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上門打臉

　　宴會的前半段，倒是規規矩矩的，大家把酒言歡，氣氛熱烈，誰也不談公事，說些笑話和小段子湊趣，當然，只略略帶點色彩，太過直露的黃段子，在這種場合，亦是不合適的。
　　與職務高低無關，主要還是宴會的正式程度。說到職務，這裏級別最高的也就宋曉衛和戴行長兩位副廳級，若是比較私人的宴會，就算比他倆職務高得多的領導幹部，對黃段子也並不抵觸。關鍵今兒這個接風宴，浩陽市委市政府兩套班子的領導人俱皆到齊，十分正式，大家都要顧忌個身份。
　　接待領導，也是有規矩的，簡單來說，就是“陪好陪倒”。客人若是喝酒不盡興，那就證明主人待客的誠意有問題。那怎樣才叫盡興呢？醉倒了就是最佳標準。其實很多領導，壹點都不想醉倒。醉酒的滋味，可著實不好受。但整個官場風氣如此，喝著喝著，就誰也控制不住局面了。除非來的是層級很高的領導，譬如省委書記省長之類的大官，下面的幹部才戰戰兢兢，不要說胡亂敬酒，恐怕連大氣都不敢喘。戴行長可還沒有偌大的“威懾力”。
　　漸漸的，大家都喝得有幾分意思了，酒桌上的氣氛，益發的熱烈起來，浩陽市的幹部們，開始進行新壹輪的敬酒，被敬酒的對象，自然是戴行長了。宋曉衛敬過壹杯之後，劉偉鴻端起了酒杯。
　　“來，戴行長，我敬妳壹杯，感謝省工行對我們的大力支持！”
　　劉偉鴻照著官場上的套話，笑著說道。
　　戴行長白臉泛紅，卻不肯端杯子了，醉眼惺忪，斜乜著劉偉鴻，說道：“劉市長，對不起啊，我老戴這壹回過來，可不是來支持妳的。實話對妳說，我們是來催債的……妳們浩陽欠我們的六千萬貸款，劉市長打算什麽時候歸還啊？”
　　酒桌上的氣氛，壹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盡管大夥都清楚戴行長此行的目的，但誰也沒想到在這個接風宴上，戴行長直截了當要錢了。這個可是有點不合規矩。要談公事，怎麽著也要等明天吧，去辦公室談。
　　不過看看戴行長的臉紅得像是個猴子屁股，坐在椅子裏也有點東倒西歪，大夥有些恍然。
　　看樣子，戴行長應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了，只怕控制不住自己，仗著酒勁，張嘴就來。
　　劉偉鴻隨即將舉著的酒杯收了回去，微微壹笑，說道：“戴行長，我們和貴行簽訂的貸款協議，具體的還款日期，可是寫得很清楚，現在就催債，有點操之過急了吧？”
　　劉偉鴻原本不想在酒桌上和戴行長弄僵，但戴行長先發飆了，劉市長自也不能退避三舍。反正這個事，總要有個了結，那麽是今晚上談還是明天在辦公室再談，區別也不是太大。
　　“嘿嘿，劉市長，話可不是這麽說，妳們市政府和我們行裏簽訂的貸款協議，可是跟胡幼青簽的。老胡現在被紀委請去喝茶了，他簽的協議，那就要好好商量商量了……”
　　戴行長打著飽嗝，滿嘴酒氣地說道，神氣活現的，似乎他就是劉偉鴻的上級領導，正在教訓不懂事的下屬。
　　劉偉鴻索性坐了回去，將酒杯輕輕放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往後壹靠，淡然說道：“戴行長，這個話聽著就有點奇怪了。胡幼青到底有什麽問題，我們不是很清楚。不過簽訂貸款協議的時候，他還是省工行的行長，法人代表。如果說他出了事，他以前簽的文件都不算數，恐怕沒這個規定吧？胡幼青同意貸出去的款子，我相信不止我們市裏這六千萬，是不是所有他當行長的時候貸出去的款，都要馬上收回去啊？”
　　見劉偉鴻壹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戴行長的火氣便呼呼地竄了上來。他心裏頭是明白，自己不該在酒桌上談公事，但酒醉的人就是這樣，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而且特別容易上火。
　　“怎麽，劉市長的意思，是不打算還錢了？要賴賬？”
　　此言壹出，人人色變，浩陽市的幹部們，多數臉上都露出不悅的神情。哪怕平日裏與劉偉鴻並不對付，此刻也不免有了敵愾之心。
　　戴行長這話說得，未免太過。
　　怎麽，上門來打臉？
　　“呵呵，戴行長，現在是下班時間，不談公事不談公事……來，喝酒，我再敬妳壹杯！”
　　眼見情勢要鬧僵，宋曉衛不得不出面做和事佬了。怎麽說他也是浩陽市的市委書記，就算心裏面再想看著劉偉鴻吃癟，也不能任由劉偉鴻和戴行長在酒桌上頂牛，最後鬧個不歡而散。傳揚出去，戴行長和劉偉鴻固然臉上無光，他這個市委書記更會被人詬病。既缺乏掌控能力，又其心不正，身為上級領導，喜歡看搭檔被人擠兌，幸災樂禍。
　　向省工行貸款六千萬，盡管是劉偉鴻代表市政府簽的字，卻是用在浩陽市的經濟建設之上，宋曉衛也不能說全然和自己沒有關系。
　　“宋書記，不是我不給妳面子，這個可是原則問題！”
　　誰知道戴行長酒勁湧將上來，連宋曉衛的臉也壹起打了，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本來他今天就是來催債的，要是搞得壹團和氣，這錢還怎麽能夠要得回來？
　　宋曉衛的臉色亦是微微壹沈，頗為不悅。
　　劉偉鴻卻笑了起來，很平淡地說道：“賴賬？戴行長，貴行的心態也真是太良好了。或者說，戴行長的心態太良好了。實話跟妳說，區區六千萬，還真不值得我賴賬！我向貴行貸款，也就是看在楚南省工行這個招牌的份上，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跟我們浩陽市政府合作的銀行，不止壹家。”
　　原本打算出面做和事老的其他市裏領導，聽了這個話，也都楞住了，面面相覷。
　　瞧這話說的，“牛”就壹個字！
　　若不是我劉市長給妳們個面子，還不想向妳們貸款呢！
　　戴行長壹楞，隨即大笑不已，連連搖頭，譏屑地說道：“劉市長，這話說得大氣啊……既然這樣，那就最好不過了。咱們當不起這麽大的臉面，請劉市長馬上還款吧，我們也好回去交差。”
　　浩陽市的經濟是個什麽底子，戴行長心裏有數。市本級財政收入，每年不過四千萬出頭，就算全市幹部不吃不喝，市政府什麽建設都不搞，要還省工行的貸款，也得壹年半時間。劉偉鴻口出大言，那妳就馬上還錢吧！
　　不要說小小的浩陽市，就算大寧市、洪陽市這些老資格的地級市，市政府也不能眨眼之間就拿出六千萬來還債。
　　單是口頭說得牛皮，頂什麽用？
　　熊光榮再也忍耐不住，呼地站起身來，怒道：“戴行長，不管怎麽說，妳們工行的貸款協議，那是法律文件吧？胡幼青沒出事前，是經過上級任命的省工行行長，他簽署的協議，就是有法律效力的。現在換了行長，壹句違規貸款，就把協議全部撕毀，世界上沒這個道理。就算是違規放貸，也是妳們省工行自己的責任，與我們浩陽市有什麽關系？妳們先整頓好內部的事情再說吧！”
　　從戴行長不喝劉偉鴻的敬酒開始，熊光榮就已經怒火中燒。在熊光榮眼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可以這樣不給劉偉鴻面子！
　　戴行長斜乜熊光榮壹眼，臉上更是不屑，冷淡地說道：“這位同誌，妳不懂什麽叫違規貸款吧？所謂違規貸款，就是那個貸款協議根本就是不合法的，從簽署之日起，就非法，沒有法律效力。”
　　剛才宋曉衛其實是給戴行長介紹過熊光榮的，常務副市長也是個人物，到戴行長嘴裏，就變成路人甲了，或許是老戴故意為之。
　　“那請問戴行長，違規貸款的定義又該由誰來做出呢？不能由妳們銀行單方面做出吧？銀行放貸，本就是壹種商業行為，貸款雙方都要遵守法律規定。放貸的時候，雙方都談好了條件，就必須共同遵守。妳們單方面做出違規貸款的決定，單方面撕毀協議，這種行為，很不妥當。”
　　熊光榮亢聲說道，絲毫也不給戴行長留面子了。
　　戴行長冷笑壹聲，說道：“說來說去，不就是不想還款嗎？”
　　樊國生高聲說道：“戴行長，話不能這麽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什麽時候還，也得按照雙方的約定來。到了該還貸的時候，我們肯定會還的。”
　　當此之時，樊國生也不能讓熊光榮孤軍奮戰。
　　“剛才劉市長不是說了，區區六千萬而已，算得什麽？嘿嘿……”
　　戴行長又是壹聲冷笑，臉紅紅地說道。
　　熊光榮還待要說，劉偉鴻擺了擺手，淡然說道：“光榮同誌，霸王條款，歷來是銀行的壹大特色，白的黑的，都是銀行說了算……戴行長，今天諸位遠來是客，咱們就不在這裏爭論了。不是待客之道。明天，請妳來我辦公室，我會給妳壹個明確的答復。六千萬，確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戴行長沒必要看得比天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