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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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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暖意融融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臨安城春雨連綿。
  天色晦晦,江南美景也顯得昏昏暗暗。
  二月初依舊寒冷,雨水濺在身上冰涼刺骨。
  大內宮城中,天子儀駕正徐徐從內夫人閣趨往延和殿。
  宮城本就不大,這壹段路雖只有五百余步,儀駕鹵簿卻還是安排得很周全。
  擡著玉輅大驕的宦官有二十八人,前方引駕的,執華蓋的,捧著拂塵、香盒、金壺的……林林總總有近百人。
  終於,他們安全將天子送進了延和殿,沒讓壹滴冰冷的雨水落在那赤紅的天子履袍之上。
  趙禥穿赤紅常服,是因宋太祖提倡勤儉樸素之風,皇帝履袍並無太多花樣刺繡,以淡黃、赫黃、赤紅等純色為主,樣式簡約平淡。
  殿中暖意襲來,春光融融。
  賈似道起身,見禮道:“見過官家。”
  趙禥連忙賠笑,道:“賈相公久待了,這惱人天氣,朕來得晚了。”
  他在禦榻上坐下,自有美姬上前侍候他飲酒。
  今日程元鳳、葉夢鼎等人都不知求見了幾次,但這般天氣,趙禥不想見他們,推托自己病了。
  他前陣子夭折了個兒子,正在傷心之際,宰執們也不好相逼。
  也就是賈似道來,肯與他壹起飲酒作樂,而非壹天到晚板著臉勸諫,這才答應召見。
  舞樂起,又有宮娥為賈似道陪酒。
  君臣二人這才談起國事。
  “請陛下節哀,禮部定崇國公之謚號為‘廣沖善王’,不知可否?”
  賈似道最先開口提的,還是給趙禥那夭折了的庶長子之後事。
  這才是大宋朝如今壹等壹的大事。
  趙禥漫不經心聽著,只顧喝酒。
  他其實也沒見過兒子幾次。
  記得好像是在前年,搞大了哪個婢子的肚子,但具體是哪個婢子已不記得了。
  那時榮王與先帝還在,因此事發了火,但趙禥感覺得出來他們心裏其實是很高興的。
  當時只有葉夢鼎、楊棟那些人是真的很生氣,說殿下還未大婚,萬壹壞了繼位之大事如何如何。
  幸而有親生父親與兄弟殺了先帝,讓他直接當上皇帝了。
  至於那個孩子,記得去年年初出生的吧?
  小小壹只。
  當時看著就知道養不活,果然就沒養活。
  再生便是了……
  等趙禥喝到微醺,心情大好,賈似道也終於說完了那繁瑣的喪葬之事。
  之後,便獻上壹個錦盒。
  “臣深恐官家哀慟,特命人訪得壹自暖杯,以暖官家之心。”
  “好好好,快讓朕看看。”
  美姬打開錦盒,捧出玉杯。
  雪白的素手與那玉杯瑩瑩相襯,趙禥不由眼睛壹亮,吩咐美姬繼續倒酒。
  壹杯暖酒下肚,他砸砸嘴,像是突然想到什麽,連忙讓賈似道到近前敘話。
  “賈相公,快與朕說說,用這自暖杯飲酒可有甚功效?”
  “稟官家,此物價值連城自有原由……”
  賈似道掃了周圍美姬壹眼,湊過去低語了幾句。
  趙禥聽得大樂,眉飛色舞。
  看著官家那期待的眼神,賈似道心裏暗自譏程元鳳、葉夢鼎死板。
  要掌握這官家實在簡單,只須將其當成廝混於臨安歡場中最蠢、最色、最好騙的那個罷了。
  ……
  若非被李瑕陷害壹遭,之後又被打壓防範,賈似道早便能讓趙禥成為他的傀儡。
  但哪怕如此防範,近來趙禥還是漸漸感受到了賈似道的好。
  這樣壹個臣子,忠心能辦事,說話好聽,為人又有趣,對趙禥而言,比其它幾位宰執強太多了。
  “賈相公,朕要是早些把國事交給妳就好了。”
  趙禥愈發與賈似道親厚起來。
  “前些日子,宰執、大臣們都跑來說朕若不依他們的意思,便全都要請辭,弄得朕很為難啊……”
  賈似道忽然轉頭看了關德壹眼,道:“退下去。”
  關德壹楞,偷瞥了壹眼趙禥,強穩住心神之後,才不緊不慢向賈似道賠笑道:“官家還在說話,賈相公竟吩咐起咱……”
  “賈相公叫妳退下去。”趙禥轉頭喝罵了壹句,“妳們也都下去,朕要與賈相公說話。”
  他也只敢對宦官、宮人這麽兇。
  關德連忙低頭,眼中已綻出驚色,但也只好領著旁人退出大殿。
  賈似道不易察覺地笑了壹笑。
  聖眷已定。
  這壹年多以來,真正在朝中與他賈似道爭聖眷的人,根本就不是程元鳳、葉夢鼎等人。
  是關德。
  是李瑕留在朝中的勢力。
  若不是有關德每天在趙禥耳邊吹風,在李瑕離開臨安之後,賈似道只怕用不了壹兩月,便能請到聖旨,把那些老頑固們通通趕走。
  哪還能給李瑕壹年時間收復隴西、出兵大理、招攬關中?
  換言之,是關德在暗地裏給使絆子,悄摸地對付賈似道,才給了李瑕迅速擴張實力的壹年。
  賈似道有時候恨不能派人直接把關德除掉了事,但沒等他動手,趙衿竟是先跑來直接問他“舅舅想殺父皇留下的內侍?”
  “絕無此事。”
  當時賈似道就明白,是那妖妃在背後搗鬼。
  不能輕舉妄動……
  簡單來說,壹直以來,李瑕留在臨安的勢力與程元鳳都在打壓賈似道。
  這次,程元鳳與李瑕鬥起來,才給了賈似道契機。
  壹邊是重臣逼官家除掉李瑕,壹邊是關德不停為李瑕說話。
  那只有壹個結果,兩方勢力必然都會讓官家感到討厭,憎惡……
  ……
  看著關德被賈似道趕下去,趙禥咧了咧嘴,感到有些快意。
  他發現,他已經開始討厭關德了。
  壹個貼身內侍,不好好伺候著,不去多找些美酒美人,盡日摻和到國事裏。
  他這個天子,根本就不想理國事啊!
  煩死了。
  偏偏鬧到這壹步,趙禥也不得不理了。
  “方才朕說到哪了?哦,程相公說李瑕想謀反。賈相公,朕還沒問過妳,這事怎麽辦?”
  賈似道應道:“臣之所以讓關德退下去,因懷疑他與李瑕有所勾結。”
  他與趙禥說話,從來都很直接,盡量用最直白、易懂的話語。
  若再像以往與先帝奏對時,用些隱喻,萬壹眼前這個傻官家猜錯了就很麻煩。
  “賈相公也覺得李瑕要造反?”
  “李瑕做事從不聽朝廷調度,又在官家身邊安插人手,若不是為了謀反,臣想不出他是為什麽?是想要升官嗎?可官家早就想給李瑕升官了,他不肯,只想去川蜀,為的當然是謀反。”
  最後這句話,說到趙禥心裏了。
  ——程相公都答應讓李瑕當宰相了,他不肯,那比宰相大的,還有什麽?
  不由就是壹個激靈。
  其實,早在這之前,趙禥對李瑕的態度就已不同了……
  兄弟?
  他就從沒有對李瑕有過壹點點兄弟感情,壹絲壹毫都沒有。
  只是登上皇位之前,能信任的只有親生父親和兄弟,就這麽簡單。
  壹登基,這份信任就已經變了。
  換作別的皇帝,早該殺人滅口了。只不過,趙禥只顧著享樂,根本沒工夫去考慮這事情。
  李瑕也不煩他,只說要保護他,沒讓他再去想這事。
  這是他最滿意的壹點。
  為何滿意?壹開始趙禥也不知道,反正就很滿意,每天只享受帝王之樂,開心得很。
  近來突然發現,原來,在他心底裏,極度憎惡聽到李瑕的名字、極度憎惡見到李瑕。
  那樣壹個各方各面都強過他的人,壹出現就告訴他“妳的身世會讓妳失去壹切……”
  李瑕壹出現,帶給趙禥的就是這麽讓人憎惡的破消息。
  然後,李墉壹斧壹斧劈死了榮王,解決了這事……
  趙禥覺得這很好,又能當皇帝了。
  但經歷了這些是何感受呢?
  感受非常糟糕。
  李瑕帶給他的情緒,是嫉妒,是憎惡,是忌憚,還有恐懼,無比的恐懼。
  他只想什麽都不知道,把頭埋在美人懷裏,裝作無事發生。
  ……
  “這麽說,李瑕真要造反?可是,朕……可朕……真的不想對功臣動手。朕讓程相公不要去招惹李瑕,程相公不聽……李瑕很危險啊。”
  趙禥縮著腦袋,回想起榮王死的壹幕,又打了個哆嗦。
  他覺得程元鳳、葉夢鼎等人太傻了,偏要無事生非。
  賈似道看到了趙禥眼中的恐懼,眼中泛起滿意的神情。
  因喜歡這樣的官家。
  “右相確實不會做事,他派人去除李瑕了。”
  “除掉了?”趙禥大喜,追問道:“那李墉除掉沒有?”
  “沒有。”賈似道搖了搖頭,“今日,右相的消息還沒回來,但李瑕送了加急奏書,質問夔州路安撫使、兼知重慶府馬千為何殺官。官家未見右相嗎?”
  “嗝!”
  趙禥大驚失色,酒意瞬間消散,驚道:“什麽?!這不是朕的意思……朕沒有!朕朕朕朕……都說了要問壹問李瑕……不不……程元鳳要害死我!”
  賈似道閉上眼。
  他有些受不了了。
  天子沒天子的氣度,還有那程元鳳,派人對李瑕動手,結果呢,李瑕的奏章都到了,程元鳳的消息卻還沒到。
  靠這些廢物救大宋社稷?
  唉。
  “右相做得不妥,但說得沒錯。若不早除李瑕,李瑕早晚要殺到臨安……”
  “不,賈相公妳不懂。”趙禥喃喃道:“妳不懂的,李瑕也許並不想造反,朕……朕與他很親厚……賈相公妳不懂……”
  “臣懂。”
  賈似道忽然深深看著趙禥。
  趙禥又嚇了壹跳,忙道:“妳不懂。”
  “臣懂。”賈似道的語氣真誠而飽含忠心,緩緩道:“請官家信任臣,今日之事,只有官家與臣知曉,再無第三人。”
  “妳妳妳……”
  “臣對陛下赤膽忠心,請陛下信任臣。”
  ……
  殿外,風雨如晦。
  關德焦急地踱了幾步,心中預感更加不好。
  隨著近來愈發多地提到李瑕,關德已能察覺到趙禥對自己的態度變了。
  眼皮跳得厲害,眼看官家與賈似道短時間內根本沒有聊完的意思,關德終於咬了咬牙,轉身便急忙出宮。
  “快!快送我去吳山……”
  ……
  殿內,暖意融融。
  自暖杯擺在禦案上,翠亮有光澤。
  清水被倒入杯中,騰起壹縷煙氣,漸漸溫熱。
  “嗒。”
  壹滴血落入杯中。
  之後,又是壹滴。
  兩滴血便在這碧玉小杯中漸漸靠近,最後,融在壹處。
  趙禥瞪大了雙眼,滿是不可置信。
  “這,這……朕莫非是……我莫非是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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