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節 狂奔

　　涼風吹過時，第二次從暈厥中醒了過來，空氣中正飄蕩著輕靈的歌聲。
　　不久之前撞在樹上的額頭和鼻梁都痛得厲害，他扶住樹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燈光從前方的樹隙中傳過來，遠遠近近似乎依舊能聽到壹些喧囂聲，歌聲的意境將周圍的壹切渲染得仿佛嘉年華晚會。
　　他站在那兒喘息了壹陣，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沒錯，自己來尋找白雪公豬，然後……壓死了人，警察來了，自己……似乎看到了壹個死人，然後沒命地往這邊跑。有人拉著他的衣領像是雜技演員壹樣地飛舞，再然後……匕首刺入那人的頸項，鮮血像噴泉壹樣地噴出……
　　會不會……太不現實了……
　　目光有些呆滯地望向壹旁，林中雖然比較暗，但也能看清楚地上有沒有人。果然，沒有屍體之類的東西。他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清醒些，付嚴傑！這些都是幻覺，嚇不倒妳的！
　　反反復復地想著，反反復復地轉圈，地下沒有屍體，這壹點顯而易見，然而自己身上有血，看起來那個人真的是被自己給壓死了，另外那對狗男女也是真的報了警。不過……自己後來看到的多半是幻覺——無論到底是不是，自己現在總是殺了人了，警察也會過來抓住自己。這些警察，壞人不去抓就會抓他這樣的好人……當然，他覺得自己現在也稱不上什麽好人。腦子裏亂成壹團。
　　說起來，雖然在江海市的網絡上是近乎惡霸的減肥超人，但就本質來說，這胖子不過是個膽小怕事而又有著過度虛榮心的可憐宅男，雖然經歷過星夢號的事件，但那壹次的事情他並沒有參與到太多的血腥的場面裏去，現在想來似乎更像是壹次驚險刺激的冒險旅程。如今卻是自己確確實實地殺了人，想到緊接下來便該是背上殺人的罪名全國通緝的後果，心中慌張得無以復加。
　　盡管膽小怯弱，但由於對警察的厭惡，類似殺人之後就要投案自首的想法卻並未存在他腦海的任何壹處。稍稍定下神來，他已經在想著到底該如何逃跑，黑客之神米特尼克不也在聯邦調查局的通緝之下當過逃犯嗎。首先要想辦法離開江海，然後籍著電腦的能力掌握警方的調查軌跡，電影裏還有怎樣的鏡頭？
　　首先，逃出聖心學院，立刻離開江海是首要的任務，然後不能跟任何熟人聯系。大門出不去了，自然也不能倉促地爬墻下去。自己身上有血，先換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為了避免讓警犬嗅到，最好再噴上濃郁的香水，掩蓋自己本身的味道，這些東西只有去……去借了……
　　妳已經殺了壹個人，從此以後能夠相信的也就只有妳壹個人了，在國家龐大的力量之下，妳不會再有犯錯誤的機會，妳將孤身壹人踏上戰鬥，成為壹名鬥士，妳終將勝利……帶著復雜的心緒，他鼓勵著自己，但害怕依舊占了很大的壹部分。
　　偷偷摸摸地向前走去，飄蕩的歌聲中，此時的學校已經顯得比較寧靜。該被抓出來的多半已經被抓了出來，仍舊躲藏著的多半也躲在了很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就算有許多人在進行著某些行動，也都盡可能地保持著安靜，不被人發現。遠遠地傳來槍聲……聖心學院在放電影麽，他心中煩躁地想到。
　　……
　　仍舊是漆黑的房間，地上放著左右收集來的壹些空瓶，薰正坐在那兒，將漂白劑往裏面倒，做成壹個個的土炸彈。沙沙在旁邊看著，望了望窗外，隨後又嘆了口氣：“還在放歌，好難聽……這個瘋子是什麽人啊……平白無故的，怎麽又弄出這種事情了，那次星夢號也壹樣……薰，妳說家明會找到我們嗎？”
　　頓了壹頓，她拿起戴在胸前的墜子說道：“家明說過這裏面有信號發射器，我在哪裏他都能找到我的。薰，他現在還沒有找來，會不會……”
　　“不會的。”淡淡地打斷了沙沙的話，薰臉上的神色卻有了絲絲的變動，目光望向前方，“要控制這裏，他們安置了幹擾電子信號的東西，所以顧君才沒有找過來，我想現在他壹定已經進來了……現在放歌的那個人叫諸神無念，是個神經病。他雖然很厲害，但比他更厲害的人，顧君也打敗過兩次……顧君不會有問題的……”
　　說完這些，她方才低下頭，繼續倒著漂白劑。
　　“可是子彈亂飛的……”沙沙說了壹句，又覺得彩頭不太好，連忙閉嘴，“薰，妳既然知道那個到底是什麽人，妳應該也知道他們來這裏的目的吧……”
　　“他們……諸神無念是為了打敗顧君而過來的……”
　　房間裏沈默了好壹陣子，沙沙望向依舊安靜的外面：“薰，妳身上的傷嚴重嗎？要是有人過來，我們分頭逃吧……我覺得我們現在可以商量壹下……”
　　“我不會跟妳分開。”薰望了沙沙壹眼，“妳在我後面就可以了。”
　　“可是那樣壹來……”
　　“我會保護妳，如果我做不到……他不會饒了我的……”
　　這個他顯然是指家明，又是壹陣沈默，沙沙低下頭，遲疑著說道：“其實……薰，妳是自願來江海的嗎？”
　　半空中的手驀地壹震，隨後，壹股漂白劑全都倒在了她的左手之上。放下了漂白劑，她深吸了壹口氣，目光有些猶豫地望著沙沙，終於點了頭說道：“對不起……”
　　“什麽對不起？”沙沙有些不解地望她壹眼，隨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家明啊，他很少說起關於妳的事情，不過倒也有幾次提了壹下，他說妳是被壹個叫天雨什麽的人給扔過來的，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人當棋子的感覺當然不好吧，我知道妳很少逛街，很少跟人接觸，家明他對妳……也不太關心……”
　　“呃……他……”黑暗中，那對清澈的眸子陡然失去了焦距，咚咚咚的，心忽然跳得好快。過得許久，那眼神才再度清澈了起來，右手壹傾，漂白劑準確無誤地註入下方的玻璃瓶：“其實我過來，是為了拉顧君下水的。”
　　“呃？”
　　“如果不是因為顧君教了我東西，裴羅嘉……或許也不會將他視為敵人，也不會有這次……諸神無念的事情了……”
　　“天雨君當然也希望我這樣，可是我……也只有……我……”薄唇微啟，壹時間似乎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詞語。沙沙的目光在空氣中滑動，輕輕地咬了咬下唇：“那個……薰，妳喜歡家明嗎？”
　　“我不配的……”沒有多少猶豫，薰眼睛也不眨地答了出來。料不到她會說得這麽嚴重，沙沙略有些尷尬地撓著頭發，笑了起來：“呵呵，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妳，嗯……那家夥又不是什麽大人物，有什麽配不配的。哈哈……我看看有沒有人過來啊。”
　　她說著，又是轉身爬到了窗邊，趴在那兒細細地看了半天。壹轉過頭，卻見薰伸手將壹個手雷遞到了她的面前，不由得嚇了壹跳：“呃，這個……”
　　“用法很簡單，拉掉這裏的拉環，近距離內，沒有人能夠活下來，我給自己留了壹顆……待會如果有事了，我會在妳前面，如果我保護不了妳了，也逃不掉的時候，就用它。”薰那不怎麽流暢的中文帶著饒舌的口音，總給人慢悠悠的感覺，此時這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說著壹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別讓他們威脅到他，好嗎？”
　　……
　　推開門時，胖子的心情有些復雜。
　　已經不僅僅是殺人後準備逃亡的心情了。這壹路過來，他躲躲藏藏的，沒有見到人，然而整個學校此時給人的感覺相當詭異。音樂聲在方才的時候止住了，警笛聲似乎遠遠地傳了來，壹直沒有斷過。偶爾的砰砰聲響令他的心中升起了很不好的感覺，他還看到了壹棟垮塌著火的二層小樓。雖然壹直在存心躲避，然而半道中壹個人也見不到，未免也太詭異了壹些。更詭異的是，在某些時候，他甚至覺得暗中有好多的視線在註意著他，看得他全身都在起著雞皮疙瘩。
　　他哪裏知道，此時學校內的人不是被集中在中央的教學區便是分散躲了起來，四處進行搜索抓捕的不過二十多名傭兵，又被幹掉了幾個，此時沒有撞到他們只能說是不錯的運氣。而那些暗中躲起來的人，途中至少有兩撥發現了這名鬼鬼祟祟的胖子，由於沒有人認識他，幾次隔的距離又比較遠，也就沒有開口喊他，這便是他察覺到視線的原因了。
　　由於覺得奇怪，他幾乎也是下意識地靠向了燈光比較密集的校園中心區，還沒有被傭兵們發現，他首先看到了這壹排兩層的住房，躲躲閃閃地在窗口望了望。的確很詭異，壹個人都沒有，其中壹間房屋的門甚至還沒有上鎖。觀察到裏面有壹個大衣櫃之後，他閃身進去，不多時又沮喪地走了出來——很顯然，住在這裏的人是個瘦子。
　　摸到第二間房間裏，他很幸運地找到了自己可以用的全套裝備。比較合身的衣物，甚至連內衣內褲都包括了，並且還找到需要的男式香水。只是壹路以來房間的確很離奇，東西比較亂，仿佛壹夜之間，有外星人或者鬼怪跑來騷擾了壹番，然後人就全都不見了。
　　帶著種種天馬行空的猜測與心虛，他迅速脫掉了衣褲。想了片刻，連內衣褲也壹塊脫掉了，拿起香水在自己的身上猛噴，大冷天的被凍得瑟瑟發抖。可是要應對警察，就得壹點疏失都不留下，這些帶有自己氣味的衣服褲子他決定全部燒掉，他並不是十分清楚警察的查案方法，因此就得更加謹慎——可惜沒有時間了，否則他還要洗個澡，因為據說狗對味覺的跟蹤只要進過水裏也就會無能為力。
　　噴完了上半身，正拿著香水往雙腿之間猛噴，只聽見砰的壹聲響，門陡然被撞開了，有人操著古怪的中文喝道：“別動！”胖子猛地擡起頭，整個姿勢僵硬在了那兒，門口那持槍的黑影顯然也是怔了壹怔，看著這個正在向自己的下身猛噴香水的裸體胖子。
　　兩人在那兒大眼瞪小眼地僵了兩秒種，還是門口的持槍黑影首先反應過來，晃動著槍口，警惕著房間其他的角落會不會有人，隨後朝著胖子緩緩地走了過去，滿臉狐疑。
　　在同壹時刻，房屋前庭二十米外的灌木叢中，出現了兩個黑影，他們正從這裏走過去。目光壹瞥，家明順手舉起了裝著消音器的手槍，扣動扳機。
　　“砰”的壹聲輕響，胖子看到了這輩子最詭異最惡心最恐怖也是最難以形容的壹幕。就在他的面前，那人的半個腦袋如同西瓜壹般爆開了，子彈從他的頭頂掠過，頭發、碎裂的頭骨混合著無數粘稠的漿體飛濺，灑了他滿頭滿臉。然後，那具身體向他倒了下來，下意識地雙手壹撐，正好撐到那個人的頭上，雙手之中，壹時間全是惡心的蠕動……
　　咕——
　　惡——
　　“啊——”
　　驚人的嗓門撕裂了夜空的平靜，胖子陡然間瞳孔凸出，揮舞著雙手，如同戰車壹般地從門口沖了出去！壹邊飛快地跑，壹邊沒命地大叫著。
　　原本被這喊聲嚇了壹跳，家明正要順手再開壹槍，然而看著從門口沖出的這具肥碩裸體，灌木叢中的兩人都楞在了那兒，眼望著他越跑越遠。過了好半晌，東方路才吶吶地問道：“這個……這個是什麽？”
　　“很顯然，壹個男人……呃，在裸奔……”
　　“呃，這個……我也知道是，但是為什麽會在現在……”
　　“房間裏既然有兩個男人，很顯然……被我打爆的這個是同性戀，這應該是壹起強奸案……雇傭兵裏很多搞雞的，陳辜夏沒告訴妳？”
　　“呃……沒有……”
　　“妳應該加強學習，增廣見聞……”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