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節 鐵則之下

　　二零零四年七月十二日晚上八點半，東方家別墅。
　　人群走動，電話鈴響不斷，各方面的資料與報告在這裏匯集起來。縱然沒有去到現場，僅僅看這些信息和報告，之前的十多分鐘時間都令人有壹種難言的驚怖感，突然殺出的那些敵人鬼魅般地將好幾路增援都攔截下來，死者、重傷者不斷，甚至連附近趕去的警察都受到波及。這情況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四年前的那場變亂放大重演，甚至壹次性出現了好幾個暴走的顧家明壹般。
　　在這些情報人員分析起來，四年前發生在江海的那件變亂，幾乎就是在現代社會下所能發生的破壞事件的極致，然而現在看起來，這壹場事故的破壞，恐怕會更加嚴重。
　　時間就在這片混亂中悄然過去，方之天站在二樓的陽臺上，看著遠處城市間突兀停電的幾條街道，抿緊雙唇，目光銳利如鷹。事到如今，他也很難在這片混亂的局勢中發表什麽命令，只能靠在外面的人自行爭取機會。看這些不死者的態度，在軍隊正式壓來之前，壹般的力量恐怕都無法阻擋他們的決心，只是在這種大城市間調動軍隊，也絕非是簡簡單單就能辦到的事情。上次是事先就有的安排，這次事發倉促，命令已經下出去，在到位之前，這邊能做的或許也只有不惜壹切地拿命填了。
　　現在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為了若若那麽簡單。假如空見之塵是能夠對付吸血鬼的東西，那麽既然大家已經走到了這壹步，無論如何，這邊都必須將它搶到手，放到日後，大家就會連與他們對敵的最後籌碼都消失掉。
　　只希望……搶到了空見之塵就能把所有事情都解決掉才好，雖然事到如今這邊都還完全不清楚空見之塵的效果與用途……
　　下方的院子裏人影來去，壹片亂哄哄。他正要回到房間，耳聽得房門也被推開了，進來的卻是拿著壹份資料的東方淩海。看他急匆匆的樣子，方之天走過去：“什麽事？”
　　“香港那邊剛傳來的消息。”東方淩海將那些資料放到桌子上，最上面居然是壹本封面艷麗的八卦雜誌。他翻開壹頁，指著上面的彩色照片給方之天看，“看看上面的人像誰。”
　　“這背影是方雨思……”方之天看了壹眼，那照片的質量並不好，曝光太多，畫面該是在壹家酒店的大廳裏，穿著禮服的方雨思蹲在壹個男人面前，那男人伸出了手，擋住了大半張臉，“這個男人是……有點像顧家明……妳不會想說……”
　　“這份是今天下午才拿到的資料……”東方淩海扔出另壹份卷宗，“香港昨天晚上的槍戰鬧得沸沸揚揚，妳應該也看到了報道，口供今天才弄好。因為發生了應家的事情，我們在南方的情報網也是壹片混亂，但還是有人註意到了這個。這份口供來自於其中壹名參與聯合調查的女警，叫做穆清清，根據她的口供……顧家明很可能還沒有死。”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
　　揉著額頭，房間裏傳出了方之天的呻吟聲。兩分鐘後，他們正式得到家明的消息，就是在這種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下……
　　爆炸的火焰還在門面裏燃燒，濃煙滾滾。只聽“嘩”的壹聲響起，無形的利刃將旁邊壹間門面的卷閘門劃開了巨大的口子。隨後，兩只手探出來，將那鋼鐵的裂縫直接撕拉開來，從裏面走出來的彼得全身都顯得有些焦黑，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被子彈掃得狼狽不堪。僥是如此，那陰鷙的目光依舊顯得銳利，與單手持槍緩緩走來的家明對峙著。
　　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米莉亞、維克托也就那樣站著，水柱從裂開的地面噴出來，落下去，奎托斯的屍體在水裏飄著。街市之上顯得安靜，縱然被打得無比狼狽，三名吸血鬼的身上依舊帶著壹股優雅與孤傲的氣息。只是他們之前的優雅顯得張揚，如今的優雅之中，卻已然有了壹絲絕望。顯然，同伴的死並不在他們此行的計劃當中，面前男子那出乎意料的強大，也令他們感到困惑。
　　但無論他們的態度如何，家明的氣息壹如之前跟他們商量拿了空見之塵走人，壹如他說“那就死吧”時壹樣。那種淡然的氣勢，沒有將任何有關生死的事情放在心上。殺死奎托斯時他沒有表現出多余的情緒，完全壓制下兩人的攻擊時也沒有多余的情緒，將陡然沖出來偷襲的彼得壹把扔出去時也沒有太多的波動。即使說出了那句：“妳們真讓我生氣。”他皺眉的動作也仿佛不是在考慮生死，看起來僅僅像是被蚊子騷擾時的反應壹般。就在他緩緩走過來的過程裏，維克托望著奎托斯的屍體，笑了出來。
　　“呵，如果……我們現在離開，妳說的還算不算？這件事情就此結束了……”
　　空曠的街市上，那聲音在回蕩著。家明皺著眉頭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舉起了槍。同壹時間，三名吸血鬼朝著三個方向猛地沖了出去，準備朝不同的方向逃跑。而直到此時，家明那仿似自言自語的低喃聲，才從空氣中傳了出來。
　　“不，還是死吧……”
　　槍聲響過，鮮血從維克托的身上綻放出來……
　　車輪呼嘯，葉蓮率領的車隊在道路間飛快地行駛著，後座之上，名叫小孟的男子壹邊伸出手讓人包紮，目光也在死死地盯著車窗外的情景：“我們開始說的是走海城路過大橋，應該走的是這邊的幾條街。那個女人很厲害，妳們也要當心。”
　　“我們看到了體育館那邊被砍成兩截的車子，的確是很厲害的異能者……”葉蓮皺了皺眉，他們這壹隊人遇上那名叫維多利亞的女吸血鬼，後來雖然慧清與納塔麗聯手將她擋住，但也不得不選擇繞道，從另壹邊趕到體育館，卻已然是遲了。這壹路過來，遇上了好幾名受傷的幽暗天琴成員，這才能夠找準方向。然而小孟等人跳了車，其余的三輛裝有通訊系統的小車也被盡數毀掉，這時帶著空見之塵的靈靜和沙沙具體在哪裏，卻是誰也不清楚了，只能壹路往這邊開。
　　“這麽說起來，只有柳懷沙跟葉靈靜在壹起，已經過了這麽久，事情怕是真的麻煩了……”
　　小孟咬了咬牙：“警察那邊沒有消息嗎？妳們總應該能跟警察那邊聯系上吧。就算戰鬥力不高，他們總也可以幫沙沙她們擋壹陣！”
　　“現在警察那邊也亂哄哄的。”葉蓮皺了皺眉，“有個吸血鬼從沿江東路那邊殺過來，好幾條街給他殺得電都沒了，第壹批趕到的四輛警車全軍覆沒，新城路正好往沿江東路那邊過去，我怕的是……有沒有聽到？槍聲……”
　　聽了他的這句話，所有人都將耳朵豎了起來，司機踩下了油門，上檔，車隊飛快地沖向下壹個路口，轉彎。他們首先看到的，便是遠處路燈下間那沖出的巨大噴泉以及正在燃燒的店鋪，隨後……
　　“當心——”
　　小車才剛剛轉過彎，輪胎與地面摩擦著，發出巨大的“吱”的響聲，就在他們眼前，壹道黑影先是出現在三十多米外，由於雙方的速度，轉眼間便已經拉近到了十多米內。那黑色人影卻是背對了他們，直到第壹輛小車踩下剎車，道路中央那人才陡然回過了頭，葉蓮看清楚了那張屬於歐洲人的略顯陰鷙的臉。
　　“敵人——”
　　心跳到嗓子眼，第壹時間舉槍上膛準備扣扳機，前前後後的五輛小車內，人們也做出同樣的動作。方向盤瘋狂地轉動著，五輛小車漂移滑動，在道路間打橫——他們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知道怎樣才能讓火力第壹時間達到最大限度的集中並且封鎖住對方沖上來的路徑，雖然現在很難知道這壹切有沒有意義。
　　在好些天的混亂裏，這些吸血鬼已經表現出了他們強大的戰鬥力。前些天有慧清、納塔麗參與的那場戰鬥都已經被記錄下來，如今這些特工都能在第壹時間認出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位名叫彼得的吸血鬼。
　　五輛小車同時的剎車打橫動作發生了壹些小碰撞，然而就在眾人奮力舉槍，車輛還未停止的前壹刻，那彼得只是回頭看了壹眼，居然就直接朝著街道的另壹頭跑了出去。他速度快得驚人，直到此時，眾人才有功夫看更遠處的街道間發生了什麽。
　　“那是沙沙的車！”小孟第壹時間反應過來，與此同時，有人喊道：“妳們……看……那是，什麽……”
　　這聲音猶猶豫豫的，眾人卻在第壹時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遠處的路燈下，沖出的噴泉仿佛水晶制成的巨大蓮荷，反射了燈光，熠熠生輝。門面裏的火焰依舊帶來了硝煙的氣氛，車輛另壹側的道路上，壹名吸血鬼被人單手掐住了脖子，整個身體都被舉起在空中，正奮力地掙紮著，空氣中傳來槍聲。
　　原本在他們的分析與觀摩中，這次來的每壹名吸血鬼都是那樣強大，超乎想象的強。三名吸血鬼面對著慧清、納塔麗，面對著軍隊都能從容逃掉，今天他們在城市裏造成的殺戮與破壞，甚至連這些受過完全專業訓練的人都能感到無力和恐懼，因為除了他們這個小隊，從其余方向出來的三個小隊都已經死傷殆盡，沒有壹個人能夠安全趕到這裏。而即便是幽暗天琴這邊，戰果也是壹樣，普通人根本無法與這些怪物抗衡。也是因此，剛才看見彼得的壹瞬間，幾乎所有人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在遠處的燈光下，這些吸血鬼此時卻變得無比軟弱，那名金發的名叫維克托的不死者，這時就如同小雞壹般被人掐住了脖子舉起來，先前追殺小孟等人的那名女子正發了狂地沖上來想要救下他，隨後兩個人壹起被打飛出十幾米外，身體在半空中，鮮血就在槍聲中不停地飆射出來。不難看出他們原本想要攻擊小車中的人，然而即使三個人從三個方向攻擊，也同樣沒有起到作用。彼得沖上去了，卻也是完全被壓制住的命運。
　　車輛裏沒有人說話，他們看著遠遠的那道身影，作為小孟、葉蓮，或是葉蓮、崔國華小組中的壹些老人，此時就壹邊握著槍壹邊用手揉了揉眼睛。
　　“怎……怎麽可能……顧、顧家明……回來了……”
　　那幾乎是壹種難以言喻的戰栗情緒。就在這樣的低語中，葉蓮從身上掏出壹只單筒望遠鏡，朝那邊的街道上望了望，同樣有好幾個人在“那是什麽？”的疑惑聲中做了同樣的動作。片刻，他們將望遠鏡放下，葉蓮看了看旁邊的小孟，語氣之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奎托斯……那個叫奎托斯的死了……腦袋被打碎了……我的天……”
　　三名吸血鬼再度被打飛去了街道壹側，遠遠的，街道中的那道身影朝這邊望了壹眼，隨後繼續朝著已經被打得半死的三個人走過去。葉蓮拿起車載的對講機，咽了壹口口水：“葉蓮呼叫總部……我們……”他的語氣有些幹澀，“我們找到葉靈靜和柳懷沙了……還有那些不死者……顧家明回來了，三名不死者已經完全被他壓倒，還有壹名……被打碎了頭，現在已經死了……”
　　這段話還沒說完，就在家明此時走向的那壹側街道的二樓上，隨著轟然的壹聲巨響，巨大的爆炸震撼了整條街道，破裂的磚墻隨著火紅色的光焰朝著街道壹方四散飛出。道路上，家明停住了腳步，仰起頭，看著那破碎的墻壁猶如流星雨般朝這邊砸下來。
　　右手壹揮，壹塊破碎的墻磚被橫揮出數米之外，火焰四射，更多燃燒著烈焰的磚石轟隆隆地砸在了道路上，由於小車停在道路的另壹側，終究沒有被波及到。
　　三名不死者站了起來，看著側上方的那道人影，二樓的整面房屋墻壁此時都已經被打爆了，壹名火紅的人影就站在那房屋的邊沿，在夜色中，她的整個身軀都仿佛是壹團火焰，將她周圍的東西盡皆化為了紅蓮。
　　感受到奎托斯的死，維多利亞，終於趕到了。
　　此時她就在上方那樣傲然站著，猶如睥睨眾生的女王壹般，目光先是掃過了下方的三名同伴，隨後在不遠處奎托斯的屍體上停留了片刻，再接著，方才與下方的家明目光相觸。
　　家明仰著頭，兩人對望片刻，維多利亞緩緩地朝他舉起了手。那壹瞬間，風力聚集，家明仿佛感受到了什麽，雙手陡然擋在了身前。兩人相隔數十米，但見那道路間轟然壹聲響，氣流四散飆射，四周的火焰俱滅。
　　家明的身體被炸飛了出去，他在空中倒翻出七八米外，落在了小車的前方。
　　雖然此時家明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損傷，但壹個主動進攻壹個被動防守，誰也明白剛才是誰占了上風。遠處的車輛裏，葉蓮等異能者都被這種無形而強大的力量所震懾，如果不是她舉手的動作刻意放慢，誰能擋住這突如其來的力量。
　　小車旁邊的家明微微皺起了眉頭，仿佛在回味和思考著方才的感覺。同樣的時間裏，二樓上的維多利亞揚起了下巴，勝負已分，普通人的攻防都是基於常識的訓練和思考，而異能就是為顛覆常識而存在，因此無論普通人強大到怎樣的地步，都不會是真正的異能者的對手。
　　這，就是鐵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