东西捏在手里。
这是一枚雷云珠,足以媲美化神期修士一击,一会儿等孽影打开这化劲裢时就照脸扔过去,哪怕是他的元婴,也难以逃出。
打定了主意,李忘情再次凝神尽力汲取起天书带来的磅礴灵气,数到深夜时,化劲裢内的吸力骤然一停。
李忘情知晓这是要打开的预兆,闭上眼佯装昏迷,连神识都小心翼翼地收起。
不一会儿,一缕幽微的月光从化劲裢袋口飘落下来,落在她眉间。
李忘情在听到有人发出一声含笑的鼻音后,看也不看,扬手竭尽全力将雷云珠从袋口的缝隙里投掷出去,然后马上激发五色玉竹戒指,将周身死死保护起来。
然而一息,两息……五六息过去,预想中的爆裂声却没有传出来,连震动都没有。
「……」
李忘情心底一沉,然而警惕了半天,都没有等来孽影的进一步行动。
犹豫良久,她用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却意外发现……没有人。
明明刚才是有人动了化劲裢的,但此时化劲裢却松松垮垮地躺在地上,而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一间破庙。
小半盏茶的时间后,李忘情举着天书从化劲裢里蹭出去,她的身形受化劲裢余力影响,一时间无法恢复,只能顶着天书小步向破庙外逃离。
这一切进行得无声无息,李忘情一边跳出高高的门槛,一边掐算着恢复身形的时间,就在这个当口,一片瓦砾响,李忘情向一侧望过去,只见天书和草丛的夹缝里,露出两对毛茸茸的爪子。
「喵呜。」一双黄玉色的大眼睛低下来,凝视着差不多只有人的巴掌大小的李忘情。
……唉这不是添乱么。
李忘情在行云宗时从不养灵宠,倒是喂了许多野猫。
主要是她认为她自己和猫之间,谁都不指着谁活命,万一有一天她死了,猫会马上薄情寡义地找下家。
久而久之,李忘情就逐渐养成一种野猫金主的体质……自然,也吸引了眼前这一只。
「呜喵喵~」这头黄皮野猫尾巴左右摆了摆,拿鼻尖拱了拱天书,正要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去掏一掏时,忽地后颈皮被提了起来,在李忘情正要出剑的戒备之下,它瞬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然后,李忘情的心房忽然「咚,咚」地擂动起来。
她看到眼前苍黄的草地上,缓缓躺下了一个人,他将刚才的黄皮猫举起来凑到眼前,任凭它舔了舔自己的鼻尖,意有所指地说道。
「小黄,连你饿了都知道找人要吃的,为什么有些人到了有危险的时候,却一句话都不愿意求助呢?」
「……」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一片寂静中,黄皮野猫再次喵呜了一声,挣脱了障月的双手,一个起跳踩在天书上把发愣的李忘情压在下面,然后舔了舔爪子,一摇尾巴,慢悠悠地走开了。
李忘情堂堂切金境修士,自然不会被生生压死,只是脸颊趴在细细的草丛中时,也不免想着……是不是要打个洞逃走,这场面看上去才不会那么尴尬。
没别的原因,就是有气还打不过。
末了,李忘情还是只能憋出来一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障月拿开天书,将李忘情放在手背上,说道:「刨去在你身上下了点追踪的手段的因由外,我相信我们是有缘千里来相逢。」
李忘情:「……你知道吗,人世间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意图不轨。」
障月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有点不轨,如果让你感到不悦的话……」
李忘情:「你会改吗?」
「不。」障月道,「请你迁就我。」
好气啊怎么这么气啊。
李忘情沉默了数息,胸膛起伏越来越猛,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连串夹带着罚圣山川方言的连环骂。
「我们若是有前情你倒是说明白啊!一见面哪怕不是花前月下,混个同生死共患难也好歹给我家师叔师姐留个好印象,三媒六聘是累着你的脚了还是烦着你的脑了?好吧单惹我生气我也就忍了,你在我师长面前就不能有点人样?以前我还敢提,现在但凡御龙京三个字漏到我师姐耳朵里马上就给我一记眼刀子,你倒好神出鬼没该乱跑乱跑,留下我一个战战兢兢……」
她声音是愤怒的,但因为如今只有巴掌大,跪在障月胳膊上就像个细声细气的玩偶,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障月的眼尾久违地弯了下来,幽邃的瞳仁里映出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直至看够了后,才缓缓叫了一声。
「老婆饼。」
李忘情抄着手臂刚想再追加一套,身子却是一僵。
刚才激情骂人期间,不知不觉地,身体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大小,差不多算是整个人坐在他身上一样。
原本平静下来的心跳陡然间再次冲上来,连喉心里酝酿好的语句都被一瞬间击散了架。
「你、你还有什么事?」
李忘情正要起身,却为时已晚。障月伸出手穿过她的双臂,将她整个人压向自己。
四目相对,已经抵近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老婆饼。」
障月又叫了一声,他的眼里像是盛着一片闪烁着微光的星湖,每一缕荡起的波纹下都是由衷的欢喜。
这一刻,李忘情第一次感到他好像不在是那个隐藏在迷雾彼端俯视人间的神了。
而神明也提出了一个悖逆他自己的要求。
「你把我……变成人,好不好?」
「……」
这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语,但李忘情却陡然感到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可怕而诱人的禁忌。
「你在说什么……」她喉咙有点干哑,「我不明白。」
「你知道的。」障月微微垂下眼,抓起她的手腕,吻了一下她搏动的脉心,「教我成人吧。」
他说了这句话的时候,月光倏然熄灭了。
蔓草织成的荒野里,所有细小的虫鸣,鸟啁,连同不息的风声都被关在了相抵的呼吸间。
潮红一点点从雪颈燃向耳际,喉咙中垂死挣扎的拒绝之词始终抵不过剑穗那端如实传来的回应。
「你想……」李忘情哑着嗓子道,「我怎么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