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九十四章地底

　　簡明言被無數藤蘿捆著栽進地底時，整個人都是麻的。
　　原本是山陽國國都外的荒野，此時卻被瘋長的死藤抽幹了生機，這讓簡明言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身處壹個地下溶洞般的空腔。
　　所幸他跌在壹塊裸巖上，四周的死藤從下面流過，還沒有註意到他。
　　「真是個怪物。」簡明言周身紫色火焰壹閃，身上纏繞著的死藤便緩緩化作焦炭跌落下來，不過與此同時，他的靈力也剛好耗盡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圍繞在耳邊，憑他的聽力，大致能推斷出來，這地下空腔廣闊，至少有五十裏見方的大地被死藤層層纏繞封鎖，他現在的境地就像是進了死壤藤蘿的肚子。
　　不過荼十九應該還算有些理智，先殺他只怕會激發太上侯留在他身上的反制手段，這才壓後處置。
　　簡明言思前想後，坦白地說，這場面已經不是他能對付的了，顯然是蘇息獄海在來之前就別有圖謀。
　　「見鬼的死壤母藤。」簡明言罵罵咧咧道，「這條幹柴肆無忌憚地行兇，竟還坐視它活在死壤，真不知父親和刑天師在想什麽。」
　　外界對於三尊實力上下多少年來雖有爭議，但大多默認兇名赫赫的死壤母藤為洪爐界第壹，太上侯次之，至於行雲縹緲處不問世事的刑天師，外人只以他在鑄劍上的造詣著稱於世。
　　但簡明言卻記得，太上侯唯壹壹次正面訓斥他，就是因他言語中輕看了刑天師，好似不想讓他和刑天師扯上什麽關系。
　　看了看眼前荼十九化作的天災，簡明言更想不通這些滅虛尊主到底在想什麽。
　　畢竟，死壤母藤已經有了滅世的架勢了，他不信太上侯和刑天師還能坐視不管。
　　長籲了壹口氣後，簡明言燒掉壹張金色的隱息符，嘗試碰了碰下面的死壤藤蘿，勉勉強強能掩人耳目，但需要持續消耗大量靈力維持，且上限只有半個時辰。
　　他沒有多猶豫，朝著剛才記憶裏的方向行進而去。
　　「既然城門被封鎖，說不定能從城墻下面進入國都當中，若不行，就動用赤烏牙的本命龍火……要是大哥在這兒和我同使龍火，那就十拿九穩了。」
　　簡明言壹邊盤算著，壹邊警惕觀察四周，很快，他便聽見了壹陣呼救聲。
　　「孽影！妳在吧！快來救救我！」
　　有點耳熟啊……
　　等簡明言靠近了壹看，只見白骨累累中，壹個修士苦苦維持著黯淡的防禦靈光，壹看他的面容，登時火氣上頭。
　　皇甫緒！
　　另壹邊，皇甫緒正在萬般絕望當中。
　　他和唐呼嚕做了交易，要給她送燬鐵，交換對方保護他進國都的血誓，但沒想到荼十九就在他眼前壹下子化成了怪物，而他也被唐呼嚕當場當做肉盾扔在了這裏。
　　若不是他和父親離開禦龍京時，手上秘寶眾多，此時早已變成了荼十九的血食。
　　不過這麽久的時間下來，他體內的靈力已經十不存壹，正瘋狂地向孽影求救，而此時看到有個虛幻的人影靠近過來，立馬本能求救。
　　「前面的道友！我手上有重寶，還請出手相救！在下必有重謝！」
　　……妳手上的重寶是禦龍京的。
　　簡明言沈著臉，故意變了個聲音套他的話：「生死交關，各安天命，我等妳被死藤吸幹再取寶豈不是更穩妥？」
　　「道友！」皇甫緒已至絕路，慌張道，「妳不救我，妳自己也無法逃出去！」
　　「怎麽說？」
　　「死壤聖子已經釀成天災，而我們進入山陽國的修士，修為最多到元嬰期或碎玉境的大圓滿境界便算封頂了，是萬萬無法活著離開的，唯壹的法子就是殺了荼十九！」皇甫緒說著，從乾坤囊裏拿出壹顆指甲蓋大小、充斥著毀滅氣息的隕石。
　　燬鐵！
　　盡管只是很小的壹塊，但殺荼十九足夠了。
　　簡明言心裏壹動，他此行並沒有帶燬鐵進來，倒不是因為沒有，只不過是因為來三都劍會的目的是為了修煉突破，而修士……尤其是劍修，身上帶著燬鐵，就像把劍放在海水裏，哪怕壹時見不得有什麽影響，後面修為進境還是會被其他人甩在後面。
　　燬鐵就是這樣的東西，哪怕無堅不摧的劍器也害怕。
　　簡明言不禁想起來破廟裏賴著不走的唐呼嚕，剛才被死藤拽進來之前，那座破廟也似乎被淹沒了，不知道唐呼嚕會不會也在下面。
　　……沒想到最後竟變成了要和所有人壹起聯手對付荼十九的局面。
　　「也好。」大事上簡明言並不糊塗，靠近皇甫緒兩步後，忽然見他神色有異，心中壹警，赤烏牙瞬間飛出，只聽得壹聲金鐵交錯響動，火花四濺中，壹道暗影不知不覺地跟在了他身後，正要從後面襲擊他。
　　「妳怎麽才來！」皇甫緒大喊壹聲，「難道妳不想要燬鐵了嗎！快救我出去！」
　　交手的壹瞬間，簡明言便心中壹凜。
　　元嬰後期，實力還不弱。
　　在黑暗中，兩邊交手都似乎有所保留，那黑影壹擊雖不成，但也成功鎖住了簡明言，之後便退到壹側，藏身在暗影中似乎在觀察他。
　　「禦龍京的二太子？」他聲音嘶啞道。
　　簡明言感到地上的影子正在死死捉住自己，壹時無法掙脫，皺眉道：「妳是誰？」
　　「那可……太好了。」
　　簡明言詫異的視線中，壹個走路歪歪斜斜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的行動極其古怪，骨頭壹節壹節地動著，待走到靈光照亮處，他那可怖的五官讓旁邊的皇甫緒都驚訝地後退了壹步。
　　「孽影，妳的臉，怎麽變成這樣？！」
　　孽影從兩天前已經變得不對勁了，他所有的認知都出現了偏差，他開始變得熱衷於找人做不平等的交易，哪怕之後自己吃了血虧，第二次還是會重蹈覆轍。
　　不止如此，他的身體也發生了壹些扭曲的變化——五臟六腑、全身上下的骨頭好像各有各的想法，靈氣逆行這都還算是小事，時不時神智混亂，導致自己明明想離開這壹帶，最後還是走進了死壤裏。
　　「我的臉？」孽影摸了摸自己的五官，果不其然，五官已經不在原位，甚至像有意識壹樣，眼耳口鼻都在臉上自由地遊走，只有他的「天眼」還待在原位。
　　「這都是那禦龍京大太子的妖術！」他驀然激憤，「妳們禦龍京出了個妖物！是他把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簡明言：「……妳自己走火入魔不要賴到禦龍京頭上，我大哥性格是捉摸不定，但他至少比妳像個人。」
　　但是孽影已經聽不進他的話了，自顧自地在原地晃悠了壹圈，瘋了壹樣喃喃道：
　　「我知道他就在……就在附近，我得逃出去……」
　　「不，不能逃，拿妳去和他交換，換我恢復原狀。」
　　「交易，對，要好好做個交易。」
　　他說著，壹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竟用法術將五官都縫了起來，只留下額頭上的天眼。
　　這時候他才稍稍恢復了些許正常。
　　「走吧，希望妳在他面前能有些價值。」
　　……
　　「……不知道上古之前，死壤母藤初次在洪爐界落地生根時，是不是就是這種場面。」
　　李忘情用地爵官印在修士和凡人身份中切換了四五回，等到來到這片死壤的中央時，果不其然便看到了壹株不斷向上生長的巨樹。
　　與其說是樹，倒不如說是無數藤蘿虬結在壹起纏成的柱子，在「樹根」的位置，壹個黑洞洞的巨坑前，正有不少修士的聲音不斷從坑道理傳出來。
　　「救命啊！吃人了！」
　　「外面的道友，救我必有重酬！」
　　「娘誒！！！」
　　李忘情站在坑道口聽了壹會兒，斷定大多數中氣十足的壹時半會可能死不了，回頭去看掐了幾條藤蘿正試圖編花環的障月。
　　「妳兄弟在裏面，不能上點兒心嗎。」
　　障月慢悠悠地說道：「輪不到***涉，簡明言不會死在這兒的，太上侯比他想得要更重視孩子。」
　　李忘情心情頗為復雜，障月明面上的身份就是禦龍京的大太子，但他的態度壹直遊離於這個身份外。而這還是他第壹次正式提及簡明言，並且也沒有反對「兄弟」這個說法。
　　「我姑且是這樣想的。」李忘情比劃了壹下，「我想把天書餵進荼十九肚子裏，用天書吸引來的天地靈氣撐炸他……」
　　「妳也說了，是撐「炸」。」障月手指向四周轉了壹圈，道，「也就是說這壹大片地域會同時被炸掉，不愧是老婆餅，我都想不到玩出這種場面。」
　　「我這不是向妳請教嗎？」李忘情抗拒地阻止了障月試圖往她腦袋上戴死藤花環的舉動，「哪怕是不為了當下的人命，霧墻壓近之前，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行，妳要做，那就做。」
　　障月瞥了壹眼身後的山陽國國都，此時國都又離他們遠了許多，仿佛壹尊沈默的巨人，正在遠遠地窺視著他們的壹舉壹動。
　　他劃破手腕，湧出的血液化作壹只金烏鳥，飛入黑漆漆的坑道中。
　　「血脈牽引。」
　　金烏下去半個時辰後，飛回來停在了障月手臂上，數聲鳴叫過後，化作了壹支燭臺，上面燭火無風自動，指明了壹個方向——那是簡明言的位置。
　　而與此同時，二人也成功進入了漆黑的坑道。
　　借著金烏火燭的光，李忘情看到裏面四通八達，如同蟻巢壹樣的地底，巖壁上虬結的藤蘿時不時惡心地蠕動著。
　　「我記得我和師姐也是這樣進來的，之前就好奇過，為什麽山陽國地下有這麽大壹片地洞。」
　　「不是地洞。」
　　障月輕輕吹了壹下火燭，燭光登時化作壹絲絲，照亮了四周的溶洞地底，在他們的正上方，李忘情竟詫異地看到了壹角破碎的石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