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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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三百五十四章 番外篇·武士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8

  建統十七年,正月二十。
  海東路,尚慶府,昌原縣。
  離海邊不遠的山村中有壹座茅屋,殘破的土墻,茅草蓋成屋頂。
  屋門口曬著些黑乎乎的野菜。
  這日,茅屋的門卻是緊閉著的,入門處擺著壹張破木桌。但木桌上放著的卻是壹袋幹糧,旁邊還有壹大串銅錢。
  更裏面的榻上,呻吟聲響了好壹會兒之後停下。
  過了壹會,有個女子從榻上爬起來,收攏著頭發,道:“我去打水給妳洗洗。”
  她說的是高麗語。
  史恢拉住了她,同樣用高麗語答道:“不洗了,我壹會就要走了。”
  “妳下次什麽時候過來?”
  “不知道,也許壹年,也許兩年,也許不再來了。”
  “能帶我走嗎?”
  女人很溫柔地倚到史恢懷裏,把嘴湊在他耳邊,輕輕撓他的耳朵。
  史恢沒有馬上回答,留戀地撫摸著她光滑的背。
  他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還願意冒著風險到女人這裏來,並不是因為好色。更多的反而是留戀她的敬仰與愛慕。
  這裏實在是太窮了。
  初見時,這女人身上的布料連胸脯都不能蓋住。因此,他能理解她想要與他壹起離開的心情。
  “這次不能,得打仗了。”史恢道,“但打下了東瀛,我會再回來。”
  “倭人嗎?”
  “妳也知道倭人?”
  “倭人很兇狠的,妳要小心。”
  史恢聽高麗的官員說過,倭寇壹直在高麗沿海打劫,五十年前,高麗派使者到東瀛要求禁斷倭寇之後,稍有收斂。到了三十年前,倭寇再興,高麗無奈,只好築城於金州以防備倭寇。
  這正是他們這壹年來駐守高麗所做的,尋找向導,打探情報。
  此時低頭看去,史恢能感覺到女人的擔憂是出自真心,不由笑了笑。
  “沒關系,我是文職。”
  “文職是什麽?”
  “我走了以後,桌上的錢妳藏好。如果有人欺負妳就去找官府,妳放心,至少尚慶府的官員都是朝廷剛委派的。真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到港上去找駐守,報我的名字,但盡量別這麽做,會給我惹麻煩。”
  女人老老實實聽了,應下。
  史恢有些艱難地支起身,看著自己松弛的皮肉,開始穿衣服。
  女人很擔心他走了以後自己的生活,又貼了上來,晃動著她年輕的軀體。
  “等我回來。”史恢嘆息了壹聲,拍了拍她的肩,道:“如果錢用光了,妳就嫁人吧。”
  他出了茅屋,耳邊還盡是女人那語調溫柔的“思密達”在回響。
  走到海邊,他登上壹艘小船,搖搖晃晃劃回了合浦港。
  “老史,去哪裏了?”有校將熱情地打招呼道。
  “與縣城交接些軍務。”
  將士們沒人能想到他這麽壹大把年紀了還能出去找女人,轉頭又說起征東瀛之事。
  “都看了軍報了?大唐建國以來,還沒受過這樣的輕視。”
  “我想不明白,倭人真敢拒絕使者入境?”
  “不僅拒絕,還打起來了,直接對我們使者拔了刀。”
  “都打探清楚了,壹個叫宗資國的倭將,狂得沒邊了。”
  “……”
  唐使者與東瀛的沖突發生在對馬島。
  對馬島就在高麗與東瀛之間,離釜山只有壹百余裏,離九州島也只有不到兩百裏。
  唐軍正月二十二日從合浦港出發,正月二十四日便抵達了對馬島。
  ……
  “地頭,唐寇來了!”
  聽到戰報時,對馬島的島主宗資國正與幾個將領們跪坐著討論國事,聞言並不驚慌。
  “武士們,守衛神國的時刻到了,請諸君抱定必死的決心!”
  “嗐!”
  壹個個披著胴丸鎧甲的武士們紛紛用力答應。
  雖然他們經常縱容海盜搶掠高麗,但遇襲時還是能顯得正氣凜然。
  宗資國起身,穿戴好鎧甲,掛上旗幟,翻身上馬。
  武士們匯聚過來,漸漸匯集成了八十人的大軍,向海邊沖去。
  港口處,千余艘唐軍戰船將海面圍得滿滿當當。
  已經下船的唐軍士卒至少有三千人,正在分批向對馬島腹地進行,眼見壹支不到百余人的隊伍沖了過來,壹時卻沒有太大反應。
  似乎是唐軍主將楞住了。
  “為神國辭命,在所不惜!”宗資國再次激勵士氣。
  八十武士大吼著,紛紛張弓。
  他們很矮,手裏的弓卻很長,舉起來時仿佛有兩個人高。
  “射!”
  “砰砰砰砰……”
  數千人持火器圍殺八十武士,戰鬥並沒有持續多久。
  甚至顯得有些荒謬。
  但子彈射透了倭軍的鎧甲,他們壹個個倒在地上,卻沒有人轉身逃。
  似乎是明知寡不敵眾,特意來展示他們悍不畏死的決心的。
  “為神國辭命,在所不惜!”
  隨著最後壹聲嘶喊聲響過,留下滿地的血泊。
  八十武士,包括宗資國與他的兒子在內,已盡數戰死。
  ……
  大船上,史恢放下望筒,不由皺了皺眉。
  “大帥,看來倭人確實悍勇。”
  張貴卻是與身邊的通譯又說了兩句,道:“他真是自稱‘神國’?什麽夜郎自大的狗東西。”
  其後,搖了搖頭,以頗厭嫌的口吻啐了壹句。
  “腦子有病吧,打仗就打仗,哇哇哇的吵死了!哦,妳剛才說什麽?”
  史恢笑了笑,道:“倭人確實是吵死了,吵得我瓜腦子疼。”
  張貴點點頭道:“拿下對馬島不難,稍作休整,後日繼續出發,攻南面的壹岐島。”
  “喏!”
  ……
  就在這天夜裏,壹艘小船在風浪中抵達了壹岐島。
  “什麽人?!”
  “別殺我,我乃兵衛次郎是也,奉命來告訴守護代,唐寇已經入侵了對馬島。地頭率所有武士戰死了,就是來我來通知守護代。”
  很快,平景隆便得到了消息。
  他同樣顯出了願為國戰死的凜然之色,贊道:“宗資國的壯烈值得銘記!吾亦願揮動手中太刀守衛國門,爾等速將消息傳遞給執權,準備國戰!”
  “嗐!”
  就是在這樣壹聲聲“嗐”的應諾聲中,武士們迅速將消息傳遞而出,壹直傳遞到了鐮倉……
  ……
  這是東瀛弘安四年。
  如今的天皇是後宇多天皇,鐮倉幕府的執權者則是北條時宗。
  這壹年,北條時宗剛剛三十歲。
  回首他這三十年的人生,有八個字可以形容,即“平流進取,坐至公卿”。
  從他出生起,他的壹生就已經被他父親安排得明明白白。他雖不是長子,卻是繼室所生的嫡子,所以別名“太郎”。
  十歲,他擔任幕府要職;
  十壹歲,他父親借著制作鶴岡八幡宮供奉人名簿,明確了兒子們的地位排序以防有人心存非分之想。他排在最前,其後是他的同母弟。至於他的庶兄北條時輔,也就是那個有可能心存非分之想者,則排在第三位;
  十三歲,他父親出家,但已對權力交接做了妥善安排,讓人暫時出任執權並在他成年時交還最高權力;
  十四歲,他擔任連署,學習執權;
  十五歲,他被授予相模守之職,代表著京都朝廷承認他是幕府的繼承人;
  十六歲,他開始聽斷國事;
  十八歲,高麗使者攜蒙元國書抵達,他正式接任,成了所謂的戰時執權。
  這樣按部就班的人生並沒有什麽的挫折,卻很容易讓人以為所有的壹切都是自己壹步壹步努力掙來的。
  北條時宗很傲。
  他崇尚武力,繼位之後,他處理政務往往采用最簡單的辦法——殺。
  八年前,得知名越教時有謀反的意圖,北條時宗第壹時間派人把名越教時、及其兄名越時章殺死在宅邸之中。
  之後,查明名越時章是無辜的,北條時宗於是處死了五名武士,以堵悠悠之口。
  僅在四天後,他又派人殺死了他那個也許有非分之想的庶兄北條時輔。
  他認為,直接從肉體上消滅敵人是最直接的辦法。
  外交?
  亦是如此。
  從拒絕了蒙元的國書開始,北條時宗便早下令備戰。可惜,距離蒙元的戰爭威脅已過了快十二年,那所謂的大軍並沒有出現。
  蒙元早已經滅亡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個國號為唐的王朝。
  再次武斷地拒絕了新唐的詔諭,北條時宗早就知道這壹戰不可避免。
  當收到了壹岐島的消息,他骨子裏那好戰的血液已經開始沸騰。
  ……
  “可笑的中州人,明知道大唐的強盛早已不復存在。卻還沿用這個國號,後唐、南唐,乃至這個新唐也罷,終究不能長久。”
  北宗時宗正襟跪坐在席上,武士刀放在壹邊,面對臣下,正做著最後的戰前動員。
  “如今的中州人坐著胡凳胡椅,他們的土地已陷入了割據與衰敗,他們的文明雕敝。而恪守禮儀、發揚國風的是我們日出神國,可見春櫻與秋風易逝,只有日月長留。中州人卻還不明白這點,做著天朝上國的美夢。新唐皇帝比蒙元皇帝還要狂妄,蒙元只要朝貢,新唐卻還要東瀛稱臣。面對這樣無禮狂妄的要求。武士們,妳們該怎麽做?”
  “以吾之太刀,守衛神國之盛世!”
  眾臣依舊正坐,壹絲不茍的樣子,聲音卻很大。
  北條時宗很滿意,下令道:“傳吾命令,九州各國武士停止大番役,改為異國警固番役,輪流去北九州沿岸的築前、肥前等要害地區守衛。”
  “嗐!”
  北條時宗站起身來,最後喝道:“武士們,此為公戰,神國興廢,在此壹戰,望爾等熱血奮戰!”
  雖貴為執權,他的臉龐卻十分瘦削。
  “為公戰而死,在所不辭!”
  這是武士當權的時代。
  執權壹聲令下,各國武士迅速往九州島匯聚。
  仿佛要以熱血打敗強大的、擁有先進武器的、兵力充沛的敵人。
  ……
  二月初四,唐軍出征後的第十天。
  壹岐島,莊三郎城。
  攻島的戰事只持續了不到壹個時辰,火炮與火銃聲就已經平息了。
  壹岐島的守護代平景隆麾下的壹百武士戰死,臨時征召來的壹千兵力也已被擊潰。
  不少唐軍將領甚至連海岸線都來不及看到便收到了戰事結束的旗令……
  “這是天罰。”
  平景隆以沈郁的語氣說著,再次強調道:“那雷聲是天罰,不是憑武勇就能戰勝的!”
  他已退回了城中,卸掉了盔甲,跪坐在幹凈的青色榻榻米上。
  頭盔放在了壹邊,露出剃了個半禿的額頭。
  他手裏拿著壹把扇子,做著切腹的準備。
  先是飲了幾口酒,已聚起勇氣。
  其後,他煞有介事地擦了擦扇子,回過頭,向身後的三人道:“動作務必要快,壹死了之,匹夫可為!”
  “嗐!”
  平景隆於是深吸了兩口氣,大喝壹聲,將手中的扇子往腹上插去,用力劃動。
  他身後三人則是介錯人,是協助他切腹,以免他遭受太多的痛苦。
  扇子在平景隆腹上劃了兩下,大介錯人當即揮刀,“噗”的壹下,迅速地砍下了平景隆的頭。
  赤紅的鮮血灑出,象征的是武士的尊嚴與對家國的忠誠。
  平景隆雖沒能守護他的領土,但以他的血守護了他的面子。
  頭顱卻沒有落在地上。
  介錯人的刀法極好,還給平星隆留了壹塊頸皮沒有斷。因為武士們受佛教影響,認為頭與身子分開是不孝的。
  之後,小介錯人上前檢查了平景隆的屍體,大聲喝道:“守護代已經殉國了。”
  “當死則死,這才是真正的武士!”
  助介錯稱贊了壹句,開始收拾。
  ……
  “報,這裏的島主也已經自盡了!”
  有唐軍士卒趕到他的校將面前稟報道,語氣顯得有些敬佩。
  那校將正站在壹間閣樓上,卻是放下手中的望筒,搖了搖頭。
  “自盡個屁,他明明怕得要死,啐,虛偽!”
  說是這麽說,不壹會兒,平景隆的頭顱還是被他拎在了手上,帶到岸邊去見張貴。
  ……
  “占據了對馬島、壹岐島,我們的輜重便可從這條線路運來。”
  張貴已在與將領們商議下壹步的戰事。
  他其實是覺得壹戰可以平定東瀛,直接登陸搶奪倭人的糧草也可以。
  但出征前的戰略上已經交代得很清楚了,未慮勝而先慮敗,因此不敢大意,先說後勤。
  其後才是進攻。
  “依照計劃,先攻九州島。”
  張貴指點著地圖,道:“我們在肥前沿岸登陸,我的兄長與呂師夔則會在博多登陸。其後,集中兵力攻打太宰府……”
  史恢不由問道:“大帥,我在麻將軍麾下時,聽說姜元帥也會率水師前來,他在哪裏登陸?”
  “姜元帥的事,妳問我?”張貴難得在軍議時開了個玩笑。
  史恢皺眉沈思,看著地圖自語道:“怎麽看,也都只能在九州島登陸,九州島最近。”
  “目前還未收到消息。”張貴四下看了壹眼,漫不經心道:“琉求終究是太遠,也許姜元帥的消息還沒傳來,我們先攻九州島。”
  “是。”
  “休整壹日,初六出兵,我們先攻打肥前沿岸的松浦半島。”
  “喏!”
  ……
  二月初六。
  這是唐軍登陸九州島的第壹仗。
  松浦半島的守衛代佐誌房率五百武士迎戰。於唐軍而言,與八十、壹百武士也沒有太大區別,依舊是輕易擊敗了倭軍。
  但唐軍這次終於是俘虜了代佐誌。
  “不自盡了?”
  張貴得到消息有些詫異,道:“看來並不是所有倭國武士都不怕死。”
  史恢道:“我這就去審。”
  “壹起去吧。”
  “大帥請。”
  史恢以六十高齡還想學會倭語,可惜時日尚短,還不能致用。
  當然,軍中並不缺通譯。而佐誌房也很配合,很快便招出了重要消息。
  “十萬人?”
  史恢倒是吃了壹驚,訝道:“妳們倭國湊得出十萬兵力?”
  佐誌房又開始嘰裏咕嚕,道:“執權早就下了守衛的命訟,臼杵、戶次、松浦黨、菊池、原田的武士都已經趕來了,還有神社與佛寺的僧兵,總兵力據說是有十萬人。”
  張貴問道:“說清楚,十萬披甲?還是十萬又瘦又矮的民夫?”
  “武士也不會少的。”佐誌房鄭重其事道。
  史恢不由失笑,問道:“既然早有準備,為什麽我打到這裏就沒看到幾個像樣的兵?”
  “執權的命令上說,登陸以後都是山地,妳們補給不足,行進不易。到時武士們就能憑借勇武擊敗妳們了……”
  聽說了這樣的消息,張貴是否被十萬倭軍嚇到這估且不提。
  他首先是拿出地圖又看了壹會,再想到前兩日史恢提的問題,心中不由沈思道:“整個倭軍的防線都是集中在九州島。所以,姜才繞過九州從別處登陸嗎?”
  想來,九州島處在東瀛的最西邊,唐軍水師從西邊攻過來,肯定是在九州島登陸,敵我雙方都是這麽想的。
  張貴心中恍然,收起了地圖,暗道自己只需打好自己的仗就好。
  他起身,拍了拍佐誌房的頭。
  “好,本帥就去會會妳們的十萬倭軍。但,到時要是沒有這麽多兵力,我切了妳的頭。”
  “大帥,我說的都是真的!”
  ……
  大海茫茫。
  幾艘巨船正在海上航行。
  為首的是壹艘五千料的大福船,以福建盛產的優質柏木為材料,側面有鐵皮護板,除了防護還有壓艙的作用,增強船的穩定性。
  大船高大如樓,底尖上闊,共有四層。
  第四層上,擺著火炮、巨弩、猛火油桶等等壹應武器。
  大大的船帆底下,姜才正昂首而立,擡著長長的望筒往前看去。
  他懷裏放著壹封從北平寄來的戰略圖。
  戰略圖是李瑕畫的,他與包忠邦沙盤推演,終究是有作用,比如最終戰略便是出自他當時問包忠邦的壹句話——
  “鐮倉亦臨海,何不在鐮倉登陸、直取倭人執權中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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