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三章

　　蕭然聽得話裏有話，琢磨了壹下，小心翼翼的道：“洋禍已平，長毛新敗，咱們大清國現在正是萬象，壹派欣欣向榮，難道萬歲爺還有什麽不順心的事麽？再說……”

　　話還沒說完，明全那邊連忙丟過來壹個眼色，蕭然立刻聰明的閉了嘴。鹹豐皺著眉沈吟了半晌，道：“朕今兒來，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只是在宮裏憋悶的久了，出來透透氣。小三子，前兒個老六從京裏上了折子，說要到熱河來瞧瞧朕的病。恩，妳覺得朕該怎麽跟他說呢？”

　　“啊？”蕭然心裏壹跳，這才明白荀敬為什麽要去拉攏驍騎營了。奕那邊果然有了動靜！

　　說起這件事，其實是源起於肅順。自上回交手之後，勝保被開調，肅順自以為得了勢，趁機在熱河扈蹕的臣工中散布流言，說恭王培植黨羽，意圖謀反。消息傳到奕的耳朵裏，前思後想，也只有假借赴行在探病，讓這些流言不攻自破。

　　按說哥哥有病，做弟弟的來探望，這是手足之情，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這麽簡單的壹道奏章，鹹豐卻沒有批答。原因很簡單，當初英法聯軍攻到北京，讓奕出面議和，無非是想把時局緩壹緩，好騰出空來調兵遣將，以圖再戰。但是奕聽著老丈人桂良的話，竟真的跟洋人打上交道了，這讓鹹豐很是惱火。後來又有了天字號錢莊案，聯想到當初的鏑嗣之爭，心裏自然的有了防範，因此打定了主意，決計不要恭親王到行在來。

　　蕭然雖然不知道這些，但是也知道奕這壹來，難免有所圖。大興山基地剛剛起步，現在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對付這個老謀深算的恭王。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維持幾方勢力的平衡。因此想了壹下，道：“按說這事奴才是萬不敢多嘴的，但是既然萬歲爺問起，不敢不答。六王爺是萬歲爺的親兄弟，只怕他這壹來，談起從前，不免傷心，那就對聖體大不相宜了。如果六爺體諒皇上的心，還是在京城裏好好辦差，替萬歲爺分憂，不來的好。反正秋涼總得回鑾，也不過壹轉眼的工夫。奴才短見，不知對不對？”

　　第六卷　山雨欲來　第五十章　懿妃遭貶(中)

　　鹹豐聽了這壹番話，半天沒言語，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蕭然給他瞅得壹陣陣發毛，心說＊＊＊，難不成是哪句話觸了黴頭？正提心吊膽，卻聽鹹豐又道：“朕後宮這些妃嬪裏頭，妳覺得蘭兒……平日對妳怎樣？”

　　這句話問得很是突兀，蕭然當即壹怔，尋思了壹下才小心的道：“小三子只是個奴才，能伺候主子們，那是天大的造化了。主子對奴才恩寵也好，打罵也罷，那都是奴才的福分。不過……”

　　鹹豐眉毛壹挑，道：“不過怎樣？”

　　“奴才只覺得萬歲爺對奴才最好，蒙萬歲爺恩典，能為您鞍前馬後效壹份薄力，那是小三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哈哈，妳這奴才，天生的壹張好嘴。”鹹豐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但凡妳真有這份心思，朕也就放心了。可莫學那些阿諛的小人，壹味鉆營，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恩，好好的辦差吧！”

　　鹹豐說完，起身帶著明全走了，門口卻轉過了禦前壹等侍衛梅良甫，帶著幾個帶刀侍衛，很是玩味的向他瞥了壹眼。瞧著他殺氣騰騰的樣子，蕭然頓時好壹陣心驚肉跳：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懿妃拉攏我，這話傳到了鹹豐的耳朵裏？鹹豐帶了梅良甫來，分明是存了對付我的心思。糟糕，看這情形，懿妃那邊怕是出了大事了！

　　送走了鹹豐，蕭然馬上換了衣服，準備進宮去打探打探。沒等出門，恰有壹人匆匆闖了進來，赫然竟是安德海！蕭然吃了壹驚，忙拉著他到書房，劈頭就問：“妳不伺候主子，跑這兒來做什麽？是不是懿妃主子那兒出事了？”

　　安德海這時全沒了往日的威風，哭喪著臉兒道：“主子她……現在不是貴妃了，皇上下了旨，貶成貴人了！”

　　“啊？”蕭然聽了這話，驚訝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結結巴巴的道：“妳，妳慢點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安德海定了定神，顛三倒四的說出壹番話來。原來這件事的原委，正是因為奕奏請赴行在的那壹紙奏折！

　　這天午後，懿妃象以往壹樣在禦書房代鹹豐批閱奏章。鹹豐身子不適，讓麗妃伺候著去冬暖閣了。懿妃是不能禦座的，禦書案側面有專為她設的壹張小幾，把書案上皇上看過的奏折移過來，逐壹批答。

　　很多皇帝批閱奏章，如果不是特殊需要親批的折子，通常都懶得動筆，只用指甲做個記號就成了。貢宣紙的折子，質地松軟，掐痕清晰且不易磨滅，批本的人看掐痕的多少、橫直、長短，便知道皇帝的意思，無非就是“覽”、“同閱”、“該部議奏”、“依議”之類，用朱筆寫出那個掐痕所代表的壹句話，就算完成了批答。以往這事都是由敬事房的太監來完成的，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伺候皇上的必修課，不必擔心會出錯。

　　懿妃因為常伺候鹹豐處理政務，當然要把這個能夠參與國政的機密工作拿到手裏。對於她來說，這是學習怎樣處理國政的壹個絕好的機會。以鹹豐現在的狀態，頂多也就是三兩年的抻頭了，到了大行之後，唯壹的壹位龍種載淳就將繼承大統。到了那個時候，她自然就成了孝莊第二，保不齊還會成為大清朝的武則天，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到了那個時候，指點江山、治理天下的擔子自然會落到她的身上。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肅順對她壹直頭痛的很，壹再向鹹豐進言，說懿妃攬權，幹預朝政。但是鹹豐實在是心力不足，所以最終還是由懿妃來代筆。

　　這壹天收到的折子，統有七八十件，其中有壹半是奏請聖安的黃折子，這些是不必回諭的，先放在壹邊。剩下奏事的白折子裏，把鹹豐沒有做過記號、需要發交軍機處擬議的挑出來，通常這些奏折最為關鍵，裏面往往是壹些軍國要務，或是關系著國計民生的國家大事。要想在將來能夠統率群臣，駕馭朝政，重點就要在這些奏章中細細體會。

　　翻到最後壹個奏折，卻是奕的那個“奏請赴行在，敬問起居”的折子。正常來說鹹豐是應該在這上面做出記號來的，畢竟哥哥病了，做弟弟的來探視，天經地義。肅順當然是最不希望奕來的，以往象這樣的折子，在經過軍機處審核的時候，肅順過手直接就會淹掉。但是這壹次卻發到了龍案上，擺明了是給懿妃出了個難題，在向她叫板。

　　細細壹想，懿妃就看出了這道簡單的奏折裏面，另有文章。恭親王來問起居，只是表面的理由，實際上是要親自來看壹看皇帝的病勢，好為他自己作壹個準備。也許還會趁機苦諫回鑾，要是聖駕真的回到北京，那麽肅順作威作福的日子也就快混到頭了。

　　想到這裏，她也立刻知道了這道奏折發交軍機處以後的結果。在熱河的軍機大臣中，怡親王載垣，肅順的胞兄鄭親王端華，都是肅順的死黨；穆蔭、匡源、杜翰更是仰他的鼻息，資格最淺的“打簾子軍機”焦佑瀛，由軍機章京超擢為軍機大臣，也是肅順壹手提拔的。這樣壹來，他們還不是都照肅順的意思，駁了恭親王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