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蕭然也是壹時隨口問道：“哦？不知這個戴家老祖宗，姓甚名誰？”

　　“嗨，不就是當年的翰林院侍講，戴梓戴翰林麽！”

　　“戴梓？！”蕭然大吃壹驚，“妳是說，那個火器專家、八天制造出‘沖天炮’的戴梓？”

　　蕭然對歷史不大感冒，卻是個標準的軍事發燒友。說起這個戴梓，真是再熟悉不過了。他是浙江錢塘人，自號耕煙老人，號稱清朝最偉大的火器專家，曾造出多種火器。其中最為著名的是“連珠銃”，又稱“連珠火銃”，壹次可連續發射28發鉛彈，威力極大。“連珠銃”的機關設計十分巧妙，可以將擊發和裝填彈丸兩個步驟連動進行，從而簡化了裝填手續，大大提高了發射速度。在當時這是壹種很了不起的發明，遠遠領先於西方國家的火器。由於其原理與現代的機關槍類似，也有人稱之為“世界上第壹種機關槍”。而在時間上，足足領先西方國家二百年！

　　除此之外，戴梓還仿制過荷蘭的“蟠腸鳥槍”、比利時的“沖天炮”(又稱“子母炮”)。然而滿清朝廷卻愚昧的認為“騎射乃滿州根本”，將戴梓流放到了盛京(今沈陽)。在那裏，戴梓艱難地生活了30多年，被迫以賣字畫為生，“常冬夜擁敗絮臥冷炕，淩晨蹋冰入山拾榛子以療饑”。直到戴梓77歲時，他才被皇帝赦免，不久後便因貧病交加，溘然辭世。

　　史書上說，戴梓死後，他發明的連發火器並沒有成為清軍大規模裝備的武器，只能“器藏於家”，至乾隆朝後便逐漸失傳，誰知道原來這個吃生米的欽天監監侯戴桐，竟然是他的後人！蕭然自己都無法形容現在的心情，又是驚訝，又是興奮，也許還有別的什麽，總之很復雜。洪文禮等人亂哄哄的又說了些什麽，他是壹句也沒聽進去，只是偷偷拉著蘭輕卓，問出戴桐家在甜水井胡同壹帶居住。過了不壹會，蕭然借口皇後主子有吩咐，便拉著寶祿匆匆告辭，臨走還不忘了拎上那壹兜子蘋果。

　　出了春秋樓，二人壹路打聽著奔甜水井胡同來。這戴桐還真是個人物，壹說要找那個衣服很破、在朝廷當官的戴老頭，整條街的人都知道。到了門口，寶祿上前扣門，迎出來壹個年老家丁，蕭然也沒說別的，只將那兜子蘋果遞了過去，說求見戴大人壹敘。家丁進去半天，才慢吞吞的折出來，這次只將門開了壹道縫，冷冷的撂下句話：“我家老爺不屑與閹人往來！”

　　寶祿頓時火冒三丈，叉開門就要賞老頭大嘴巴，蕭然連忙拉住。稍壹琢磨，就門房裏求了紙筆，寫下這麽幾個大字：來復槍線，長形彈丸，後膛裝填。蕭然把紙交給老家丁，道：“交妳家老爺去吧。”然後拉著寶祿坐在門前臺階上，道：“別急，用不了壹會工夫，那戴老頭壹定來請咱們。”

　　老家丁哪肯信這壹套，搖頭冷笑著去了。寶祿奇怪的道：“妳寫的什麽啊？這老東西脾氣倔的跟驢似的，真的能來請咱們？”

　　蕭然哈哈壹笑，道：“我說會，那就壹定會。”拍拍他肩膀道：“嘿，先別說這個，還不知道咱們今兒得了多少兩銀子那！快數數看！”

　　兩個暴發戶坐在臺階上，抖摟出那壹沓銀票。掰腳指頭算了半天，兩人都嚇了壹跳：整整三千四百兩！寶祿眼珠子都直了，壹個勁的說：“要不咱先把銀票兌了吧，堆壹堆數壹數，然後再存回去成麽？我娘乖乖，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銀子啊！”

　　蕭然也十分驚訝，光洪文禮壹個人竟然就送了壹千兩！他可不知道這是他敲竹杠的結果。不過這麽壹來，他倒覺得有些摸著脈了，看來這個坤寧宮首領太監還真有些油水。

　　兩人正摟著壹沓銀票流口水，門忽然開了，那個老家丁十分古怪的瞧了蕭然壹眼，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蕭爺，我家老爺有請！”

　　戴老頭家不是很大，但卻不是壹般的亂。到處堆著些廢銅爛鐵，還有生了銹的沖枕、操作床，甚至還有廢置的鐵匠爐子，看上去就是壹廢品收購站。蕭然大致就猜出這老頭穿的那麽破，興許還真是因為家裏窮的叮當響。妳想啊，壹個九品的官，壹年的俸祿不過三十多兩，京官例支雙俸，又每正俸壹兩兼支米壹斛，雜七雜八的算下來，壹百兩已經頂大天了。憑這點錢搞槍械發明，艱苦程度可想而知。單看院子裏的這壹堆壹堆的破爛，哪壹樣不是要銀子的？壹百多兩都未必能夠。老頭肯定是把錢都花在了槍械發明上，這樣看來，老戴家壹家子不喝西北風已經很不錯了。

　　見到戴桐的時候，老頭正坐在壹堆破爛中間發呆。壹邊瞅著蕭然給他寫的那張紙，壹邊使勁的揪著胡子。蕭然恭敬的鞠了個躬，道：“蕭然見過戴大人！”

　　老頭頭也不回，嗡聲嗡氣的道：“來復槍，妳知道來復槍？”

　　“所謂‘來復’，是洋文‘ｒｉｆｌｅ’、也就是‘膛線’的譯音。二百多年前，西方的洋人就已經發現，在槍膛內刻上凹槽，既能提高涉及精度，又能增加射程，所以把這種線膛槍叫做‘來復槍’。只不過這種前膛線膛槍的裝填速度實在太慢，因此壹直沒有廣泛使用。”

　　“恩，恩，說下去！”戴桐壹下子跳了起來，看著蕭然，兩眼放光，“戴和，去，告訴劉嫂吵兩個菜，今晚要招待客人！”

　　老家丁戴和答應著去了，寶祿張大了嘴巴崇拜地仰望蕭然，眼裏全是星星。

　　“如果我們可以改進這種裝填的方式，由前膛裝填改為後膛裝填，也就有效的解決的以上問題。通常的火繩槍和燧石槍——哦，這是我對現在用火繩點火和火石擊發的兩種槍的簡稱，現在的火槍擊發，都是通過這兩種方式。如果加以改進，用撞針來代替燧石，通過撞擊的方法引燃火藥，那麽是不是就可以嘗試著由後膛來裝填彈丸和彈藥呢？”

　　“撞針擊發，妳是說撞擊……”老頭過度興奮，眉毛胡子壹起抖，臉色也因充血而變的通紅，“戴和，戴和！告訴劉嫂，跟張家去借只雞來燉了，再打兩壺酒！……不，打個七壺八壺的，老爺今天＊＊＊要痛痛快快的喝壹醉！”

　　戴桐壹個箭步躥到蕭然跟前，壹把攥住他手，急切的道：“那麽長形彈丸呢？長形彈丸是怎麽回事？”

　　蕭然開心的笑了。這老頭，雖然脾氣倔了點，倒還真是率直的可愛。就是這壹雙大手太糙了，力氣又大，握的蕭然的壹雙嫩手生疼。

　　第壹卷　初入宮闈　第七章　給皇後做面膜

　　戴桐的酒量明顯跟脾氣成反比，三大杯下肚，已經臉紅脖子粗，話也多了起來。對老祖宗戴梓的遭遇，更是怒發沖冠，不能自抑。壹句愚昧之極的“騎射乃滿州根本”，不但使清朝的軍事力量落後世界上百年，也斷送了壹位偉大的軍械專家，這壹點蕭然也是壹樣的憤慨。如果清廷能夠重視這壹家子軍事天才，何至於讓洋人在家門口殺人放火、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