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小怕怕

　　王巖山的話讓安爭的心裏有些觸動。
　　是啊，天下之大，無論是燕國還是其他國家，哪怕是大羲都壹樣，是他安爭這樣的人多，還是王巖山那樣的人多？
　　王巖山指著那些遠遠的圍觀的百姓：“妳在為他們做事？妳覺得他們值得可憐嗎？壹群根本不值得憐憫的東西，他們的存在，本來就應該處在最底層。他們的骨子裏都是奴性，妳不鞭打他們，他們脊背都癢癢。這樣的人，妳給他們自由？別鬧了，自由？給他們壹點好臉色他們都能翻了天！”
　　他看向安爭：“我知道我打不過妳，妳是強者，名副其實的強者。我知道反抗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意義，我不是陸明那樣的蠢貨。我是肯定要死的，但在我死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
　　他似乎是有些累了，在地上坐下來，似乎不再重視他那身幹凈體面的錦衣。
　　“國公爺，妳覺得妳那壹套能治理天下嗎？這天下，大部分都是愚民，妳越是寬松，他們越是覺得妳好欺負。人就是這個操行……當壞官，那些人被欺負了，但服服帖帖的。但壹個所謂的好官，被欺負的就是當官的。妳高高在上，不懂得怎麽和這些愚民打交道。”
　　安爭搖頭：“我比妳知道。”
　　王巖山道：“算了，我也沒必要和妳說這些。我這些年在懷安縣，如果是從壹個當官的角度來看，我做的還算稱職。這麽多年，朝廷的錢糧賦稅我壹點兒都沒少過。戶部為什麽給我嘉獎？是因為整個大燕，能像我這樣壹年壹年壹點兒虧空都沒有的地方官不多！妳也是當官的，那妳來仔細想想，妳應該站在當官的角度來辦事，還是那些愚民的角度？”
　　杜瘦瘦罵道：“歪理邪說！老子現在就廢了妳！”
　　王巖山：“妳當然可以殺我，殺了我的話，也能隨便找個人來接替我的位置，但我可以把話說在這，誰也不如我。”
　　安爭：“說遺言吧，這些話我不想跟妳解釋，解釋只給能聽懂的人。”
　　王巖山將手裏的短刀丟在壹邊，語氣平靜：“其實我始終覺得這個世道不公，我做的當然也是不公的壹種。如果我不死的話，我覺得將來我可以成為壹個合格的宰相。作為壹個修行者，我壹輩子也不可能到達什麽了不起的地步，但是對於權力來說，我比大部分人都知道怎麽使用。”
　　他指了指安爭：“不公的壹種，是妳這樣的。妳年輕，修為天賦好，所以年紀輕輕就成了高手。而妳命還好，妳年紀輕輕就壹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在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在這個高度，還讓別人怎麽活？”
　　安爭笑起來：“這句話妳說對了，我就是要越來越成功，我越成功，妳們這樣的人死的越多。”
　　王巖山：“可以談個條件嗎？留下我的家人，我死。”
　　安爭問：“那麽妳是願意以壹個修行者的身份跟我說這句話，還是壹個當官的？”
　　王巖山苦笑：“當官的？那我就要被滿門抄斬了吧。”
　　他跪下來，磕頭：“修行者！”
　　安爭點頭：“好，修行者的江湖，禍不及家人，妳死吧。”
　　王巖山將短刀撿起來，壹刀戳進自己的心口，連猶豫都沒有。他的身子往前壹低，腦袋頂著地面倒了下去。那些守軍士兵們面面相覷，壹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做了。他們想反抗，可是知道根本沒有什麽意義。想跑，跑的了嗎？
　　安爭看著那些當兵的搖了搖頭：“我尊敬每壹個軍人，但妳們不是軍人，所以連自殺的權利都不給妳們。”
　　他壹擺手，九幽魔鈴響了壹聲。
　　所有人都昏迷了過去，卻沒死。
　　安爭看了看縣丞宋之海，那是壹個可憐人，但是安爭對這樣的人並不同情，壹點兒都不。宋之海這樣的人應該沒有做過惡，但是他妥協。不但在那些百姓被欺壓的時候妥協，在他自己被欺壓的時候也妥協。
　　安爭看著他，冷笑：“妳是壹個投機客。”
　　宋之海的臉色變了，紙壹樣慘白。
　　安爭語氣冰冷地說道：“不要以為妳剛才表現的那麽大義凜然我就覺得妳是個合格的為官者，妳那大義凜然只是做給我看的而已。妳故意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飽受委屈但壹直堅守著為官者底線的好人，呸。”
　　安爭呸了壹聲：“妳是個垃圾……妳用被欺壓不反抗來換取的是什麽？是妳的官位，因為覺得妳好欺負，妳沒威脅，所以王巖山才會把妳留下繼續當縣丞。如果妳真的有骨氣，哪怕不反抗，也帶著妳的家人走了。可妳沒有，讓妳的家人跟著妳壹塊吃苦受罪，滿足的只不過是妳那對官職的貪戀罷了。”
　　宋之海的身子顫抖著，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安爭道：“妳是壹個好戲子，演技真不錯。妳在看到我的那壹刻，應該就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對不對？可惜，我沒被妳感動，哪怕妳穿著壹件帶補丁的官服。”
　　“但是。”
　　安爭看著宋之海說道：“我卻不得不用妳，因為不用妳我沒有人可用。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懷安縣的縣令，妳是我親自任命的第壹個為官者，所以我日後會死死的盯著妳。妳不是會做戲嗎？那就壹直做下去。”
　　他指了指那壹地倒下的士兵：“妳召集百姓把人都捆起來，然後在城門口挨著個的砍了腦袋。幾百個人而已，殺不了多大壹會兒。誰來殺，妳壹個壹個的去挑。懷安城裏誰被欺負的最狠，妳就讓誰來砍了這些人的腦袋。大概五百人的守軍，二百多個潑皮無賴，妳就找出七百個人來砍頭，壹個砍壹個。”
　　他走到宋之海面前，蹲下來看著宋之海的眼睛壹字壹句地說道：“妳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安排嗎？”
　　宋之海連忙垂頭：“下官不知。”
　　“因為我想讓妳害怕……那些被欺負的人手上染了血，殺過人，他們就知道了如何去反抗。壹旦妳和王巖山走同壹條路，那麽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去想，我們能殺了王巖山的人，為什麽不能殺妳宋之海！”
　　這幾句話，如重錘壹樣轟在宋之海的腦子裏，震的他嗡嗡的。
　　安爭站起來：“開官倉放糧食，按照人口分，最起碼夠吃到明年糧食下來的時候。所有的良田都分配給百姓，每年的壹半拿出來交給朝廷，壹半留下自己吃用。妳們地方縣衙，可以留下壹小部分。”
　　安爭說完之後拍了拍宋之海的腦袋：“我不喜歡殺人，但習慣殺人，千萬不要讓我知道妳做了錯事。”
　　宋之海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臉色白的嚇人。他連壹個字都說不出來，這壹刻他終於知道了什麽是惡魔。
　　安爭起身：“演戲去吧，我知道妳能演好壹個被欺壓了這麽多年終於揚眉吐氣的好官。那些百姓會被妳感動，他們都會支持妳做這個縣令的。”
　　安爭走回去的時候，杜瘦瘦問：“這就完了？我好想憋著壹口氣沒出來似的啊。”
　　安爭緩緩搖頭：“沒辦法，殺人也要有度。壹個小小的縣城，砍七百顆腦袋已經不少了。”
　　杜瘦瘦問：“安爭，貪官兇吏有的治嗎？”
　　安爭搖頭：“沒的治。”
　　“那妳……”
　　“我是控制，而不是治。靠暴力手段來控制，但誰也治不了那根，因為那是人性。我記得誰說過來著？誰也別吹牛逼，真的到了當官的位置上，能管住自己欲望的人有幾個？靠暴力手段可以控制，但想治，除非我是神，給所有人把腦子換了。”
　　杜瘦瘦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很牛逼了，這麽多年都沒貪過妳錢……”
　　安爭白了他壹眼：“妳不用貪！都是妳的！”
　　杜瘦瘦嘿嘿笑：“因為這破事耽誤了那麽久，咱們還是趕路吧。殺人的事我是不想看了，哪兒都有這種惡人這種惡事。等到太平了不打仗了，到時候天天殺都殺不完。”
　　安爭：“殺不完，讓他們害怕就是了。”
　　杜瘦瘦：“妳說過，人性裏的貪，比怕死還要強烈。有些人明知道會死，還是要貪。”
　　安爭：“那就讓他們死唄。”
　　兩個人讓馬車掉頭，繼續朝著北方趕路。身後傳來宋之海慷慨激昂的演講的聲音，他四周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杜瘦瘦回頭看了壹眼，然後啐了壹口濃痰。
　　馬車裏，古千葉忽然問了壹句：“安爭，秩序，真的可以維持嗎？任何壹個國家都制定了秩序，但秩序其實並不存在對不對？”
　　安爭搖頭：“存在，只是立不穩。”
　　古千葉嗯了壹聲，不再說話。這個問題本來就不是她能思考清楚的，她的世界很單純。
　　杜瘦瘦問：“我忽然想到壹個詞……或者說是外號。妳這麽殺人，那些貪官壞人做惡的，會怕妳怕到骨子裏。所以妳就是他們的惡魔，我以後關妳叫小怕怕好不好？”
　　安爭：“我操……”
　　杜瘦瘦：“有什麽問題嗎？”
　　“我是他們的惡魔，所以他媽的我叫小怕怕？”
　　“不夠大氣是吧……我想想啊，那叫大怕怕？”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