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師父妳害我

　　仙宮之中，本來在陳無諾必殺名單上的安爭，反而成了兩位皇子競相追逐之人，可想而知現在大羲已經亂到了什麽地步。兒不尊父命，臣不尊君命，可能自從冰封之地降臨，陳無諾被卓青帝看死在金陵城裏的那壹刻，大羲已經不再是大羲了。
　　金陵城，觀星閣。
　　談山色坐在椅子上搖著折扇，看起來輕松愜意。靜園那邊已經先後三次派人來請他過去，可他不為所動。身邊之人已經遣散只剩下壹個小書童，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倒是眉清目秀。
　　“師父，現在就要成功了嗎？”
　　小書童問。
　　“鸞生。”
　　談山色看了小書童壹眼：“我教過妳的，看形勢不能看表面。”
　　小書童垂首道：“弟子還沒有到能去外面看形勢的地步，弟子現在只看師父臉色就好了。”
　　“哈哈哈哈……我縱橫數萬年，帶弟子無數，唯妳最得我心。”
　　談山色拍了拍小書童的腦袋：“我看天下大勢，妳卻只看我臉色便可知天下，我有妳來傳承我的誌向，也算是有所安慰了。大羲已經完了，誰也救不了。我在大羲二百二十年，才將這龐然大物扳倒……現在的人真是比那個時候要狡猾多了。想當初，我壹人遊走天下，諸國反目。”
　　“我在大蜀，大蜀國主視我為師，甚至說若他的孩子不能繼承國家，便讓我自立為王，哈哈哈哈……真是笑話，我的誌向，焉是那偏蠻之地壹小國？我在大魏，大魏國主將我視為心腹，對我言聽計從。在大蜀我以諸葛為姓，執掌大權。在大魏我以郭為姓，壹樣的舉足輕重。就算是到了仙宮之中，仙帝之壹的軒轅也對我深信不疑。”
　　“我在人間界，人間諸國征戰。我在蜀伐魏，我在魏伐蜀，連年之鬥，每年修行者死傷之數都有數萬之多。我在仙宮，兩位仙帝被我挑撥而戰，仙宮至此覆滅。”
　　他擡手指向天空：“凡夫俗子皆說，天有天道。可是天道左右不了天下，左右天下大勢的那個人是我。”
　　小書童拜服在地：“師父萬古唯壹。”
　　談山色道：“後來修行界疲敝，再無大能聖者，我本以為我就算什麽都不做了，這世界慢慢的也就會元氣消失，到時候修行者自然滅絕。我為這目標奮鬥萬年，也算是看到了希望。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人的欲望居然會那麽強烈。以這疲敝的天元，修行者依然層出不窮。而大羲逐漸穩固，只有天下亂，人才會死的多……”
　　他仰望蒼穹：“誰也沒有我看天空的時間更長，誰也不會比我更了解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壹草壹木，壹星壹辰。那是因為，沒有人比我更寂寞。當年武當山張真人近乎破境直達聖者能破虛空而去，破境之中被佛陀幹擾，自此之後張真人跌落到了大天境都不足的地步。佛陀之所以知道，便是因為我去說的。然而壹人之得失，不能影響天下，所以我要布局。”
　　“我最擅長者，便是布局。”
　　談山色起身：“該是離開的時候了，陳無諾雖然對我懷疑，但聽了我的戰者計劃。那個怪物已經成型，陳無諾早晚會死在那怪物手裏。”
　　“師父，那天下就會亂到修行者全都消失嗎？”
　　“鸞生啊，妳怎麽還如此幼稚。這不是壹朝壹夕之事，至少還要千年時間。我自知天命將盡，命星搖曳，苦尋了多年才找到妳這樣壹個弟子，將來妳會得我衣缽，繼續做這件大事。”
　　“師父，那冰封之地呢？”
　　“那是為師不能左右之事。”
　　談山色有些遺憾地說道：“那不在我的布局之中，突然出現，連我都有些猝不及防。可是，為師卻看到了，正因為冰封之地的出現，修行界的沒落速度就更快了。卓青帝，壹莽夫。陳無諾，壹小人。佛陀，壹懦夫。雖然冰封之地不在我計劃之中，卻也已經被我引入了大局……”
　　他拉著小書童的手往外走：“我帶妳去壹個地方，接下來壹段時間，天下將會打的壹塌糊塗。他們會好像瘋了壹樣的互相撕咬，所謂仙宮之中的東西，還不是我壹個壹個打開了放他們進去的，那些秘境，唯有我都知道。我引著他們逐漸發現好處，他們才會蜂擁而至。壹萬多年前，我以仙宮為大墳場，埋葬了大半個江湖。現在，我依然以仙宮為大墳場，埋葬他們的江湖夢。”
　　“咱們去哪兒啊師父。”
　　“還不能告訴妳，到地方之後，我會潛心教妳，讓妳盡快學會更多的東西。所有的鋪墊為師都已經做好了，打起來只是瞬息之間而已。陳無諾以壹國為棋局，算是半個梟雄。佛陀以西域為棋局，勉強只會執子罷了。而為師，以天下為棋局，所有人都是我的棋子。唯獨我和妳，在棋局之外。”
　　“多謝師父。”
　　鸞生笑起來有兩個漂亮的小酒窩，模樣特別招人喜歡。
　　“師父，自古至今，有多少大戰是出自妳手，告訴我唄。”
　　“那可就太多了，數不勝數。”
　　“就撿著您最得意的，說幾件吧，路上無聊的很，師父做了那麽多大事，震古爍今，除了徒兒之外，怕也沒有人可以分享了。”
　　“哈哈哈哈……就妳機靈。我想想啊……上古春秋時期，為師化身為二。壹在秦，輔佐秦王國富民強。壹在六國遊走，遍說天下，六國得以聯合抗秦。周旋多年，秦滅六國。但這並不是最得意之處，最得意的，是我勸說秦國領軍大將，坑殺趙國修行者四十萬，自此之後，趙國再無壹人可以修行……那是為師最為驕傲的壹次，是在壹國之內滅了所有的修行者。”
　　“還有呢？”
　　“我輔佐壹個莽夫滅了秦。”
　　“然後呢？”
　　“徒兒，天下很大，人也太多了。為師算盡天下，終究也有算不到的地方。跟妳說多了我得意之作，便跟妳說壹件我失敗的事……妳要記住，就算妳將來壹樣算盡天下，也不能太過自負。那時候……天下初定，我輔佐國主頒布禁武令，普天之下，不許修行。可是，我卻低估了反抗之心，短短不足百年，那有史以來最強之國就被推翻了。自此之後為師才知道，這世上最好算計的，是那些掌權者。最不好算計的，是天下民心。”
　　他笑了笑：“為師後來才悟到，算計那些掌權之人，不過小道罷了。他們心中欲望更強，所以就更多破綻。而百姓們不壹樣，民心不可算計。但，可誘導。以民心而推王朝，不過是轉瞬之間罷了。”
　　“師父，我還是想聽聽妳那些最厲害的事。”
　　“妳呀……那年，草原上有個部族強大起來，有氣吞天下之勢，為師尚在中原，觀天象而知，這個部族叫做鬼方。若非為師前去阻攔，或許早已經天下壹統。鬼方之初，正是為師分身輔佐秦與六國之際，當時弱小，為師並不在意。雖然天象宏偉，可那個時候為師以為不過是個異數罷了，短暫而亡是必然。”
　　“為師沒有想到，鬼方會那麽的頑強，那麽的兇殘。為師壹直在中原之地遊走，對草原沒有多少在意，畢竟在我看來那是蠻夷之地。然而秦滅後幾百年，鬼方已經到了幾乎不可抑制的地步。為師只好離開中原去了草原，經過多年努力，鬼方分裂為二。壹占據中原北方，建立國家，反倒是以中原正統自居。為師教導他們讀書寫字，兵法戰陣，歷時數十年將留在草原上的那壹支鬼方擊敗。為師分裂鬼方，以鬼方破鬼方，這也是我曾經以為的得意之作。”
　　“可是到了後來，為師才知道這天象之說，真是復雜不可悟透。草原上的那壹支鬼方被擊敗之後，分裂成了兩支。壹支往草原深處去隱居，再也不出。留在中原的這壹支逐漸被中原文化浸透，先後建立了歷史上最為輝煌的隋唐帝國。另外壹支，換名為契丹，建立了北方最大的國家。此時已過去數百年，為師只好又奔走天下，將契丹滅國。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沈積了幾百年的另外壹支居於草原深處的鬼方人卻回來了，自稱蒙古……”
　　談山色嘆道：“若非是為師千年來不斷的分裂鬼方，怕是真的難以控制了。”
　　小書童聽的心馳神往：“縱然如此強悍霸道，還不是被師父算計的滅國。”
　　談山色笑著搖頭：“為師現在就教妳算盡天下的第壹招，叫做誘。這壹個字，若是妳能大成便可縱橫天下。那些掌權者最不喜歡有人對抗他們，所以硬勸是不行的，會適得其反。妳要誘，時不時的提醒壹下他應該去做什麽。久而久之，這念頭就會存於他的腦子裏，早晚都會去做的。”
　　“妳只不過是誘導出了他心中欲望而已，他還要對妳感激，視妳為知己。會此壹招，天下無懼。”
　　小書童點了點頭：“弟子記下了。”
　　他問談山色：“師父，咱們就這樣離開，陳無諾不會阻攔嗎？”
　　“他會的。”
　　談山色眼神裏閃過壹絲幽幽恨意：“世上之人，對我戒備最深的卻不是陳無諾，而是張真人。我曾經化了壹個分身出去，是個白紙壹樣的人，只作為我遇到危險時候的壹個替換之人。世人不知，偏偏張真人算到了，所以他破了我的局。以壹株老桃木破我的局，真是讓人唏噓。我這分身已經沒了意義，所以我才會將妳找來。若分身還在，我還能縱橫天下幾百年，到時候妳也已經大成，不用那麽辛苦。”
　　“可是現在，我只能早早的將妳帶出來。為師天命將至，待我去後，這天下便交給妳了。”
　　他從懷裏取出來壹件東西：“這裏面是為師多年儲收之本命元氣，現在我把它提前交給妳。妳得此元氣，修為可直接提升至小天境巔峰。雖然妳還年幼，但天賦超絕，假以時日就能出江湖成大事。為師把未來交給妳了……我帶了妳十二年，用我壹身氣息養妳十二年，就是為了讓妳更容易接受我的本命元氣。十二年啊，多麽不容易……我對妳的重視，尤在分身之上，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讓妳出來……”
　　“可是師父，妳還沒有告訴我怎麽離開這裏，妳不是說，陳無諾必然會阻攔咱們的嗎？”
　　“是我而不是妳。”
　　談山色笑道：“他會阻攔的是我，他又不知道我有妳這個弟子。妳帶著我給妳的東西立刻離開，我為妳掩護。若是為師還能離開，便去這個地方找妳。”
　　他遞給鸞生壹個玉牌：“按照這個指引走，走吧，為師把最重要的事交給妳來做了。”
　　鸞生使勁點頭，抱拳壹拜，那壹刻眼神裏精光四射，野心畢露。談山色搖頭嘆息，轉身往另外壹個方向而去：“我去幫妳擋住陳無諾，妳要好自為之。”
　　鸞生哦了壹聲，轉身就跑。
　　談山色腳步壹停，回頭看了壹眼：“若是妳有絲毫不舍，我也不會害妳。”
　　幾分鐘之後，他給鸞生的本命元氣隨即爆開，氣息之濃超越了本身。靜園之中，陳無諾臉色壹變：“想走了？哪有那麽容易。”
　　他身形壹閃消失不見，朝著鸞生所跑的方向沖了出去。而鸞生感覺到那本命元氣釋放出來的那壹刻，撲通壹聲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師父，妳害我！”
　　談山色離開了皇宮，離開了金陵城，沒有回頭，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