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拿捏

　　“宋瑞兄做得對，若朝堂上所有人……不，只要有大部分人能如宋瑞兄這般忠肅正氣，想必早年間榮王也不敢滅李家滿門，我睜開眼，看到的或是太平盛世。”
　　李瑕話到這裏，鄭重其事又道：“我希望有朝壹日，朝堂上之人皆是如妳壹般的正直之士，只須做對的事，不必管權力傾軋。”
　　這句話，他帶著些弦外之音。
　　但這弦外之音太遠，聞雲孫沒能聽到，只是認認真真地做了些許分析。
　　“榮王之所以如此，或與近數十年黨爭劇烈、手段殘酷有關。我輩為官，應扭轉此風氣，而非使其愈演愈烈，非瑜以為然否？”
　　“對，這是積弊。”李瑕道：“既然奏折已上了，也沒有多談的必要，等陛下徹查便是。”
　　“非瑜若有難言之隱……”
　　“有。”
　　李瑕應道：“宋瑞兄初入仕，只怕還不知我們這大宋社稷是如何？”
　　“不，我明白。”聞雲孫苦笑，道：“官家只怕不願我多事，但哪怕豁出性命，也該正國法。”
　　“好，那我來猜之後會如何，官家看過奏折、招妳進宮詢問，於是押妳下獄，以免此事傳開。妳想要的國法，不會有，我將死於暗殺……請宋瑞兄看著，我因妳而死。”
　　聞雲孫的臉色波瀾不驚，只久久凝視著李瑕。
　　之後，他開口，說了句題外話。
　　“也許……也許非瑜比我更通透，但家父常說，人不必活得太通透。”
　　“受教了。”
　　李瑕笑了笑。
　　是，他這個後世人，永遠不會有大宋士大夫對君王社稷的忠正。
　　但這個世道確實應該有……
　　彼此話說到這個地步，聞雲孫依舊彬彬有禮且真摯。
　　“若妳我能活下來，我想請非瑜喝酒。”
　　“好，慶賀我大宋還有國法。”
　　“告辭。”
　　李瑕目送著聞雲孫那端端正正的身影出了門，迅速轉身招過劉金鎖。
　　“出事了，但別慌。妳帶人把年兒、唐安安送到陶家巷，別讓人跟上。”
　　“大帥……”
　　“閉嘴，別問，按我說的做，去把我書房的文書都收了帶走，其余行李不要了。”
　　“是！”
　　“到陶家巷等我安排……”
　　李瑕說著，已快步趕回主屋，壹邊脫掉身上的官服，向年兒與唐安安道：“妳們跟著劉金鎖走。”
　　“郎君。”
　　李瑕已拉開匣子，拿出壹枚令牌放在身上，拿起幾套衣服，壹邊穿著，走到前院，隨手指了幾個護衛。
　　“妳們隨我出門。”
　　“是。”
　　壹行人迅速了出了門。
　　“散開，攔住尾巴。”
　　護衛們迅速散開，李瑕已快步拐過巷角，脫掉外面壹件衣服，隨手丟進壹戶小院，之後匯入街上的人潮。
　　他動作很快，但不慌張。
　　還有時間，他知道趙昀不會那麽快看壹個小官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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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內，受厘殿。
　　閻容今日沒有依計劃再去她的功德寺，只是蔫蔫地倚在軟榻上，撫著額頭。
　　她已無可奈何。
　　這輩子的壹切都是靠美貌得來的。
　　她這般美貌，也僅有帝王能消受，到如今帝王老了，也厭了、膩了、甚至恨她了，她便也沒了旁的手段。
　　在這不似冷宮又似冷宮的宮闕裏再住上幾年，往後……閻容已不敢想。
　　“妖妃，來陪我下雙陸唄。”
　　“幫我把經書拿來。”
　　“看經書做甚？轉了性子不成？”
　　“準備出家當尼姑，提前準備準備。”閻容悠悠嘆了壹聲，也不知是玩笑還是真心。
　　趙衿無奈地撇了撇嘴，擠到榻邊坐下，俯身抱住她，把臉埋到她身上。
　　“我不出嫁，我壹直待在這保護妳，行了吧？”
　　閻容捏了捏趙衿的臉。
　　“別捏我，陪我下雙陸吧？”
　　有宮娥匆匆進了殿，俯到閻容耳邊，低聲道：“貴妃，酒庫商閣長說……”
　　閻容楞了楞，起身，眼中已有光華流轉。
　　“去，將我的霞紗千褶裙拿來……不對，先把胭脂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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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城以北，酒庫。
　　李瑕坐在壹間酒倉之中，閉目養神。
　　他沒有太多動作，面色從容，仿佛是睡著了壹般。
　　良久，庫門被人緩緩退開。
　　李瑕睜開眼，轉過頭，見到壹個小宮娥正背對著自己在關門。
　　他楞了壹下，待對方轉過身來，才發現是閻容。
　　“怎麽樣？本宮這身打扮，可比那些小丫頭水靈？”閻容輕輕扶扶頭上的雙丫髻，又整理了壹下劉海。
　　她唇上還是抹了胭脂的，這壹笑，少女的嬌俏與她原有的妖冶融成了壹股奇異的美感。
　　“本宮來見妳，可是擔了天大的危險。”
　　李瑕道：“貴妃幫我個忙可好？”
　　閻容走到他對面的酒壇子上坐下，慵懶地伸長了腿，整理著裙擺，將壹條腿擺在另壹條腿上。
　　足尖從裙擺中顯出來，輕輕晃了晃。
　　“本宮可幫過妳好多忙了，前些日子，聽說妳中了箭，昏迷不醒，本宮急得不行，偏是壹個口信也無。”
　　“貴妃想要什麽？”
　　“妳說呢？”
　　“我做不到，貴妃離後位太遠了。”李瑕道：“這次只要幫我壹個小忙，我能做到的條件，貴妃可以提壹個。”
　　“本宮憑何信妳？”
　　“我每次都保了貴妃。”
　　“妳可是背叛了丁大全。”
　　“貴妃提條件，我能做的壹定做到。”
　　閻容笑了笑，轉頭看別處，不說話。
　　但壹會之後，發覺李瑕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偷看她，她便有些著惱起來，輕哼了壹聲。
　　“本宮只想要後位。”
　　“做不到，我保貴妃壹生安穩，如何？”
　　閻容不答。
　　李瑕道：“事急，不如貴妃先幫我，我們再談？”
　　“我看妳不急。”
　　“我若顯得急了，貴妃又要拿捏我。”
　　閻容得意地笑笑，偏頭問道：“願讓我拿捏嗎？”
　　李瑕閉上眼，點點頭。
　　“撒謊。”閻容輕罵壹聲，終於道：“說吧，要做何事？”
　　李瑕道：“有個叫聞雲孫的，上了封奏折，我想拿走這封奏折，回去改壹改，再放回去。”
　　“等著。”
　　閻容起身，拉開門，招了招手。
　　不壹會兒，門外響起關德的應喏聲。
　　閻容吩咐過後，重新栓上門，踱步到了李瑕面前。
　　“坐著，不許起來。”
　　“好。”
　　壹只手已撫到李瑕臉邊，輕輕捏著他的下巴，擡起他的臉。
　　“長得真俊，來服伺本宮。”
　　李瑕伸手攬住閻容的腰，壹拉，便將她拉入懷中。
　　軟軟膩膩。
　　閻容被硌了壹下，卻是有些驚駭，手在李瑕胸膛壹推，人已逃開。
　　她背過身理了壹下心情，方才回頭壹指李瑕。
　　“妳好大的膽子！當我是那等放浪……放浪婦人不成？敢毀我清譽，不怕……不怕死嗎？”
　　李瑕似有些好笑，偏過頭，任閻容在眼前擺作派。
　　他看得出，她自是沒打算讓他沾的，無非是想勾他的魂，教他死心塌地效忠她。
　　看起來風流嫵媚，很有手段的樣子。
　　但在李瑕眼裏，修為也就壹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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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容連著罵了好幾句，再擡眼看李瑕，見他還是那從容不迫的樣子，愈發有些著惱。
　　李瑕本該因她的美色神魂顛倒，對她服服貼貼才是。
　　偏是壹次又壹次沒能奈何得了他，今日手段用到這等地步了，他竟還能自持，也是不知該如何才能完全掌握他的心了。
　　目光落處，那少年郎倚在墻上，仿佛專心挨罵，姿態卻放松，微光透過瓦縫落在他臉上，那輪廊，反倒是讓她先覺十分意動。
　　袖子終於是拍在李瑕臉上，揚起壹陣香風。
　　“我想當上皇後，幫我嘛。”
　　“真做不到，貴妃換壹個條件……”
　　壹只玉手蓋在李瑕嘴上，閻容看著他，眼中已有水意。
　　“妳說……妳能保我壹世榮華富貴？”
　　有敲門聲響起。
　　“誰？”
　　“貴妃，是奴婢。”關德應道。
　　閻容直起身，瞥了李瑕壹眼，從容笑了笑，方才上前開了門。
　　“貴妃，來不及了，兩個時辰前那封奏折已被董宋臣擺在官家案頭，官家已在接見聞雲孫，將旁人驅了出來……”
　　李瑕起身便走，壹邊從懷中重新拿出那令牌準備離開。
　　“貴妃今日恩義，我記著，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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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此同時，選德殿。
　　顧奕、何仲景伏倒在天子面前，感受著那陰寒的怒氣。
　　“卑職有罪，沒能及早查清此事……如今看來，此事真不是四郡主所為。”
　　“近前來。”趙昀開口，卻不是馬上治罪，只是緩緩道：“堵上聞雲孫的嘴，押入皇城司秘牢。”
　　“卑職領旨。”
　　“秘派人擒下李瑕，再召忠王覲見……切記，不得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