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12月8日 晴 雖是無為清靜，依然要八面玲瓏

　　趙性被從寢宮中喚起，臉上帶著十分不悅，連衣裳都沒整好便來到了尚書房中，口中嘟嘟囔囔的說著：“何事就不能等著天光大亮的，非要這黑燈瞎火。”
　　“臣這是耽誤官家玩什麽了？”
　　“玩……玩個屁。”趙性往龍榻上壹坐，氣鼓鼓的撩開袖子：“看給朕撓的。”
　　王老太監低著頭裝看不見，而宋北雲伸過頭笑了起來：“官家，照理來說太祖壹脈的功夫都不錯，怎的會撓成這副樣子。”
　　“別提了。”趙性捶了壹下桌子：“烈馬！不過說起來，妳這廝無事不登我這金鑾殿，今日妳來了就是有事。說吧，是要人還是要錢。”
　　宋北雲笑盈盈的看著趙性，這家夥看起來還開始玩起了養成遊戲呢，倒是頗為有意思。不過趙大家的孩子理論上功夫都還是不錯的，畢竟趙匡胤如果不當皇帝，那也是個開宗立派高手，光壹個太祖長拳就足夠秀上幾百年經久不衰的那種，這壹點看福王就知道了，別看福王老了，戰鬥力可擺在那呢。
　　“不是要人也不是要錢，恰恰相反，臣這趟可是給官家送錢來了。”宋北雲劈手將王老太監手中的國書遞了上前：“這老東西沒膽子，遞個國書都不敢，官家不如早早讓他告老還鄉回去種地餵豬好了。”
　　王伴伴在旁邊氣得胸膛作鼓響，但身為宦官可不能跟人在皇帝面前爭吵，天大的氣也只能忍著。
　　“妳莫要折騰王伴伴了，宦官不得幹政，即便是遞書交折子都是不許的，這可是我大宋的規矩。”趙性笑盈盈的對王老太監說：“伴伴莫要氣了，這廝的嘴本便是這般細碎，他若是有惡意，如今司命司怕是都沒了。”
　　王老太監低著頭不言不語，只是擡頭瞄了壹眼宋北雲，然後再次側過頭去不去看他。
　　“呵！妳還不服。”宋北雲指著他：“老狗，我可是跟妳講，妳在外頭包了何家寡婦母子二人並讓那小子改姓做王的事，我可都沒說呢。”
　　王老太監壹聽，當時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沖著趙性哐哐磕頭，而趙性臉色壹整：“宋卿，差不多便行了，王伴伴身子殘缺，未來總歸是要有個歸宿，徒子徒孫再多，到時能與他養老送終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妳便當是可憐他。”
　　宋北雲哈哈壹笑：“官家，妳可太看不起我了，要是我真想幹點什麽，哪裏會在這裏說，去跟太後娘娘這麽壹聊，老家夥就要被杖斃了，官家都護不住的那種。”
　　王老太監臉色如同死灰，他知道宋北雲沒有說謊，自己到底都只是個奴才，若是太後真拿住了這個要杖他，他壹點法子都沒有。
　　“行了行了，都是朕的人，莫要在那拱火了。”趙性哭笑不得的翻開國書：“來來來，讓我瞧瞧妳宋某人當初說的承諾可否兌現。”
　　在趙性看過書的時候，宋北雲伸手將老太監拽了起來：“妳可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整天就在官家面前說我壞話，妳這個老頭壞的很。”
　　“不敢了……”老太監低聲說道：“謝宋大人不殺之恩。”
　　“官家，這人沒用了，賜死吧。”宋北雲突然指著老太監喊了起來：“您聽聽這廝都說些什麽汙糟話，什麽謝我不殺之恩？這是能信口胡說的話？這還是當著官家和我的面，這若是背地裏還不知要怎樣說呢，我壹個同六品的破爛官，憑什麽饒壹個中貴人的命？”
　　“行了行了，哎呀……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莫要再折騰他了。”趙性擡頭苦笑道：“明日我便去做個主，未來我大宋的內侍都可以娶妻納妾，這也算不得大事。還有，王伴伴，妳也莫要總是處心積慮說宋大人的壞話，朕身邊攏共也便是妳們幾個人，到時還鬧個不合，這讓朕如何是好？”
　　王太監跪地謝恩並坦誠的承認了錯誤，不過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宋北雲了，連忙告了壹聲就去了後頭說是準備茶水糕點，借著這個由頭跑得老遠。
　　沒有了可打鬧的人，宋北雲倒是安靜了許多，坐在旁邊隨手翻閱起趙性平時看的書來，但他拿起壹本禮記，封皮下頭就是《壹簾春夢》第二話、拿起壹本論語，裏頭便是《壹簾春夢》第四話，旁邊摞起的書隨便翻翻，好家夥……從第壹話到最新的第六話，壹本不差。
　　難怪這廝非要親自“審訊”女刺客，原來這色痞皇帝是自己的忠實讀者啊。也難怪，這廝的終極夢想就是回去面朝大海餵馬劈柴、春暖花開周遊世界，口頭禪就是“妳要不要當皇帝”，想來骨子裏就是跟左姑娘壹個操行的人了，又從小沒有正經接觸過皇家教育，當個傀儡皇帝煩的要命，現在想效仿壹下小說裏支線中那和匪首之女互生情愫的大明皇帝。
　　倒也是情有可原。
　　宋北雲暗自發笑，自己也算是運氣好，碰到了這麽壹個皇帝和這麽壹個迷離的大宋，但凡是去另外壹個時代，明朝也好、清朝也罷，總歸是脫不開死字壹條路，而在這裏至少這個皇帝現在肯定是要比歷史上的仁宗更加好講話。
　　而至於真正的仁宗……宋北雲之前思來想去決定還是給他改個名字，但作為“吟詩作對啥都會，壹到起名宋狗蛋”的宋北雲，最終也沒能給小仁宗皇帝起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名號。
　　狗蛋仍舊是狗蛋，頂多以後叫鐵柱吧……
　　胡思亂想了壹大圈，趙性終於看完了國書，他難以置信的擡頭看著宋北雲，半晌沒能說出壹句話來。
　　“妳……這都是怎的與他談的？這……這……”
　　這裏頭的道道就大了去了，從壹份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變成壹份通關互換的互利條約，這裏頭的東西趙性要看不懂那他早就該被人蒙著頭扔去井裏了。這其中的變化讓他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光是歲幣制度的取消和雙邊互相免稅這壹條，就足夠壹年節省幾百萬貫。
　　這不花就是賺嘛，而且因為互相免稅，大宋這邊的商業活力顯然要比遼國更好，之前宋北雲解釋過，這對大宋絕對是利好的。
　　“這啥啊，暫時的而已。如果遼國皇子拿不到皇位，這就是廢紙。”宋北雲嘆了壹口氣，雙手撐在趙性鋪著黃布的案臺上，俯下身子對趙性說：“官家，妳要明白壹條。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談判桌上妳想也別想。”
　　趙性擡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點頭道：“朕明白了，可妳不會練兵……”
　　“我不適合帶兵。”宋北雲直起身子：“不過我會想辦法的。”
　　“為何？”
　　“官家要問什麽？”宋北雲側著頭問道：“問我為何這麽為大宋想著？”
　　“嗯，畢竟以妳之才，在金遼定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說不完的高歌猛進。可偏偏妳在大宋，就……”趙性苦笑壹聲：“就委屈了。”
　　“《周易》上經初九：潛龍，勿用。或躍在淵，無咎。水滿則溢，月盈則缺，君子待時而動。”宋北雲往後退了幾步朝趙性拱手：“臣告退。”
　　說完他轉身便離開了尚書房，而只剩下了趙性端著那本國書，來來回回的翻看著，然後突然笑出了聲，接著笑聲越來越大，直到驚動了躲著宋北雲的王老太監。
　　“官家妳怎的了？官家！”
　　趙性笑聲漸止，他靠在椅背上：“如今我倒是多少有些明了福王叔為何要將這宋北雲推給朕了，此子絕非等閑之輩。福王叔離開前告誡過朕，說此子用之得當即為開疆拓土之人，用之不當則可掀翻這大宋江山，如今朕見識到了！真的見識到了。”
　　“官家……老奴不明。”
　　“換成他人，定是張嘴便說效忠於朕，但那廝卻只是留下壹句君子待時而動。他的意思朕明白，若朕是這個時，他便是這飛熊、管仲、蕭何，若朕非這個時，他便是慶父、趙高、梁冀，他是什麽人全看的是朕。”趙性深吸壹口氣：“天助我也。”
　　“可官家，此子豈不是甚是危險？”
　　“富貴險中求，若朕是明君，其有危可言？若是昏君，那這江山便讓它爛了又如何？朕不求完滿，只求崩後謚號非哀非煬非思非順，來個明睿康景莊，豈不美哉？”
　　看著趙性自言自語壹般面露寂寞，老太監也只能長嘆壹聲，以他的角度來看，很難想象壹個如此年輕的皇帝正在思考死後的謚號時是壹種怎樣的心境，但壹定不會是像那樣滿臉笑容的，只是作為皇帝來說，這等悲苦不足為外人道。
　　反觀宋北雲，他把那個讓趙性連戀愛都不談的國書遞過去之後，直接就回家抱著香香軟軟的妹子睡覺去了，這幾天他反正都累壞了，至於那個白蓮匪首之流，說實話……他不太在意。
　　因為往前回顧，刺殺太後的不是白蓮教、綁架五個小小甜心的也不是白蓮教、刺殺上壹任皇城使不是白蓮教，他們唯壹幹的事就是在黑市懸賞宋北雲……
　　之後嘛，他們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這麽成為了朝廷全力通緝的人，更不知道為什麽全國都開始對他們喊打喊殺了起來。
　　就……很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