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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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二百五十五章 腐肉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8

  嵩州。
  此處位於洛陽以南,在伏牛山北麓,因屬於嵩山起脈而得名。
  呂文煥如今便駐紮在嵩州以南的伊水河畔。
  而只要登上離著宋軍大營並不遠的三塗山,便能望到嵩州城。
  五月二十五日,翁應龍壹大早便登上了山頂,回營之後便又開始喋喋不休。
  翁應龍雖說是賈似道的幕僚,在朝中其實也有很高的官職,尤其這次是代賈似道前來督促呂文煥,態度便有些強硬。
  “呂元帥守襄陽多年,為國盡忠職守。為何如今到了收復失地之時,卻顯得畏畏縮縮?”
  “翁公啊。”呂文煥嘆息道,“妳實話與我說壹句,如今對李瑕用兵,就算真攻下洛陽、孟津渡,真守得住?真是為了收復失地?”
  “如何不是?”翁應龍道:“平章公已率大軍進入川蜀,而妳在河南配合,既可拖延叛軍回援的時間,又可削弱反賊的實力,為的當然是收復失地。”
  “我怕千辛萬苦到頭來卻只成全了外虜。”
  “這般說,呂元帥是故意不肯出兵了?”
  “怎麽會?我都已經率兵到這裏了。”呂文煥連忙向南邊拱了拱手,以示對朝廷盡忠,道:“只是嵩州城高兵精,不宜貿然攻城,需要從長計議。”
  翁應龍壹摔袖子,道:“我今日已看得分明,嵩州城中的唐軍根本寥寥無幾!”
  借口被揭穿,呂文煥沈默了下來。
  翁應龍神態焦急,卻又無可奈何,深深看了呂文煥壹眼,在帳坐下,嘆息道:“呂元帥,如今我身處呂家軍中,如果妳要殺我,不過是壹刀的事。”
  呂文煥大訝,道:“翁公,何出此言?”
  “妳若想要投降於李瑕,不若便殺了我投降。往後驅兵南下,直搗臨安,斷了趙氏三百年社稷。只當是先帝瞎了眼,白白信任妳呂家。”
  “我絕不做此叛逆之事!”
  這壹句說得擲地有聲,呂文煥臉色堅決,壹臉正氣。
  翁應龍目光看去,能看得出他此時確實是出於真心實意,這才稍感安心,道:“推心置腹地與呂元帥說幾句,若是這些話入耳難聽,也請呂元帥勿怪。”
  呂文煥點點頭,坐下。
  “李瑕確實是雄主,若有可能,連我也願降他,但可惜了。”翁應龍搖了搖頭,道:“我幾個兒子不成器,不學無術,且在鄉裏有些劣跡,得平章公提攜才蔭官入仕,賜同進士出身。而平章公說起李瑕為人時用了壹句話,水至清則無魚,那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
  這話沒有說透,但呂文煥聽懂了。
  就好比大宋是個病人,有壹身的腐肉,而若有人要代大宋新生,自不會要這些腐肉,無非就是割掉。
  翁應龍話語隱晦,但承認自己是塊腐肉了。
  “呂家之情形,還不同些。”翁應龍緩了壹緩,又道:“呂家之富,寶貨充棟宇,產遍江淮。我敢與呂元帥打個賭。”
  “什麽?”
  “若呂元帥今日降李瑕,李瑕必奉如上賓,到時收拾蒙元、驅兵南下,或真有可能攘括四海。然而,待到功成之日,必抄呂家之產業田畝,更甚者破門滅家不在話下。到時呂元帥悔之晚矣,便想保存性命而不可得。”
  呂文煥張了張嘴,壹時無言。
  只憑他對李瑕的了解,便知翁應龍說得不錯。
  “至於蒙元。”翁應龍又道,“終究只是外族。”
  呂文煥明白這話裏的意思,除了說蒙元的威脅比李瑕小,也是在說蒙元對待呂家的態度壹定與李瑕不同。
  蒙元可不管什麽腐肉、鮮肉,從來都是囫圇吞棗地壹口吞下,咬都不咬。
  從蒙元對待北地世侯的寬松態度便可知。
  而少有人意識到,呂家已經成了這世上最大的壹個世侯。
  說真的,站在呂家的立場而言,降於李瑕還不如降於蒙元……如果不考慮大義的話。
  而若考慮大義,則誰都不敢降。
  呂文煥再回想王蕘當時說的話,忽然意識到,王蕘根本就沒有勸降過呂家,可見李瑕並沒有向王蕘表示過願意接納呂家。
  壹瞬間,呂文煥覺得自己好沒用,耳根子好軟,誰跑來勸幾句都能動搖。
  他希望自己能像兄長那樣強勢,但做不到。
  “呂元帥。”翁應龍起身走近幾步,壓著聲音道:“我不是為了平章公勸妳,我是站在呂家的立場上為妳謀劃。”
  “妳覺得,我該怎麽做?”
  “今日是宋臣,便竭力為大宋盡忠。如此,便是來日萬壹有變,也無人可指責呂元帥壹句。”翁應龍道:“不攻洛陽便不得罪李瑕嗎?謬矣。”
  呂文煥竟有些豁然開朗意,點了點頭。
  他終於開始考慮真正出兵討伐李瑕之事了。
  ……
  翁應龍走出呂文煥的大帳,卻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他們這些說客自己心裏清楚,壹件事怎麽說都行,嘴唇壹張,正話、反話都能說。
  呂家該不該降李瑕,說有何用?
  關鍵還是看形勢。
  就好像北面世侯降李瑕難道真是為了大義嗎?還不是因為大軍壓到面前了。
  現在呂文煥就是形勢還沒到那壹步,還能挽回。
  他翁應龍就是來挽回的。
  ……
  就在次日,黃公紹也趕到了呂文煥大營中。
  他是先趕回了南陽,之後再隨快馬來的,這壹路風塵仆仆,他那漂亮的胡子已經亂糟糟揪在壹起,失了原本風度翩翩的模樣。
  翁應龍壹見他的模樣便訝道:“黃公,這是?”
  “為國奔勞,顧不得這些了。”黃公紹擺著手,道:“我有重要消息要報呂元帥。”
  “進去說吧。”
  若說翁應龍是從利益得失的角度說服呂文煥,黃公紹則是從戰局分析著手。
  他壹進帳,便請呂文煥拿出地圖來。
  “元帥請看,在我離開元軍大營時,其主帥伯顏已經駐紮在中牟城。”
  “離鄭州已經很近了。”
  “不錯,算時間,元軍已經抵達鄭州城下,此時正在全力攻城。”黃公紹道,“而唐軍已沒有大將守鄭州城,官職最高的是其負責輜重的陸秀夫,兵力在壹萬人以下,其余全是民夫。”
  “張玨呢?”
  “被伯顏虛晃壹槍引到山東境內了,如今只怕還在攻開封。”
  呂文煥心中隱隱生出些疑惑,問道:“鄭州城屯積了很多糧草?”
  “不少。供應張玨部的糧草都屯積在鄭州。”黃公紹道:“但元帥可知何處更多?”
  他點了點地圖上的洛陽。
  “供應唐軍北路的糧草則全是從水路到洛陽,再由孟津渡北上。而隨著伯顏攻打鄭州,已有不少唐軍從洛陽去支援鄭州了。”
  聽到這裏,呂文煥忘了方才心中隱隱生起的想要了解的事,轉而問道:“消息可靠?”
  “伯顏的探馬打探到的,元帥只需要派探馬往洛陽壹探便知。”
  呂文煥原本沒打算攻城,因此不知洛陽原有多少守軍。
  但帳中眾人都很清楚,唐軍守軍的人數必不會多。
  ……
  兩日後,探馬歸來,匯報了洛陽附近的大概情況。
  呂文煥深思良久,終於決定出兵。
  他第壹步要攻占嵩州,然後據嵩州而攻洛陽。
  且要快,以免伯顏擊敗了陸秀夫,鄭州的唐軍撤回洛陽。
  ……
  鄭州城外,戰事已持續了三日。
  陸秀夫已經接應了從中牟回來的兵馬與民夫,卻在退回鄭州城的路上被元軍包圍了。
  但鄭州城外的地形確實給了他不少助力。
  從豫湖向西北退,壹路上先是龍子湖,後是龍湖,且周圍都是水澤。唐軍就這樣沿水而行,邊戰邊退。
  而到了龍湖,就已到了鄭州城北。
  這壹帶也叫圃田澤,是先秦天下九澤之壹,《詩經·鄭風》中的“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壹人,清揚婉兮”寫的便是此處。
  元軍壹時難以擊敗他們,於是堵截了從龍湖到鄭州城的道路……
  看著這種情形,範學義深感慚愧與憂慮。
  他認為陸相公是為了接應自己而被堵在鄭州城外,而城中再無高官大將坐鎮,只怕難以防禦。
  但當他將這種憂慮說與陸秀夫聽時,陸秀夫卻只是搖了搖頭。
  “無妨,我本也不擅長指揮打仗,而且這個地形不錯。”
  “老師,學生不是很明白。”
  “自己想想。”
  陸秀夫在學生面前顯得不像平時那樣莊重,疲憊地揮了揮手,獨自走到壹邊望著遠處的營火。
  這是在夜裏,他們剛結束了壹整日的廝殺,累得恨不能在這泥地裏倒下就睡。
  陸秀夫知道自己要熬到極限了。
  他甚至還在心裏想勸伯顏幾句,“妳退了吧,妳還能回草原,而我們漢人絕不會放棄中原……妳就認輸吧。”
  就這樣又苦熬了壹日壹夜,到了下壹個清晨,正在攻擊他們的元軍忽然歡呼了起來。
  “攻下鄭州了!”
  “攻下鄭州了……”
  陸秀夫壹驚,睜大了眼便楞在那兒。
  “陸相公?”
  “陸相公!”
  “快,扶陸相公到後面……”
  ……
  “攻下鄭州了!”
  元軍的歡呼聲中,伯顏無奈地閉上了眼。
  他已經得到了探馬的消息,張玨的兵馬已經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了。
  但伯顏還是打算試試能否在退兵之前殺敗陸秀夫。
  他壹邊做著迎擊張玨的準備,另壹邊卻命令阿裏海牙散布假消息,摧毀陸秀夫的軍心。
  “丞相!”
  忽然又有騎兵狂奔過來,大聲報信道:“唐軍來了!”
  大地已經有了隱隱的震動。
  其後,阿裏海牙的捷報還沒傳過來,而張玨的大旗已經在天地交界處出現了。
  “迎戰!”伯顏下令道。
  元軍中號角聲大作,原本列在後方的騎兵早已轉身,向奔來的唐軍迎了過去。
  伯顏也下了望車,親自翻身上馬。
  從看張玨來得這麽快,他便能猜到自己被對方將計就計了。
  他畢竟是伯顏,敢來攻鄭州,便考慮過張玨有及時回防的可能,早有準備退路。
  但這壹退,大元會失去最後的反擊機會。
  壹切的戰略都已用盡,事到如今還能否為國事再爭壹爭,就只能靠最後的力氣與勇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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