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說著壹擺手，身後擡來壹頂小轎，按下轎簾。蘭輕卓伸手道：“請吧！”

　　蕭然看看左右，站著六七個神情彪悍的家夥，情知這回是躲不過去了。當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蘭大哥，那小弟可就不客氣了！”說著鉆進了轎子。

　　這乘小轎沒開窗子，棉布簾子也擋的嚴嚴實實。蕭然腦子裏亂成壹團。這位鐵帽子肅中堂，真的要對自己下手了麽？按說冬獵的事情，他辦的是天衣無縫，絕不會有人想到是他在搗鬼。那麽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竟驚動了肅順？

　　只覺壹路迤儷，走了小半個時辰，似乎到了壹座宅子裏。那轎子終於歇下，蕭然剛挑開轎簾邁下去，就聽蘭輕卓低聲道：“來呀，伺候著！”

　　壹個魁梧之極的家夥徑直走過來，把蕭然望前壹拽，伸出兩只蒲扇壹般的大手開始搜身。蕭然只覺得腦袋嗡的壹下，心頓時怦怦怦的狂跳起來。他自信憑著自己過人的機智，死人都能說活的巧嘴，遇到什麽風浪都不足懼。可是他這個假太監，最怕的就是搜身！

　　眼看那家夥搜完了上面，又望腿上摸去。從腳踝開始，壹路向上，眼看就要摸到兩腿中間的重要部位！蕭然只覺得那顆心就含在嗓子眼兒裏，仿佛稍微壹使勁，便能蹦了出來！

　　第四卷　熱河風雲　第三十四章　浮出水面(上)

　　“這是什麽意思？！”蕭然憤怒的嚷道，壹邊裝做下意識的把左臂向後縮了壹下。這個動作的幅度剛好可以被搜身的那個家夥註意到，他果然飛快的伸出手，壹把將蕭然的手臂抓住。順勢壹扭，蕭然整個身子都背了過去。

　　“沒意思，就是為了彼此放心些。”蘭輕卓聲音明顯有點緊張，但是看到手下從蕭然的袖子裏摸出的不過是壹塊金殼的懷表，不禁有些失望。

　　再加上從懷裏搜出的壹沓銀票，兩個小金錁子，還有腰上系的荷包，還有質地溫潤的半塊玉牌，這些東西最後都堆在了蘭輕卓的面前。那個搜身的終於站直了身子，沖著蘭輕卓陰郁的搖了搖頭。

　　呼～～！好險！蕭然勉強抑制心跳，深吸了壹口氣，故意盯著那壹堆東西，擺出壹幅急紅了眼的樣子冷笑著道：“蘭大哥好歹也是個四品大員吧，怎麽連這樣的小錢也看在眼裏麽？兄弟統共就這麽點家當，莫非蘭大哥真想逼兄弟我上吊不成？！”

　　蘭輕卓頗為玩味的壹笑，道：“錢是個好東西，不過也得有命花才好。蕭公公，妳說是麽？”

　　“這話什麽意思？”

　　“蕭公公不知道麽？”蘭輕卓打了哈哈，道：“想不到蘭某壹片赤誠，原來是‘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呀！蕭公公，有些事情，妳可做的不大地道吶。”

　　“怎麽著，過河拆橋啊？”蕭然剛壹動，身後兩個人馬上搶上前來，壹左壹右扭著他胳膊把上半拉身子都按了下去。蕭然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示弱，那可就顯得心虛了。當即怒道：“蘭大哥，妳這麽做未免太不仗義了吧？？妳吩咐兄弟的事情，兄弟都已經辦了，天不遂人願，與我何幹？”

　　蘭輕卓冷冷壹笑，走上前擡起他頭，兩道淩厲的目光逼視著他道：“我說的可不是冬獵那件事。蕭公公，這個時候，咱們就大可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我問妳：那天在肅中堂的府上，妳到底偷聽到了什麽？”

　　啊？蕭然猛抽了壹口冷氣，眼前壹陣發黑。原來是那天馬超潛進肅順的府中打探，居然被發現了？這件事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哪裏露了馬腳？

　　蕭然萬萬沒有想到，那天暴露馬超蹤跡的，竟然是這壹場大雪。馬超的輕身功夫再好，終究不能踏雪無痕，因此第二天留在雪地和屋頂上的腳印很快就被府裏的護衛發現了。後來又聽蘭輕卓說在附近遇到了蕭然，前後時間也正吻合，肅順自然就明白了，肯定是他搗的鬼。

　　蕭然根本想不到這壹節，心驚之下，也明白這事是決計抵賴不過去的。眼珠壹轉，故意嘆了口氣，道：“唉！枉我壹番好意，看來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罷，罷！蘭大哥就給我個痛快的，死了倒也幹凈！”

　　“妳說什麽？”蘭輕卓壹楞，正琢磨這話什麽意思。身後傳來壹個聲音道：“這是怎麽回事？我讓妳們禮請蕭公公，怎麽能如此無禮？還不快住手！”

　　蘭輕卓跟手下連忙松了手，躬身道：“見過中堂。”蕭然直起身子，壹回頭便瞧見了肅順那張白白胖胖保養極好的臉。原來這座宅子，正是那天馬超來打探過的肅順的府邸。

　　“蕭然給中堂大人請安……”

　　“免了免了，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這些俗套。”肅順的拉著蕭然的手，態度很是親熱，忍不住叫人懷疑剛才蘭輕卓等人的舉動確實跟他沒有關系。“昨兒就聽說蕭老弟病了，怎樣，身子可大好了麽？”

　　“好的差不多了，虧中堂記掛著，蕭然如何當得起！”蕭然壹邊應付，心裏壹邊飛快的盤算著。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肅順壹語雙關，喝退了下人，帶蕭然和蘭輕卓來到壹間書房。這間書房不大，但設計的很是精致，四周擺放著不少書籍，還有古玩字畫。

　　三人分別落座，肅順道：“那天蕭老弟來我府上，怎麽也不知會壹聲？爬冰臥雪的，讓我這心裏好生不安吶。眉山(蘭輕卓的字)他們也只是嗔怪妳那天連個招呼也不打，太見外了。沖撞了老弟，我替他們賠個不是，妳也就別見怪啦！”

　　蕭然笑道：“怎麽會，我跟蘭大哥又不是外人。”

　　“好，老弟果然是大人大量，佩服！”肅順起身度了兩步，忽然嘆道：“唉！古人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妳我二人，壹個是天子近臣，壹個是禦前紅人，難免為人嫉恨，每遭算計。說起來，咱們還頗算是同病相憐呢！”哈哈壹笑，忽然話鋒壹轉，兩眼笑瞇瞇的盯著蕭然道：“那天在這裏，不知老弟究竟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

　　蕭然知道抵賴也沒用，索性也不隱瞞，“不敢相瞞：瞧見了勝大人，聽到的，有北上，清君側，曾督撫。還有，”蕭然身子向前微傾，低聲道：“先下手為強。”

　　見他說的如此痛快，肅順不禁壹怔，臉上雖有笑意，眼神卻變了。良久才道：“老弟心胸坦蕩，誠可欽服。既然妳都已經聽到了，我也就不隱瞞了。不錯，恭王在京師越發不安分了，暗中調集涿州兵馬北上，打著護駕、迎帝、清君側這三個旗號，欲圖今上。曾帥的湘軍遠在安慶，壹時半會的還開不過來，咱們可以倚重的，就只有克齋(勝保的字)了。至於勸皇上冬獵，也實在是形勢危急，迫不得已。老弟那日能夠力陳皇上出獵，申明大義，其心拳拳，委實令人敬佩。只是有壹事不明：既然妳有心助我，為什麽又暗中潛到我這府裏查探？這究竟是妳的主意呢，還是背後有人？”

　　蕭然聽了這壹番話，心裏猛的壹跳。其實那天他聽到了不過是只言片語，壹度以為是肅順要調集曾國藩的部隊北上勤王，萬沒有料到竟然是恭王！難道這位老謀深算的家夥竟等不及了，要兵行險招，孤註壹擲？可是既然是這樣，為什麽又叫自己“風雨不動”呢？莫非這裏面……心思飛轉，微笑道：“果然什麽事都逃不過中堂的法眼。不錯，蕭然之所以鬥膽冒犯，實在是受人之命，情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