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規劃

　　高長壽很早就想把妹妹嫁給李瑕，沖的當然不是李瑕的小小縣尉官職，而是品貌才能。
　　在他當時的設想裏，是想讓李瑕輔佐他的。
　　如果事情是這樣，從北面歸來之初，李瑕或已追隨他到了大理出謀劃策，提議在昭通、威寧壹帶建城、擴張實力，練就壹支強兵，再趁兀良合臺從宋境敗退時斬殺之，為壹方豪強……
　　但李瑕早就告訴過他，這些全都是瞎想，不可能實現。
　　不依靠宋廷的實力，成為壹方豪強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北地豪強何其多，史家、張家哪壹個不比大理國勢大？金國壹亡，也只能投效蒙古。
　　李璮之父李全，不甘投蒙，也只能投宋，壹朝起異心，便為宋廷所滅。
　　李瑕今日有此局面，原因在於以慶符壹縣之力得以養兵，借敘州軍、長寧軍為援，如他所言“倚仗大宋國力”。
　　個人之力再強，永遠比不上壹個大國之力。
　　李瑕壹開始就比高長壽理智、看得更長遠，所以他能讓高長壽來輔佐他。
　　這些道理，在看到了舍利僧起義的敗亡之後，高長壽也想明白了，這才同意了李瑕的提議。
　　但“九爽七公八宰相，三王壹帝五封侯”的高氏也有尊嚴，高長壽很希望妹妹出嫁時能體面。
　　聯姻要門當戶對的道理他最明白。
　　比如以李瑕的品貌能力，往後難免會有妾室，只怕還不少，高明月出嫁時若是嫁妝少了，這主母必要被人小瞧，多少會有些長遠的影響。
　　因此，高長壽提議等壹兩年，他打開局面，至少在外人看來風光些。
　　只要能在昭通、威寧壹帶立足，憑高氏在大理的聲望，必然能引吸到許多大理遺民投效。再加上李瑕在川蜀，高瓊在統矢城的商貿往來和糧草支援，打開局面不難……
　　對此高長壽還是頗有信心。
　　但李瑕現在就要把高明月帶走……
　　“非瑜，妳也知道，我高家的體面……”
　　“她留在這裏我不放心。”李瑕道：“威寧緊鄰大理，壹旦等阿術從交趾歸來，絕不容允妳在此屯兵，此為外患；烏撒部不是壹朝壹夕能完全馴服，此為內憂。內憂外患之地，太兇險了。”
　　“但讓女子未出嫁就跟在夫家身邊，我高家……”
　　“所以我說回慶符就成親。不過妳的考慮也有道理，加上這兩年戰事緊得讓人喘口氣的時間也無，確實可以聽妳的、緩上壹兩年。”李瑕道：“當然，最重要是看明月的意思，她該是願意隨我走的。”
　　高長壽沈吟了壹會，想來也只好如此，既能讓妹妹與李瑕同甘共苦、相濡於微末之時，也能等往後再風光出嫁。
　　“那好吧。”他終於還是答應下來。
　　李瑕點點頭，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
　　高長壽微微嘆了口氣。
　　破敵的喜悅在這壹刻消散了不少，他意識到，當此亂世，要尊嚴、體面，終究是要靠實力。
　　他都壹個多月沒洗澡換衣服了，帶著妻兒奔波於亂戰之中，連個遮頭的瓦片都沒，還何談高家的體面？
　　“談談怎麽在威寧立足吧。”
　　李瑕道：“不說今夜要歇口氣了？”
　　“這口氣是歇不下來了。”高長壽道，“想到勒余那囂張樣子，俘虜也先這個蒙韃的歡喜都去了大半。”
　　“叫妳莫說勒余‘桀驁’，妳就說他‘囂張’，更直白了。”
　　“妳我私下商議，這不能說、那不能說，還如何談？”
　　“好吧。”李瑕道：“妳需註意壹點，之後與烏撒部打交道，萬不能說我們打算自立，如今我們勢力太弱，直說了他們不信服。”
　　“那如何說？”
　　“我是宋官。”李瑕語氣認真，“我們背後是大宋朝廷。”
　　“呵呵，大宋。”
　　“妳信我要奮劍而取天下；將士們信我要當蜀帥；山民們信我是冥王轉世……但勒余不同，他表面上信鬼神，實際上對他而言更重要的是成為烏撒首領。
　　烏撒部百年間先歸附大宋，後歸附大理，有壹個特點就是欺軟怕硬。大理的勢我們已借不了了，得要靠大宋的勢壓壹壓他們。”
　　高長壽道：“我發現，妳平時稱‘宋廷’，要借勢了就稱‘大宋’，也是勢利之人壹個。”
　　“別與我說笑。”
　　李瑕道：“好在如今烏撒首領還是阿勒，他是個理智之人，考慮的是部民的利益。只要能與他談攏，可保妳在威寧立足。”
　　“阿勒老了，怕時日無多了。”
　　“他能多活壹兩年就好。”李瑕在地圖上點了點，“首先，我們壹定要牢牢把住可渡關，既能驅退外敵，也是為烏撒部守住門戶。這點阿勒能看明白，這會是他同意妳留在威寧的理由之壹。”
　　話到這裏，高明月與阿莎姽又推門進來。
　　高明月溫溫柔柔的，又點了壹支燭火放在桌上。
　　她可能是在外面偷聽了，可能沒有，總之是知道李瑕接下來有許多地形上的問題要問到她，正好進來了。
　　兩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了壹眼，眼神裏有些笑意，李瑕才接著說起來。
　　“其次，不要小氣，要用利益拉攏山民。這些山民都會種植，要多開懇田地分給山民。壹開始，烏撒部想要稅收就給他們。”
　　“真給？”
　　“給。有舍才有得。”李瑕道：“除了田地，其後便是生活用品，我會運來物資，妳與山民交易，不必要他們的錢，可以讓他們用勞力來換取。信我，宋境來的東西能讓他們願意為妳作勞力。
　　最後，是恩威並施，施行法規分寸壹定要拿捏好。我個人有兩個詞，‘尊重’和‘剛正’，不要將他們視作蠻夷，我們所作所為對他們是好是壞他們都明白。他們也不傻，妳太嚴，他們會反抗；妳太寬，他們也會鉆妳的空子。”
　　高長壽點點頭，道：“這點妳放心，我高氏治大理國百五十余年，便是與諸部山民打交道。”
　　“是啊。”李瑕道：“要治理這些山民，沒有比妳更適合的人選。”
　　高長壽笑了笑，莞爾道：“故而，妳要我世鎮雲南？”
　　“我認真的。”
　　“行行行，知道妳認真。”
　　李瑕道：“第壹步要做的是建城，位置……”
　　他語氣才躊躇，高明月已伸手在地圖上點了點，輕聲道：“我們剛才說的是這裏。”
　　李瑕點點頭，道：“對，就是在草海東北方向這片地方。”
　　高長壽看著地圖，微微壹楞，道：“選了最平緩的地方？連宋人都知道要把城建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