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然而更讓他郁悶的還在後面：清點武器裝備，全營共有鐵炮二十壹尊，金龍炮十六尊，紅夷炮二十四尊，子母炮、短管曲射炮各三尊，另有少量銅炮，壹瞧炮身上的文字竟是明朝留下來的！並且使用的全部都是實心彈，發射出去就壹鐵疙瘩，砸著人了叫炮彈，砸不著人，跟放個麻雷子沒多大區別。

　　全營鳥槍六百二十枝，葡萄牙火繩槍二百八十八枝，火銃壹百余枝，擡槍六十二架，另有少量火箭、火筒。數量雖多，但大半老舊，甚至有壹些根本不能發射。

　　清點槍械庫的時候，庫吏打趣的說咱們這還有壹柄“槍中之祖”，要不要見識見識。蕭然還覺得納悶，等拿過來壹瞧，那槍身上刻著“康熙二十三年督造”字樣。掰手指頭算了半天，才知道這桿鳥槍已經流傳了壹百七十六年！蕭然當時就無語了。

　　主啊，難道這就是我的部隊？！

　　第二卷　奉旨監軍　第二十章　牛刀小試(上)

　　兩天之後，傍晚，碾子山。

　　勝保的部隊已經整整被圍困了六天了。在洋鬼子猛烈的炮火和不斷的騷擾下，只能龜縮在三座山包形成的壹個狹小區域。連續的幾輪突圍，不但沒有成功，反而傷亡慘重，六千士兵減員到不足四千人。

　　最可怕的是補給也被切斷了。現在士兵的手裏已經沒有幹糧，只能嚼樹皮草根充饑。火藥也剩下人均不到壹筒，頂多還能擋住敵人的壹次沖鋒。明天，四千人就將徹底變成待宰的羔羊，面對敵人的壹場血屠。

　　“大人，要不咱們……”壹員副將欲言又止。勝保知道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投降。環視周圍，將士們都在默默的看著他，雖然都不說話，但眼神裏卻流露著期盼。

　　“妳們……都是這個意思嗎？”勝保臉色蒼白，左臉頰帶頸下都纏著布。不久前那裏挨了壹槍，現在傷口開始潰爛了，壹脹壹脹的痛。

　　眾人還是沒有說話。勝保長嘆了口氣，心裏泛起壹陣淒涼。

　　他姓蘇完派爾佳氏，鑲白旗人，原是舉人出身，做過翰林。鹹豐二年棄文就武，轉戰河南、安徽壹帶，因戰功卓著，鹹豐帝特賞花翎、賞黃馬褂、賞“巴圖魯”名號。到鹹豐三年，懷慶解圍，勝保乘勝追擊，由河南入山西，克復洪洞、平陽，被授為“欽差大臣”，代替大學士訥爾經額督師，節制各路，特賜“神雀刀”，等於尚方寶劍，二品的副將以下，貽誤軍情的，可以先斬後奏。那個時候他才剛剛三十歲，躊躇滿誌，在大清朝也算是第壹員武將了。

　　面前的這些將士都是當年跟著他從河南、山西壹路打過來的，可以說，這麽多年是他們的拼死搏殺才換了他的頂子和榮譽。勝保為人陰狠，手段出了名的毒辣，但對自己的這些老家底，心裏卻始終有壹份特殊的感情。對於他們的意思，也不能不慎重考慮。

　　“妳們下去吧，讓我想壹想。”

　　投降的問題，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仗打到這個份兒上，不投降無疑就是等死。可是這些洋人畢竟是外來的和尚，他們的目的無非是撈銀子，撈好處，而不是搶地盤。朝廷終歸是要拿出大把的銀子來議和的，等到他們撈足了銀子拍拍屁股走了，那時自己怎麽辦？跟著去英吉利？去法蘭西？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壹陣苦笑。投降，不過是茍延殘喘，就算洋人答應了，回頭朝廷也壹樣不會放過他。

　　“轟！……轟！”接連幾聲沈悶的爆炸聲響起，看來洋人的最後壹次進攻開始了。勝保仰天長嘆了壹口氣，叫過親兵：“準備白旗吧！”

　　“將軍！妳，妳瞧！好象是咱們大清的部隊！”

　　勝保壹楞，手腳並用的爬上壹塊大石，夕陽的余輝下，前方山頭果然騰起壹陣壹陣的白色煙霧。頓時槍聲大做，但卻不是向自己這邊開火，而是在向外面盲目的射擊著。

　　“援軍，援軍來啦！”將士們頓時沸騰起來，紛紛操起鳥槍就要向外突圍。勝保卻揮手喝住：“慢！這槍打的不對！”

　　清軍使用的壹種是鳥槍，槍長2。01米，射程約100米，射速為每分鐘ｌ—2發；還有壹部分葡萄牙制式火繩槍，槍長1。46米，射程200米，射速每分鐘3—4發。當時作戰通常陣形是三輪排射，平均每壹輪射擊大概有十多秒的間隔。可是這時聽到的槍聲卻是亂糟糟的，雖然數量不多，但卻幾乎不間斷，乒乒乓乓不停的響。間或有那麽壹兩輪急如爆豆壹樣的槍響，沈悶粗重，單聽爆破聲這槍的射程絕對要超過300米。

　　這是什麽家夥，誰的部隊？勝保心中升起老大個疑團。再看敵人陣地上騰起的壹團壹團的煙霧，就更覺得奇怪了，這明明是洋人的開花炮彈，難道是英吉利和法蘭西自己幹起來了？

　　為了圍困勝保軍，英法聯軍分成三面，分別扼制著三條山谷。現在西面槍聲大作，東北和南面的洋鬼子立刻趕去增援。勝保也顧不得想那麽多了，命令部隊分成三路，兩路分別阻擊敵人的援兵，主力部隊迅速向敵人陣地發動沖鋒。這壹來西面的洋鬼子腹背收敵，槍聲越發亂了起來。

　　窮途末路的勝保軍這時都急紅了眼，操起鳥槍大刀不要命的向敵人陣地撲去。扼守西面的洋鬼子最少，只有六七百人，給這兩下裏壹沖，頓時抵擋不住，沒命的向山腳下逃竄。勝保沖上山頭向對面壹看，頓時驚的呆住了。

　　對面壹道山梁上，露著壹排四五十個腦袋。人數雖少，但槍打的那叫壹個快，壹槍接著壹槍，幾乎是不間斷。而且每兩聲槍響幾乎都會有壹個洋鬼子倒下，命中率高的出奇！

　　由於當時軍隊用的都是滑膛槍，命中率極低，壹般在二百米以內，能命中壹半就不錯了。以滑膛槍的精度，壹般士兵不可能總是按照自己的意願打中對面的目標，只能站在緊密的戰線裏，照著和自軍同樣緊密的敵人的戰線開火，也就是所謂的排槍齊射，打著誰算誰。而且射擊之後，火藥的硝煙相當濃，也不可能繼續瞄準。

　　象這麽精準的射擊，勝保打了近十年的仗還是第壹次遇到。而且這些人的射速起碼在每分鐘10發，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這麽厲害的武器！正驚訝未了，就瞧見壹個黑乎乎的家夥“突、突”的吼叫起來。剛沖到半山腰的洋鬼子壹陣鬼哭狼嚎，瞬間倒下了十多個。

　　接著那山梁上又有幾個彪形漢子沖了上來，推著壹個長條形的木架，接連彈出壹個個黑乎乎的鐵疙瘩。咕咚壹下落到洋鬼子群裏，轟的炸開了花。三四個洋兵竟被炸的飛了起來，周圍更是跟著倒了壹片。

　　“娘的，這是什麽鬼東西？這麽厲害！”勝保又是驚訝，又是興奮，手中的神雀刀用力壹揮：“弟兄們，給我狠狠揍他狗娘養的，壹個也不要放走！”

　　“殺——！”漫山遍野的清兵絕處逢生，爆發出壹陣怒雷般的吶喊。這些被洋鬼子攆兔子壹樣虐待到抓狂的漢子終於發現，原來洋兵也並不是三頭六臂、天兵天將，原來也能讓人揍的這麽慘！壹時勇氣倍增，有如下山的猛虎、出谷的惡狼，揮舞著雪亮的土爾扈特腰刀，潮水壹般向敵人猛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