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節 遺囑

　　“他媽的……居然還真的幹了，妳們就沒人擋得住他嗎……啊……”
　　白色的繃帶壹圈圈地纏成個包包頭，會客室的房間之中，楊振興壹邊忍著痛壹邊罵著。被煙灰缸砸出來的傷口已經縫好，但痛楚總不是壹下子就能消除的，想起剛才被敲那壹下，十多個人居然沒壹個伸手擋住，就連自己也挨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就忍不住地憤懣。
　　對於家明這個人，他自認還是相當熟悉的，為人謹慎、小心，雖然也有在練武防身，但從來不喜歡打人，對薛誠的那次出手或許可以證明他有壹定的實力，但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打了別人，那其實不算是什麽本事。只不過壹個這樣的少年突然由不出手變成出手打人，得到消息之後，他也在想，家明會不會是柳正真正布下的壹著暗棋，有野心的人他已經見得多了，假如家明真的心懷鬼胎，想要趁著柳正死去的契機籍著沙沙上位，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出於這樣的理由，他隨口做出了挑釁，壹來讓他認清楚現狀，不要小貓小狗都來搞東搞西，二來也是想要找個機會把他打壹頓——自己身邊十多個人，怎麽可能怕他壹個，這樣的場合下自己當然也不好明目張膽地對沙沙的身邊人動手，但如果是對方受不了挑撥，在別人過來拉扯之前，自己這邊隨便來幾下也足夠讓個十七歲的小孩子到醫院躺著。
　　當然，誰也沒想過事情會那麽詭異，那壹煙灰缸砸下來，十多個人都有出手，自己也是順手擋過去，誰知道居然擋了個空，這壹下就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腦門上，到最後混亂成壹片，踢來打去也沒能逮到他的衣角。如果說是運氣，自己從沒見過哪個家夥有這麽好運氣的，可若是說實力，壹個這樣的少年人，總也不至於厲害成這樣……
　　“可事情就是很古怪，我們誰都看清楚他出手的，可就是沒攔住……”
　　“我踢他的時候他往後面偏了壹下……”
　　“動作也不快啊……”
　　“估計是都沒想到那傻子會真的出手，結果他真幹了，就誰也沒反應過來……”
　　眾人七嘴八舌地分析著原因，面面相覷。旁邊壹個人安下心來，問道：“老大，直接跟他們翻臉嗎？”
　　“翻什麽臉！”楊振興皺了皺眉，不自覺地又牽動了傷處，“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什麽時候打不行？他就算真厲害，能壹個打五十個壹百個嗎？現在翻臉，新寧幫正在旁邊看著呢，就算這邊支持我們的人多，小孟那家夥壹旦犯起橫來要拼個魚死網破大家就都等著喝西北風吧。許方圓那家夥跟柳正也是老兄弟了，到時候肯定也是站在那邊，這個時候出這些事情……真是……”
　　柳正的死對於他來說是個機遇，但在目前階段下，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事情之壹。當然，現在柳正的死跟他扯上了關系，他目前也已經是騎虎難下了，要麽自立門戶，要麽就被當成叛徒給處理掉。
　　“那……讓阿霸進來？”
　　“我就算要找他麻煩也不是在這裏，想打死人嗎？阿霸那人跟蠻牛壹樣，出手沒個分寸……現在出來混是要用腦，能打有什麽用，我要是在這裏當場打死了顧家明，沙沙她跟我拼命，妳看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楊振興想了想，耳聽得外面響起壹陣吵鬧聲，“律師過來了嗎？”
　　“是啊，九點了。”
　　深吸了壹口氣，楊振興坐起來朝門外走去，走到壹半，改變了主意又停下：“還是給他壹個機會，先要跟阿霸他說好了，不能殺人，否則誰也保不了他！哼……我倒要看看這小子是不是真有那麽厲害……”
　　“呢，他去世之後，壹切財產歸其女兒柳懷沙所有。不過，很大壹部分產業，都是有特別交待的……各位老大，我也是公司裏的人，這裏就不說那麽文縐縐的話了。新華區和安和區壹共三十二處娛樂場所、五處酒樓、三處停車場、兩處垃圾處理場、六處修車洗車場、五家分公司的產業以壹千二百八十萬的價格轉讓給楊振興先生。名單在這裏……蘇華區的……”
　　隔音條件良好的會議室中，律師宣布著柳正遺願中有關幫派的事情。壹如家明預料的那樣，所有的產業基本與沙沙割裂開來，當然，各種費用收入，自然也不止壹千多萬。從遺囑上大概可以看出來，柳正是準備給女兒留下將近五千萬左右的財產收入，同時將她的身份與黑道完全分離掉。作為柳正來說，也早已算好了各人手上能夠拿出的資金數額，遺囑實行之後，雖然各自在流動資金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窘迫，但基本上七個老大也就都能算是有自己勢力的人了。
　　這裏在宣布有關黑幫的事宜，外面的客廳之中，幾十名親戚便都是神態各異地議論著。柳正的遺囑方面，針對他們的實在不多，所涉及的幾個人大抵都是以前幫過忙的，譬如租給他壹個店鋪之類的，柳正死後，這些便免費歸於對方名下，其他人就根本沒有任何的交待。不過，沒有分到東西的自然不滿，但就算因為以前的照顧而分到了壹些的，此時也都表現出了不滿意的神情。在他們看來，柳正財大氣粗，以前那些東西說出租借給自己了，其實就已經給了自己，現在再說壹遍，自己還是什麽東西都沒多拿到。
　　當然，議論歸議論，真要鬧出什麽事來卻也不敢，七個老大就在裏面談事情，誰的膽子再大也不至於敢跑進去質問律師是不是搞錯了。議論之中，壹個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會從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實在算不上少，眼前這人會在第壹時間引起大多數人的註意，首先是因為那驚人的大塊頭，足有兩米壹的身高加上壯碩的體型，上身只穿著壹件紅背心，渾身肌肉鼓脹得緊緊的，光頭之上有兩道觸目驚心的刀疤，壹臉兇神惡煞的模樣。壹進門，便以那兇悍的目光巡視著四周，朝著裏面走了過去。
　　“剛才是誰敢打我老大！”
　　問話壹出，眾人便都知道了這人過來的目的。剛才家明壹煙灰缸砸在楊振興的頭上，把大廳裏的所有人都嚇了壹大跳，沒有柳正罩著，誰敢做這樣的事情啊。此時楊振興進去聽遺囑，十幾個手下還分散在大廳裏，其中壹人做了個手勢，那大塊頭的目光立刻轉向了客廳角落的飲水機邊。
　　家明正百無聊賴地站在那兒，壹邊搖頭晃腦地哼歌，壹邊等著燒開水的小燈消失，隨後拿杯子去接。
　　“餵！”
　　大塊頭壹邊叫著壹邊走了過去，見家明沒什麽反應，回頭確認了壹下：“是他嗎？”得到肯定答復之後伸出了左手，搭向家明的肩膀。這時候，幾個小孟的手下試圖過來，卻被楊振興手下的人故作無意地阻攔了片刻。
　　“妳他媽的裝不知道就行啦！”
　　喝罵聲中，家明拿著杯子無辜地回過頭來，這大塊頭舉起醋缽大的拳頭，照著家明頭上直接打了過去。
　　這壹拳正中額頭！
　　那壹瞬間，家明的身體微微後仰了壹下，隨後直接將頭撞了上去。只聽見“哢”的壹聲悶響，大塊頭踉蹌地退出了兩步，左手按在右肩之上，那裏的骨骼明顯地突起了壹塊。這人緊咬住牙關，本就兇惡的整張臉此時變得猙獰無比，右手微微地顫抖著。家明站在那兒，杯中的水甚至都沒有淌出來壹滴。楊振興的幾個手下看得呆住，屬於小孟那邊的人也傻了片刻，隨後也就面部抽搐地退了回去，訝異得不成樣子。
　　被這壹拳正中，家明的額頭也是微微地泛紅，他伸手摸了摸，隨後喝了壹口水，望向前方的人，舒服地透了口氣：“謝謝，被打過之後感覺好多了。”他手上還持著那茶杯，身體疾沖，壹腳猛地踢了出去。
　　下壹刻，大塊頭的碩大身軀就仿佛炮彈般地朝後方倒飛而出，帶飛了壹張椅子，楊振興的壹名手下躲閃不及，被同時砸成了滾地葫蘆。
　　“我猜，妳壹定是……”家明笑了笑，“覺得很爽吧……”
　　遺囑大概宣布完後，房間裏吵了起來。
　　“……多的事情我不想說了，我在位這幾年裏，兄弟們吃香的喝辣的，跟著我的小何現在都已經買了別墅了。大家出來混圖的是什麽，要是大家都有錢還會走到這壹步嗎……老實說有些事情沙沙在這裏我不想說，老大的事情是柳士傑那個反骨仔做的，關我什麽事，我跟他走得近，沒錯是近啊，老舒、阿立妳們走得不近嗎？老大器重他我們誰能跟他翻臉啊……”拍著桌子，頂著白色包包頭的楊振興大聲說著。
　　“我覺得這件事上老楊的過錯是沒多少……”外號阿立的老大開口幫腔。
　　“現在說的是妳幫柳士傑販毒的事。”側著身子，小孟冷冷說道。
　　“毒品誰沒碰過？柳士傑是給我搭了壹條線，但憑什麽說這就是觸及了底線的事情。有些底線大家都在說，可誰也沒見過，妳能過去壹點就可以過去壹點。咱們混黑社會的本來就是跟警察跟政府作對，更何況老大本來就有上面的關系……”
　　“可老大因為這件事死了！”小孟砰的壹下站了起來。
　　“沙沙在這裏大家能不能不要壹直提這些。”有人當和事佬。
　　沙沙的目光轉了壹圈，冷冷地：“沒關系，我喜歡聽。”
　　“有些事情沙沙妳不明白。”楊振興撫摸著頭上的痛楚，舒了口氣，“有的時候大家說話沖點，不代表生氣了。老大在錄像裏為的的確是販毒這件事，可有很多時候，或許只是因為他看不慣柳士傑太霸道，打算讓他收斂壹下。禦下這門學問很深的，妳要讓他害怕，首先當然要兇壹點，特別因為是親戚，可誰知道柳士傑不把老大當親人呢……”
　　“我只知道販毒是不對的。”
　　“呃……”沙沙這話壹出，在場七個人無不面面相覷。販毒是不對的他們當然知道，但是混黑社會，總不至於得選著“對的”事情去做。楊振興笑了笑：
　　“當然……呵，不過這個事情我們先不說行不行。我不管什麽事情要誰負責任，新寧幫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快壹年了，他們不會放過我們。老大去世了，大家首先不管誰的責任，抱在壹起，就都能保全自己……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準備看我們笑話呢，我不想內訌，就當我有錯……我有錯可以了吧。秋後算賬或者讓我將功補過可以嗎，厲害關系大家都知道，我頭上已經挨了壹下了，如果解氣也可以多挨妳們幾下，但公司不能亂，話就這麽多了，大家總得想想未來。遺囑的事情，沙沙該多少的，我給雙倍。”
　　“我不在乎。”沙沙冷冷地望著他，“我知道販毒是不對的……”
　　“沙沙，公司的事情妳就……”
　　楊振興欲言又止，似乎想溫言以勸。不過話還沒說完，小孟在對面打斷了他：“公司是老大的，老大走了，沙沙如果想要管，她有這個權利。”
　　楊振興皺了皺眉：“現在是在說遺囑的實行，不是說公司誰管的時候吧？”
　　“壹件事，老大遺囑後面有註明了，如果被轉讓的人被認為有問題，這幾條可以作廢。如果沙沙有意思掌管公司，我的那些可以不要。”
　　“沙沙她還是個學生。”
　　“還有壹個多月就十八歲了，我十八歲的時候，殺過人了。”
　　“妳故意搗亂吧？小孟？”
　　兩人針鋒相對，妳壹言我壹語地說了半天。正吵得不可開交時，陡然間出現了轟的壹聲巨響，門板直接倒了下來，壹個碩大的身軀飛了進來，臉上全是鮮血，在地上壹邊發出低吼壹邊掙紮著。楊振興壹看就呆住了，家明站在門口，看著裏面互相叫板的兩人。
　　“怎麽？談崩了？”他聳了聳肩，“真巧，我這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