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說當年事

　　安爭得到三朝老臣諸葛顏突然死亡這個消息的時候，並沒有什麽多大的影響。他知道諸葛顏，壹個能熬死了兩位燕王依然在朝中有著壹定地位的老臣，自然有著過人之處。可是他畢竟已經很老了，而生老病死這種事也沒必要特別在意。如果諸葛顏年輕些，那麽可能還會有人扼腕嘆息。但諸葛顏死了，對於朝廷之中很多人來說不是壞事。
　　因為，空出來壹個位置。
　　據說滿朝文武都去了，諸葛府格外的熱鬧。
　　安爭更沒有把諸葛顏的死和陳少白聯系在壹起，他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把這樣兩條線連起來。
　　安爭不了解諸葛顏，也不了解陳少白。
　　但是因為這件事，武院的考核向後推遲了壹些，具體什麽時候重新舉行還要等通知。諸葛顏作為燕國丞相在朝數十年，最風光時門生遍及朝野。不過後來或是因為他樹大招風，以至於燕王不得不開始打壓。諸葛顏的智慧也非壹般人可比，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之後，主動上書請辭所有實權職務，只保留太學院院長壹職，請燕王準許他去教書育人。
　　這份奏折壹上去，燕王感念其多年的功勞，反而有些不好下手了。權衡再三，把諸葛顏親信的官員罷黜了壹部分，但最終還是給諸葛顏保留了丞相的職位。不過為了制衡，燕王將大丞相制改為左右相，選了另外壹個朝中重臣出任左相，自此之後諸葛顏的勢力也逐步被消減，權利被逐漸架空。
　　但樹大根深，畢竟這麽多年在朝，就算是沒有實權，依然能呼風喚雨。
　　諸葛顏突然死了，有些敏感的人聯想到了蘇太後，但也不敢胡亂說什麽。
　　壹年之前，蘇茂被提拔為左丞相。壹年之後，蘇縱即將被任命為大將軍。這個節骨眼上老相諸葛顏忽然死了，確實有些微妙。
　　據說當日，太後蘇晴暖，燕王沐長煙全都去了諸葛府，並且在府中停留了壹日壹夜才走。
　　這份殊榮，已經是前無古人。
　　安爭派人打探了消息，但這些事距離他們都還遠，所以並不是十分在意。他更願意多考慮壹下接下來怎麽才能穩妥的進入武院，怎麽才能穩妥的進入秋成大典。怎麽才能讓自己滲透進大燕的權力階層，怎麽才能把小七道的娘親從天牢裏救出來。
　　直接去見沐長煙？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沐長煙見了他，他難道就敢把葉大娘從天牢裏放出來？已經三年多了，如果他有這個膽子早就去做了。
　　安爭也不知道，其實在他進城的當天沐長煙就看到了他，只不過那位被蘇太後用三年多時間打磨掉了所有銳氣的燕王，早已經模糊了記憶。沐長煙到現在也僅僅是覺得天啟宗這天啟兩個字有些熟悉，忘了幻世書院對面那間破落的武院。或許，他不是忘了，而是從心裏不相信安爭他們能真的創造奇跡。
　　安爭留下杜瘦瘦他們在宗門裏修行，趁著這段時間方固城裏所有的註意力都在諸葛府那邊，他讓老霍想辦法把逆天印安置好。
　　三年多，開了作弊器壹樣的他們算起來比其他的修行者要多修行了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時間，如果再不能有所成就，那都對不起逆天印。
　　安爭自己離開了天啟宗，換了壹身樸素但整潔幹凈的黑色布衣，踩著壹雙千層底的黑面白底布鞋，在蒙蒙細雨之中，擎著壹把黑色的油紙傘朝著明文大街那邊走了過去。其實安爭來方固城不僅僅是為了小七道，還為了他自己。當初他在滄蠻山被伏擊的時候，就在靠近燕國的這壹側。
　　當時大戰那麽激烈壯闊，燕國的修行者不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安爭當時不眠不休的趕來，是因為大羲聖皇派人告訴他，皇七子惠王陳重器在燕國遇襲。陳重器是安爭最好的朋友之壹，兩個人在很多方面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契合。他們無話不談，安爭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他更了解他自己的，就是惠王陳重器。
　　當時十六國激戰，燕國，趙國，涿國的聯軍壹路高歌猛進，幾乎將永國滅國。
　　大羲聖皇對自己的七子陳重器頗為喜歡，所以打算派陳重器為大羲使者，調停十六國的戰事。
　　大羲的策略是，可以打，但不能有任何壹國被滅。因為大羲需要這些小國不停的打，不停的死人，唯有如此，這些小國才不會對大羲構成任何威脅。而為了給陳重器增加壹些政治籌碼，增加壹些功勞，所以本不該親王身份親自出任的使者，委派給了陳重器。
　　消息傳回大羲的時候，說的是陳重器在燕國參觀的時候，突然遇襲。
　　安爭沒有隨大隊人馬壹同前來，而是星夜兼程的自己先壹步趕到。結果才進入燕國境內，燕國的人就告訴他大羲皇子被困在滄蠻山某處。那地方，其實就是燕山山脈的壹段，算是滄蠻山的分支。燕山山脈在燕國以北，最近的地方距離方固城不過三十裏。
　　事後安爭分析，其實自己從壹開始就被算計了，而且因為關心則亂，所以忽略了太多的破綻。以他當時的實力，才進燕國就被燕人找到，然後告訴他陳重器被困在什麽地方……這顯然不合理。
　　結果他心急之下，根本就沒有考慮這些，直接沖進了滄蠻山。
　　滄蠻山大戰，他壹人獨戰數十個高手，卻始終都沒有見到陳重器出現。陳重器身邊就算不是高手如雲，也有幾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修行者。安爭壹個都沒有見到，所以在那壹刻他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自己最好的朋友，用他自己做魚餌，把安爭釣來了。
　　所以說，當時燕國必然是知情的。不然，大羲明法司的首座在滄蠻山隕落，光是這件事就足以讓大羲興兵北上，直接把燕國碾為齏粉。但這壹切都沒有發生，也就是說當年的那件事從始至終，都是針對安爭的。有人要把安爭除掉，陳重器就是其中之壹。
　　可到現在為止，安爭也沒有想明白陳重器除掉自己的理由是什麽。
　　若是陳重器成為了太子，將來繼承大羲聖皇之位，以他和安爭的關系，安爭難道不會拼盡全力的支持他？
　　安爭不理解，現在實力也不足以回到大羲去查，所以現在就先抽絲剝繭壹樣把能查到的地方查到。
　　當初燕國必然是得到了授意，甚至圍攻安爭的那些大修行者之中，就有燕國的人。
　　要想把這些事查清楚，必須進入燕國的朝廷之中。
　　所以安爭要去見莊菲菲，那個女人背景深厚，應該能從她那得到壹些消息。
　　就在安爭往聚尚院走的時候，方固城的天極宮裏，關於安爭的事其實還沒有結束，或許是另外壹個開始。
　　蘇太後側臥在軟塌上閉著眼，三個小侍女在她身邊伺候著。壹個捶腿，壹個揉腰，壹個捶背，三個人輕手輕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這是三個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都很秀美。但是在這種重壓之下，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像是得病了壹樣的白。
　　她壹擺手，示意那三個小侍女出去。
　　左丞相蘇茂坐在不遠處，抿了壹口茶：“太後，諸葛顏死了，那件事差不多也就該結束了吧？當年知道其中秘密的，也不過就那幾個人。大羲惠王派人不斷的施壓，也是怕這件事被人泄露出去。畢竟死了的……可是大羲明法司的首座，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哪裏還是什麽大人物。”
　　蘇太後閉著眼睛冷笑：“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沒有什麽用處。不過這位首座大人確實了不起，死了好幾年這件事居然還沒有結束。傳聞大羲國內，要為他報仇的人還是不少，而且不斷的在給大羲皇朝施壓。惠王殿下多半也是因為有些不勝其煩，所以讓咱們把該處理的都處理幹凈。”
　　她語氣平緩下來：“不過我早就想殺諸葛顏了，只是壹直找不到機會。諸葛顏自身就是小滿境的修行者，幾近巔峰，不好對付。再說他府裏還有那麽多高手，門客之中誰知道藏著什麽樣的江湖豪客。這次諸葛顏突然死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蘇茂問：“諸葛顏真是病斃？”
　　蘇太後道：“我讓人查驗了屍體，確實是病斃。到了他那個年紀，急病而死倒也算不得什麽。”
　　坐在另壹側的蘇縱道：“這樣壹來，咱們對大羲方面也就能有個交代了。可是讓人不滿意的是……惠王那邊承諾給的東西，到現在都沒有兌現。”
　　蘇太後猛的坐起來：“蘇縱，我就要把妳提拔為大將軍了，妳就不能成熟些？妳以為惠王會真的給咱們那些東西？就算他不給，以大羲的實力，以他大羲親王的地位，咱們能不妥協？妳要是壹直這麽膚淺，怎麽對付方知己？”
　　蘇縱連忙起身：“姐姐說的對，我記下了。”
　　“稱我為太後！”
　　蘇太後臉色發寒：“家事國事，妳要分清楚！”
　　蘇縱臉色發白，垂首道：“臣……知錯了。”
　　蘇太後緩和了壹下後說道：“這件事，咱們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妳們誰敢胡亂說出去，哪怕妳們是我的親信之人，我也不會留壹分客氣。當初參與這件事的有諸葛顏，已經死了。還有壹個兵部尚書郝平安，暫時想不到理由殺他。可是妳們別忘了，沒參與但知情的還有方知己！”
　　她看著蘇縱和蘇茂：“這兩個人不除掉，我沒有壹天能睡安穩。郝平安掌權兵部，軍中都是他的人，這也是為什麽我讓妳去做大將軍。可我知道，以妳的資質和手段，萬萬不是郝平安的對手。算了……待日後母國再派賢才再說。”
　　蘇縱撲通壹聲跪下來：“求太後給我壹個機會，為太後分憂。”
　　蘇太後冷哼壹聲：“整天只知道風花雪月飲酒作樂，若妳再不改改，我真的不能用妳。”
　　“臣會改過自新，不讓太後失望。”
　　“起來吧。”
　　蘇太後壹擺手：“除掉郝平安不算最難，難在方知己。方知己的修為實力深不可測，殺他太難了。”
　　她有些煩躁，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趁著方知己不在方固城，盡快把郝平安解決了，把兵部的權利都拿過來。然後再把方知己的兵權收回，再殺也不遲。大羲惠王那邊，我會派親信之人過去回復。妳們兩個都爭氣些，不要事事都指望著我給妳們下令。若事事都靠我謀慮，我要妳們做什麽？我不是養孩子，而是需要幫手。不能分憂，反而處處讓我憂心，妳們再這樣下去就真沒留下的必要了。”
　　蘇茂和蘇縱站起來抱拳垂首：“臣無能。”
　　“走吧走吧，看著妳們就煩心……對了。”
　　蘇太後忽然想到了什麽：“還有壹個人，我怎麽忘了，聚尚院那個活死人，留著也是個禍端。”
　　與此同時，安爭恰是走到了聚尚院的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