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賠錢

　　劉偉鴻愕然側頭，卻只見走廊那邊，響起了壹連串的聲音：先是壹個年輕女子的驚呼，然後就是瓷器掉落在地清脆的碎裂之聲，再接下來，則是壹名中年婦女的怒吼之聲。
　　“妳眼睛瞎了？”
　　隨著這聲怒吼，中年婦女肥肥的手掌，毫不客氣地揮舞起來，“啪”地壹聲，年輕女子臉上正著，頓時起了幾個鮮紅的手指印。
　　隨即幾個男女便壹擁而上，圍住了那名年輕女子。
　　雖然只是“驚鴻壹瞥”，劉偉鴻和鄭曉燕也已看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中年婦女壹行五人，壹個個衣著光鮮，昂首挺胸，“顧盼生威”，很顯然是進店吃飯的食客。走到拐彎的地方，剛好有壹名年輕的女服務員，端著盤子匆匆而來，鄭曉燕盡管出聲示警，也已經來不及了，女服務員和中年婦女碰在了壹起，壹盤菜肴正好倒在中年婦女身上，頓時將中年婦女挺括的上衣弄臟了壹大片，盤子自然也掉落在地，壹片狼藉，看上去，似乎是壹盤紅燒海參。
　　現場馬上就亂作了壹團。
　　“妳眼睛瞎了嗎？走路不看人？”
　　中年婦女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白胖胖的手指頭，直接指到了年輕女服務員的臉上，口沫橫飛，同樣白胖胖的臉，變成了豬肝色，怒火勃發。
　　和她壹起進門的是三男壹女，其中兩個男子壹左壹右抓住了年輕女服務員的手臂，令她不能動彈。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女服務員大約十八九歲，非常年輕，穿著米色的制服，早已被這個架勢嚇壞了，顧不得被打得通紅的臉頰火燒火燎地疼，只是不停地道歉，渾身都抖個不停。
　　“故意的？妳敢！我這套衣服妳知道多少錢嗎？五千塊！妳敢故意往這上面倒水？妳有那麽大的狗膽嗎？妳癩蛤蟆打哈欠——口氣真不小！”
　　女服務員不道歉還好，這壹道歉，反倒將中年婦女撩撥得更加怒火沖天，大聲吼叫起來。
　　鄭曉燕眼裏就閃過壹抹鄙夷的神色，壓低聲音對劉偉鴻說道：“假的。她那香奈兒是假的……”
　　劉偉鴻微微搖頭，嘴角浮起壹絲無奈的笑意。
　　女人就是女人，就算瀟灑如鄭大小姐，第壹眼關註的，永遠是另壹個女人的衣服。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是假的。”
　　搖頭過後，劉偉鴻也輕聲說道。
　　鄭曉燕微微頷首，倒是認同劉偉鴻的判斷。現階段，香奈兒這樣的世界名牌，似乎暫時尚未進駐內地，真正能夠識別名牌服飾真假的人，少之又少。也就鄭曉燕這種京師壹等壹的大小姐，才有如此銳利的眼神，壹眼就能看穿真假。
　　仔細看上去，那中年婦女穿著的衣服，做工很精細，用料也比較考究，至少劉偉鴻是分辨不出來真假。估計就算是假貨，“造假”的等級也比較高了，絕不是地攤貨。
　　兩人都壓低了聲音說話，那邊吵吵嚷嚷的，自然無人能夠聽到。
　　“對不起阿姨，我，我賠……”
　　年輕的女服務員連聲說道。
　　“賠？好！這話可是妳說的！五千塊，拿來！”
　　中年婦女壹聽，更是怒火滿腔，白白胖胖的手掌在女服務員面前攤開，大聲說道，臉色極度的鄙夷。
　　“五……五千塊？”
　　年輕的女服務員嚇得瞠目結舌，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她剛才驚慌過甚，沒有聽清楚中年婦女對那件衣服的“報價”，這壹回卻是聽明白了，立即就被嚇呆。
　　九三年那會，像她們這樣在酒店打工的服務員，估計也就是六七十元的月工資，五千塊，絕對是壹個龐大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天文數字。
　　“阿姨，您……您饒了我吧，我……我給您洗幹凈，燙好……好嗎？我……真的賠不起……”
　　女服務員結結巴巴地哀求道，小臉變得煞白。
　　“洗幹凈？妳說得倒是輕巧！”
　　中年婦女很鄙夷地瞪了服務員壹眼，非常不屑地說道。
　　“馬姐，別跟她廢話，我去叫他們的經理過來！”
　　和中年婦女壹同進來的那個較為年輕的女子，大約三十來歲，也很鄙夷地瞪視著服務員，隨即扭頭對中年婦女說道，臉上立即又換上了巴結討好的神色。瞧這個架勢，中年婦女是他們這壹行人的首領。
　　“對，妳馬上去叫他們經理過來！我看他們怎麽辦！”
　　“好嘞……”
　　花信少婦答應壹聲，正要離去，壹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也穿著酒店的制服，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發生什麽事了？”
　　那個年輕男子過來問道，倒也有幾分氣度，似乎是見過些世面的，從服飾上看，他在酒店的地位應該要比年輕女服務員高壹些。
　　“妳是什麽人？”
　　中年婦女瞥了年輕男子壹眼，依舊很是不屑地問道。
　　“您好您好，大姐，我叫葉有道，是這間酒店的經理……您有什麽要求，可以對我說。”
　　年輕男子朝中年婦女微微鞠躬，不亢不卑地說道。
　　“葉有道？”
　　劉偉鴻嘴角浮起了壹絲笑意。
　　也真是巧了，這個年輕經理，竟然就是楚江機械廠原先的廠長葉有道。被韓金鎖叫人拿刀子砍走之後，卻原來在天華酒店做了經理。
　　“妳是負責人？妳能做主？”
　　中年婦女斜眼乜著葉有道，用壹種明顯不必要的高高在上的語氣問道。
　　“是的是的，大姐，我是她們的經理，您有什麽要求，我們壹定想辦法滿足。”
　　葉有道言辭說得客氣，遣詞造句是標準的酒店辭令，神態也依舊比較從容，似乎並未被中年婦女的氣勢嚇倒。
　　劉偉鴻眼裏便帶上了些許欣賞之意。
　　此人年紀輕輕，能夠在短短數年間將楚江機械廠搞得風生水起，變成久安市事實上規模最大的國有企業，盈利大戶，離開久安不多久，又能在天華大酒店做到經理職務，可見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
　　“好，妳聽著，她是妳們的服務員吧？”
　　中年婦女指著年輕女服務員問道。
　　“是的，她是我們的服務員。”
　　“很好。那她現在弄臟了我的衣服，妳說應該怎麽處理？”
　　葉有道連忙說道：“大姐，她不是故意的。當然，弄臟了您的衣服，確實是她不對，我代表酒店向您表示誠摯的道歉，給您添麻煩了……”
　　“哼哼，葉經理，好聽話就不要說了，別搞這些沒用的。我跟妳說，妳大概不知道吧，咱們馬姐這套衣服，可是從香港買的，正宗的名牌，花了五千塊。現在被妳們弄臟了，不能穿了。妳說怎麽辦吧？”
　　此時跟中年婦女壹起進來的壹名三十幾歲男子，很不耐煩地說道。
　　“五千塊？”
　　葉有道也吃了壹驚，明顯有些不相信。
　　這也難怪，九三年那會，有幾個人會相信，壹套衣服值五千塊？按照可比價格，擱在後世，該是壹二十萬吧？也許更多。
　　“怎麽，妳不信啊？哼！真是些土豹子，還說什麽大寧最豪華的酒店！告訴妳，咱們馬姐這可是正宗的香奈兒。香奈兒，明白嗎？法國貨！”
　　先前那個拍馬屁的花信少婦便即嘴角壹撇，很不屑地說道，似乎能夠站在香奈兒旁邊，她也馬上變得身價百倍了。
　　葉有道雙眉微微壹蹙，隨即舒展開來，含笑問道：“對不起，馬姐，真是對不起。馬姐，要不，我們酒店給您洗幹凈……”
　　“廢話！”
　　馬姐胖乎乎的大手壹揮，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葉有道的言語。
　　“這種名牌衣服，給妳們洗壹下，那還怎麽穿啊？”
　　“就是，必須賠錢！”
　　花信少婦立即跟著叫道，看樣子好像比正主還趾高氣揚。
　　“我……我賠不起的……阿姨，您饒了我這壹回吧……我弟弟還在上學，我爸爸也病了……”
　　年輕服務員急得眼淚直流，哀求道。
　　“少在這裝可憐，想蒙誰呢？”
　　花信少婦壹哂，冷笑說道。
　　葉有道說道：“馬姐，她叫徐秀玉，說的確實是真實的情況。她爸爸以前和我是同事，去年下崗了，病得很厲害，家裏還有壹個弟弟，全靠她壹個人養家。您看，是不是可以原諒她壹回？”
　　“原諒？笑話！五千塊呢！”
　　馬姐毫不動容。
　　“就是！開什麽玩笑？五千塊當妳多少年工資？五年，八年？真是笑話。要不，妳拿五千塊出來，我給妳燒了，妳也原諒我壹回？”
　　花信少婦馬上又在壹旁叫道。
　　葉有道雙眉壹揚，似乎也動了怒氣，不過還是壓抑住了，平和地說道：“馬姐，您看，這個事情在這裏也說不清楚。要不，請您幾位去辦公室吧，咱們好好商量壹下，看怎麽辦。”
　　這倒是很合乎程序的處理手法。
　　“不行。咱們張秘書長馬上就要過來了，跟妳們去辦公室，開什麽玩笑？妳要是能做主，妳就做主，賠錢，這事就算了。要是不能做主，馬上把妳們老板叫來。誰有時間跟妳們玩遊戲？妳當是過家家呢？耽誤了我們的正事，妳負得起責任嗎？”
　　另壹個男子很不耐煩地說道，重重推搡了葉有道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