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使命必達（下）

　　壹輛全地形車沖進吉隆坡的城區，車頂上閃著紅澄澄的“必達快遞”四個全息大字。
　　這是必達快遞的制式警告標識：壹旦它亮起，代表快遞員正在遞送的包裹期限將至，無關人員請迅速避讓。
　　因為——
　　快遞員將不惜壹切代價，來趕上包裹的遞送期限。
　　全地形車像壹枚導彈般從城市的馬路上沖過，穿過車流、街道與行人間的每壹個縫隙。
　　剛剛用緊急黏膠粘好的快遞外包裝現在看起來渾然壹體，但二妮心裏卻只有壹個念頭，絮繞不停——
　　自己搞砸了！
　　之前本來就所剩不多的時間，又因為修補包裹消耗了不少。
　　“如果快遞沒有按時送達或貨物有所破損，收件人有權對妳行使武力。對妳造成的肉體傷害不包含在員工保險之內。”
　　不管是在快遞大學的講堂，還是必達快遞裏的培訓教官，都重申過這壹點。
　　二妮從沒跟客人發生過沖突。這也是她能夠成功當上王牌快遞員，躋身社會精英階層的原因之壹。
　　包裹延誤？沒有！貨品損壞？不可能！
　　背上的五顆星星，清清楚楚地說明了她是如何把客戶體驗放在第壹位的。
　　或許，就要第壹次讓客人失望了……
　　當然，她也聽說過惡意給差評的客戶，被其他快遞同行卸掉了腦袋。
　　但這可不是二妮的風格！她只會把自己的暴力欲望，全部發泄在快遞遞送路途中的障礙裏。
　　要是這次被給了差評，剛當上的王牌快遞員又會……
　　路上的行人與車輛交相緊急避讓狂奔中的全地形車：大公司的車，少有人敢去招惹。
　　快到阿羅街了！
　　二妮心裏壹沈：儀表盤瘋狂閃爍，時間就要到了……
　　白天的阿羅街不像半夜，並沒有多少行人，也沒有多少人出攤。
　　但是它狹窄的步道，根本就不是為車輛準備的。
　　“快遞運送，阻擋者格殺勿論！”
　　二妮拿起全地形車上的話機，威脅的聲音通過車載喇叭的擴音顯得刺耳無比。
　　零零散散的行人趕忙避讓，有人甚至連滾帶爬地躲進了旁邊的建築物裏。
　　“如果有精神損失，自己給必達快遞客服部門投訴！”
　　二妮又狠狠地撂下壹句，全地形車繼續飛馳而去。
　　前方就是方氏五金店坐落的小巷，馬上就要到了——
　　滴！滴！滴！
　　警報聲已經響起，訂單要超時了！
　　二妮猛地壹拉車把，壹個漂移斜斜拐進小巷子裏，地下拉出兩道黑色的焦胎痕。
　　咚！車尾撞到巷子角的凸起，飛起幾塊磚石。
　　破破爛爛霓虹燈組成的五個字“方氏五金店”就在巷子的最深處。
　　有個人影站在招牌下，不時看了看手表。
　　收貨人，是收貨人！
　　二妮用漂移擠進巷道，所以並沒有降低多少車速，她急忙按下剎車——
　　哢！
　　不妙的聲音。難道是……
　　壹塊陰影從她身後飛起，掠過了她的頭頂。
　　二妮壹擡頭：包裹竟然從車後座的貨架上脫開，隨著巨大的慣性向前飛去。
　　幹！幹！幹！
　　二妮壹握拳，右臂瞬間像用水泵打了水似的急速膨脹，青筋壹道道地從皮膚上突起。
　　手三陽經的功率已經開到極限。
　　她狠狠壹按車把，85斤的小小身體借助反沖力像壹枚炮彈似地彈了出去。
　　她要在包裹落地之前抱住它，用身體緩沖它落地。
　　壹定要，壹定要接住啊！！
　　二妮的手指努力向前夠去——
　　貨物如果就這樣著地，不管裏面裝的是什麽，都會有損壞。
　　二妮拉住包裹的勾帶，把它拉到自己身前抱住。
　　接住了！
　　她曲起身子，繃緊背部的肌肉，準備迎接堅硬的水泥地面——
　　“砰！”壹聲悶響。
　　嗯？
　　背後並不是想象中的堅硬地面，反而觸感柔軟，像是人。
　　她坐起身，回頭壹看：
　　自己身下正仰面躺著收貨人。他翻著白眼，顯然已經被包裹給撞得昏厥過去。
　　“包……包裹送達？”二妮撓了撓頭，說出了每次完成訂單時都要說的話。
　　……方白鹿從壹片黑暗中醒來……眼前是店鋪的天花板，白天為了省電，方白鹿就把燈都關了。
　　痛！
　　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壹塊大大的凸起，應該是撞擊留下的腫塊。
　　“怎麽回事來著？”
　　方白鹿記得自己在店門口等快遞：為了保證“那個”能安安全全送到自己手裏，他還特地給必達快遞加錢升級成了王牌快遞員遞送套餐。
　　啊……
　　“我記得剛剛還感慨怎麽分秒不差地進到巷子口了……”
　　他記憶中最後的畫面就是有壹個黑壓壓的東西撞在自己身上。
　　“客、客人，您醒啦？”
　　嗯？
　　壹個腦袋忽地竄進自己與天花板間，遮住了窗外投進來的光線。
　　這張滿是稚氣的臉上沾著灰塵，額頭防風目鏡上的雙馬尾染成誇張的亮藍色，壹雙大大圓圓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客人？這人就是王牌快遞員麽……”
　　他瞄到胸口上亮晶晶的“必達快遞”四個繡花大字。
　　小孩？必達快遞還雇童工嗎？
　　方白鹿坐直身子，拍了拍腦袋：
　　“我剛剛怎麽暈了？”
　　身子底下不斷搖擺，方白鹿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搬到了躺椅上。
　　“歹勢，歹勢！那個，很抱歉，方白鹿先生！我是必達快遞的王牌快遞員二妮。”那個王牌快遞員吐字如同機關槍，像說繞口令似的；“我在保護您快遞包裹的完整性的時候，不小心對您造成了……鈍性沖擊。我看您暈過去了，就把您先搬進來了。”
　　方白鹿看著眼前約莫壹米五左右，臉上掛滿惶恐的王牌快遞員二妮和她頭上的雙馬尾，不禁感到有壹絲好笑。
　　“這要是我的‘前世’，這外形就是個標準的蘿莉啊？”
　　但是現在就不好說了，方白鹿不是沒有見過故意把自己改造成具有年輕細幼外形的人。
　　“快遞沒事吧？”
　　方白鹿邊站起身邊隨口問道，眼光掃到被斜倚在墻壁上的包裹：
　　壹道灰白色的痕跡從人型包裹外包裝織物的小腿高度畫了過去。
　　他轉回來，面對低垂著頭的二妮：
　　“外包裝破損了？我看妳用了某種緊急修補材料。”
　　“她沒看到裏面的東西吧？”
　　二妮猛地擡起頭，力道之大帶著雙馬尾也為之壹甩：
　　“對不起，方先生！在運送過程中，因為我的疏忽與失誤，造成了您包裹的外包裝受損！”二妮又大又圓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我願意用我的工資來賠償您的全額運費、醫藥費與精神損失，只希望您不要給我差評……”
　　方白鹿豎起手掌，示意她停下：
　　“妳先別急。二……妮，妳到巷子口等壹下，我先檢查壹下包裹裏貨物的情況再跟妳談，好嗎？”
　　方白鹿話還沒說完，二妮騰地壹個幾乎彎成直角的鞠躬，捂著臉沖出了玻璃門。
　　“這……小孩子真是……臉皮子薄。”方白鹿壹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四處檢查了壹下店裏的反偵察設備，確定好它都在滿功率運作。隨後方白鹿跑到倚在墻壁上的包裹前，蹲下沿著那條灰色的痕跡把包裹的外包裝撕開：
　　“跟著我。”
　　斜倚著墻壁的包裹像是被激活了似的，壹下子豎得筆直。
　　壹雙光潔白皙，肌膚如嬰兒似細膩的腳丫從裏面漏了出來，輕輕地邁著小碎步跟上了方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