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蕭然道：“那中堂的意思是……？”

　　蘭輕卓道：“中堂身為領侍衛內大臣，保護皇上，那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因此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無論如何不能讓聖駕回京。這事有關國體軍政，中堂知道妳的身份肯定很為難，說不上話。不如這樣：看樣子明個天兒應該不錯，大雪封山，那些過冬的袍子、麋鹿什麽的也該出來了。蕭老弟若能勸皇上出宮冬獵，那麽在中堂那裏，可就記了妳的頭壹號大功了！”

　　啊？蕭然大吃壹驚，險些失手打翻酒杯。同時也恍然大悟，到此肅順的陰謀應該可以窺見壹斑了。肅順是領侍衛內大臣，與禦前大臣、六額附景壽共同執掌親軍，也就是說，扈蹕的親軍裏他至少掌握著壹部分勢力。並且那景壽雖然不能算是肅順壹黨，但卻是個膽小木訥提不起事兒的主兒，肯定是要被肅順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如果勝保的部隊這個時候也趕到承德來，那麽鹹豐壹旦出了行宮，肅順完全可以以護駕為名將其軟禁。到了那個時候，只怕連景壽也是回天乏術，只能眼看著皇上落到這個鐵帽子中堂的手上！

　　第四卷　熱河風雲　第三十三章　棋差壹招(上)

　　蕭然伸手拭去額上冷汗，掩飾的端起酒杯，卻怎樣也喝不下去。晃動的燭光映在杯中，竟隱隱浮現出奕的那張臉，時而冷酷，時而陰騖。如果事情真的走到了這壹步，奕這著棋可就輸大了。

　　真的會這樣麽？那位韜光養晦、老謀深算的恭王，就這麽容易敗在肅順的手裏？

　　壹瞬間，蕭然的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壹閃而沒，似乎又極重要。恨不能伸出手去抓，但又什麽都抓不到。

　　就在他心裏飛速盤算的時候，蘭輕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陰沈壹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冬獵的事，昨兒個中堂已經跟皇上奏請了，只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皇上壹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妳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又聰明得緊。只要妳肯幫忙，這事是萬無壹失的。老弟妳放心，這兩天我已經打探好了。皇上身子好多了，精神頭也不錯。才洪文禮也回過話，明天是個好天氣，又是黃道吉日，最宜出行。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妳這東風了！”

　　這壹番話把蕭然的退路封的死死的。看著他那張陰森森的臉孔，蕭然恨恨的在心裏說了聲：幹！尋思了半天，也只能說道：“好吧，既然中堂跟蘭大哥這麽瞧的起我蕭然，要是不做，可就辜負了這壹番美意了。說不得，兄弟也只好勉力壹試！”

　　蘭輕卓搖頭道：“不，不是勉力壹試，是務必馬到成功！中堂對自己人素來寬厚，只要這事辦成了，老弟壹生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老弟，咱們這壹幹人的身家，可就擔在妳身上了！”

　　蕭然神情壹凜，道：“這個我理會得。放心，兄弟絕不是那種不識擡舉的人。”

　　蘭輕卓大喜，舉起酒杯道：“那哥哥在這裏就先預祝妳旗開得勝了！請！”

　　兩人滿飲了壹杯，蕭然起身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蘭輕卓忽然低聲道：“蕭老弟，蘭某生平最佩服的，乃昔日趙國藺大夫。想相如公不辱君命，機智百出，將泱泱大秦玩弄於股掌之上，此誠可欽服也！”

　　聽了這兩句沒頭沒腦的話，蕭然先是壹楞，隨即就明白了，這家夥是在提那和氏壁的典故。所謂君子無罪，懷壁其罪，這位蘭祭酒分明是在警告自己，現在這前因後果都已經知道了，如果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不對勁，那麽第壹個拿來開刀的，就是妳蕭然！

　　蕭然平生最恨人威脅，聽了這話，恨不能撲上去將他撕的粉碎。不過壹想到肅順的勢力，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盡管他已經是從五品的大內副總管，在別人的眼中，自然是風光無限。但對於肅順來說，捏死他就跟捏死個螞蟻壹樣，不費吹灰之力。因此臉上卻不動聲色，躬身道：“蘭大哥提點，兄弟受教了！”

　　出了雅間，就看到荀敬靠在角落裏的壹把椅子上，腳支的老高，酣然入睡。蕭然搖頭苦笑，不禁羨慕起這個成天價稀裏糊塗、大大咧咧的家夥來。守著壹幫子的嬌妻美妾，除了吃喝玩樂，腦子裏什麽也不裝，什麽也不想。壹天渾渾噩噩的，倒也落得個自在隨心。

　　離了老明香，蕭然沒有立即趕去行宮，卻跟馬超回到了楊柳巷。這壹路吹著刺骨的寒風，卻讓亂成壹團的腦子漸漸變的清醒起來。

　　奕和肅順兩個人多年的明爭暗鬥，終於要山洪爆發了。而自己夾在這兩個人、兩夥勢力的中間，無疑就成了犧牲品。可以說，無論最後他們倆當中誰贏了，都將把自己推到壹個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果肅順贏了，肯定要大肆清理恭王的殘余勢力。那個時候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假太監，臥底眼線，哪壹條都該著是死罪。而且要說肅順會給他封賞，他是絕對不信的。扳倒了恭王，肅順的面前就是壹馬平川，他蕭然這個混跡宮中的太監也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來成大事者，哪壹個不是如此？

　　誠然，肅順壹時可能還不至於對鹹豐下毒手。他與恭王不同，對於他來說，與其謀反篡位，還不如挾天子以令諸侯，安安穩穩的做壹個權臣。實際上他走的冬獵這壹手棋，跟當年曹操跟漢獻帝的那壹場圍獵，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不管鹹豐性命如何，肯定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裏還能顧得上他這個奴才呢？

　　如果恭王贏了，結果又會怎樣？

　　到現在可以肯定，那位神秘的爺就是奕無疑。這廝是想著自己當皇帝，推倒了鹹豐，他蕭然就成了壹顆失去了作用價值的棋子。畢竟他只是太監的身份，又不似朝中大臣，可以謀個壹官半職。就沖他這壹個假太監在後宮混跡了這麽久，為了保住愛新覺羅的名譽，淩遲處死都不為過。

　　奕安插在皇宮裏的臥底，不是蕭然這壹個。比如祁公公，劉德亮，寶祿，興許還有很多。這樣的秘密是絕對不可以載入史冊的，所謂壹將功成萬骨枯，奕得手的那壹天，這些過期的棋子們無疑將被血洗。而他蕭然，十有八九要排在第壹個。

　　仰天長嘆壹口氣，蕭然無奈的搖了搖頭。穿越到了這樣壹個時代，又有了這樣壹個敏感的身份，就註定許多事情他根本無法選擇。

　　眼下唯壹能做的，就只有在奕跟肅順之間，想辦法平衡，拼命也要把這壹觸即發的局勢穩定下來。這是個拖刀之計，只要緩過這壹時，才會有反戈壹擊的機會。

　　可是，到底要怎麽做呢？……壹進府裏，蕭然立刻叫來寶祿，這小子來了承德，倒落了個便宜，壹直沒分配差事不說，有蕭然罩著，連中宮都不去了，整天在蕭府廝混。蕭然把他拽到沒人的地方，才低聲告訴他最近可能會不太平，讓他收拾好細軟銀兩，壹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帶著雪瑤逃走。這件事是不能告訴雪瑤的，這丫頭外強中幹，看上去象個小母老虎，挺嚇人的，壹旦遇到大事，反而慌了手腳，保不齊再鬧出什麽麻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