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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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春寒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壹轉眼,年節已過。
  這壹年是大宋鹹定二年,辛酉,雞年。
  正月初五。
  利州。
  清晨,皮豐壹覺醒來,只見已壹歲半的兒子不知何時被他婆娘余氏放到榻上,正在往自己頭上爬。
  他哈哈大笑壹聲,抱起兒子就將那嫩嫩的小腿往絡腮胡子上刮,逗得兒子咯咯直笑。
  “哈哈,我虎兒,小虎兒。”
  余氏正坐在壹邊納鞋底。
  因皮豐如今任利州寧武軍部將,每日領士卒往山道上操練,最是費鞋底。
  “我漢子,明日要歸營了,今日初五,再去給安撫使拜個年?”
  皮豐已坐起身來,道:“我婆娘這話說的,好像我營房有多遠似的,安撫使日日能見到,哪在這年節跑去給他添亂。”
  “也是。”余氏點點頭,又低頭納鞋底。
  夫妻二人都不是話多的,皮豐起身自拿了塊案上的糕點吃,覺得這大過年的家裏不熱鬧,打算開口說些什麽。
  “今這日子好過啊,隨手就有吃的,當年我在雲頂城,山頭上啥也沒有,那日子過了五年,五年,哪曾想過能有今日,那年蕭將軍被姚畜生害死了,李大帥來……”
  這些話,余氏都不知聽過幾百遍了。
  皮豐也只會說這些,從李大帥入雲頂城到收復利州,他能說上整整壹天。
  “當年哪想過還能娶上婆娘,但打成都前,李大帥說了打下山,讓我們都娶上婆娘。可惜弈將軍沒熬住,他那甲太重了,跑不動……”
  余氏道:“也虧得我漢子能打仗,打回了利州,就是選婆娘時挑了我這醜兮兮的驅口。”
  “說啥呢,我那不是看妳……腚大嘛,娘說的,娶婆娘得娶腚大的,妳看我虎兒多壯。”
  皮豐說著,這才想到壹樁事,又道:“今日營裏唱大戲,帶妳娘倆去看看吧?”
  “不去,回頭我漢子又得送我們回來,多折騰。”
  “不折騰,大過年的,熱鬧熱鬧,這家裏多冷清。”
  “我漢子要熱鬧,要不,我們再生壹個?”
  年都過了五天了,皮豐不願再折騰這些,道:“虎兒精神著,還是去營裏看大戲,要不我去把院裏柴劈了。”
  他放下兒子,披了衣服大步走到院中,掄起斧子掂了掂,莫名地竟有些失落。
  這日子當然是好,以往做夢都想。
  但就是忽然覺得,當年打成都、打劍門關、打利州時更有勁。
  如今軍營裏都他娘是些新兵蛋子,練了壹批,拉走,再拉壹批……哪像攻劍門關的時候,幾十個兄弟跟著楊奔從那萬丈深淵跳過去。
  “嗒。”
  壹根柴禾被劈裂在地,皮豐轉頭壹看,見新柴不多,起意想去山上再劈點,才想起來家裏今年用了蜂窩煤。
  力氣終是沒處發散,悶得很。
  “咚、咚、咚……”
  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部將!部將……”
  “怎地?蒙韃子打來了?”
  “瞧部將說的,哪能打到利州來……”
  皮豐聽親兵附耳壹說,眼壹瞪,頭已猛擡起來,舉步便外往跑。
  “去給我找匹馬來。”
  ……
  馬蹄聲急促,領著十余守軍出城直奔了五裏地,皮豐壹扯韁繩,翹首以望,果見前方煙塵滾滾,壹隊騎士沿嘉陵江襲卷而來。
  “真是大帥來了?安撫使沒說啊。”
  皮豐遠遠已望到了那隊伍有二十人,壹人三騎,個個都是精銳。
  最前方壹人他還認得。
  “陸?陸小酉!”皮豐不由大喊。
  他與陸小酉並不算熟,對方是瀘州軍出身,只在打成都之後合練時見過幾次。
  但今日再見,皮豐卻覺心潮澎湃。
  他努力尋找著李瑕的身影,終於,只看到李瑕正擁著壹個瘦小的男子共乘壹騎?不由十分疑惑。
  直到那隊伍近前了,皮豐才認出那該是個男裝打扮的女子,不由又想帥府夫人真是巾幗英雄。
  ……
  “籲。”
  “寧武軍部將皮豐!見過大帥!”皮豐壹抱拳,吼得很是大聲,想了想還補了壹句,“見過帥夫人!”
  “不必多禮。”李瑕翻身下馬,上下打量了兩眼,道:“妳如今騎術不錯。”
  “小人……末將記得大帥說要練騎兵,復失地!”
  李瑕聽著這洪鐘般的聲音,笑了笑,道:“精氣神沒丟,很好。我未告訴孔仙我來了,妳怎麽還出城迎我。”
  “若大帥到利州城門前了末將還不知道,末將這部將不當了。”
  “邊走邊談,說說利州情形如何。”
  李瑕沒有再與張文靜共乘,翻身上了另壹匹馬。
  皮豐連忙策馬跟上,落後著李瑕半個身位,壹邊說著利州近來之事。
  偶爾李瑕故意提速或放緩馬速,皮豐也能保持著這半匹馬的差距。
  漸漸地,利州城已然在望。
  李瑕毫無猶豫,徑直驅馬進城。
  只看到皮豐的熱忱,聽他說如今的生活,便可知利州的選擇,孔仙的選擇……
  ……
  孔仙就站在利州北城門處。
  他亦是忽然得知李瑕已到利州的消息,身上還穿著便裝,靴子上還滿是泥土。
  在去年六月,孔仙往漢中送妹妹成親,之後劉元禮奇襲漢中,他便已與李瑕會過面;
  而在年末,他收到程元鳳來信之後,亦是收到了李瑕的信,對許多事也心裏清楚。
  “竟真是大帥來了,本以為是元宵之後才到。”
  “擾得孔安撫沒能過好年了。”李瑕上前,與孔仙相互見過禮,道:“此行還要去成都、敘州、重慶,不早出發不行啊。”
  “明白,大帥帶的人手少了。”
  “無妨,人帶多了,又要攜輜重馬車,走不快。”
  孔仙眼神愈添敬重,擡了擡手,道:“請大帥隨我上城頭如何?”
  “好。”
  李瑕應過之後,方才向城頭看去,只見上面都是披甲執箭的利州守軍。
  壹桿大旗飄揚,上書壹個“宋”字。
  舉步走過石階,入目便是城外的嘉陵江。
  而城頭上,壹列宋軍正押著七名被五花大綁的官員。
  隔得還遠時,孔仙已壹個個指過去。
  “利州通判,鐘興賢;簽書判官廳公事,戴恂;錄事參軍,江正誠;州學教援,莊逸夫……”
  “他們犯了何事?”
  孔仙請李瑕走了幾步,站到墻垛邊,壓低聲音說起來。
  “鐘興賢之兄,在朝中任右諫議大夫。年底,鐘興賢收到其傳書,向我試探大帥心意,之後,聯絡了利州諸官員……直到正月初二,他串聯了參軍江正誠,我實在不敢再縱容……”
  李瑕認為孔仙的處理頗有不妥,但也沒說什麽。
  “信呢?”
  “大帥過目。”
  李瑕接過,看了壹會,再次掃了那七人壹眼,舉步上前。
  ……
  城頭風大,春寒料峭。
  鐘興賢只穿了單衣,感到冷意。
  他瞇了瞇眼,遠遠看著孔仙與高挑挺拔的年輕人說話,不免好奇對方是何人,能讓壹路安撫使舉動恭敬。
  但看到對方漸漸走近,鐘興賢才恍然回過神來。
  “李節帥?是李節帥否?為何與孔安撫擅自擒拿朝廷命官?!妳莫忘了妳食朝廷米祿,受先帝重恩!”
  “李節帥,萬不敢犯叛國大罪啊,蓋世功勛,壹朝掃地……”
  而隨著李瑕與孔仙越走越近,七名官員已有人開口喝罵起來。
  “李瑕,妳欲效吳曦否?!孔仙,妳欲助紂為虐……”
  “……”
  李瑕已上前,伸手,解開鐘興賢身上的繩索。
  幾名官員都楞了壹下,紛紛看向鐘興賢,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了。
  眼前這人不是李瑕?但看那相貌舉止與威風氣度,正是傳聞中模樣。
  “鐘通判,今日雖初次相見,妳的政績我卻早有耳聞,屯田安民之事妳辦得很好;戴簽書,去歲有士兵搶奪民財殺人滅口的案子,妳判得很好,正該如此嚴明軍律;莊教諭……”
  鐘興賢又是愕然,擡頭看向李瑕,臉色再次沈了下來。
  “李節帥,此事妳與孔安撫必須給我們壹個解釋……”
  李瑕不等他說完,擡起手中信紙,道:“該是諸位給我壹個解釋才對,為何相互串聯、指責我欲謀反?!”
  鐘興賢倒未想到李瑕如此直率便提出“謀反”二字,沈聲應答。
  “這信上所言,樁樁件件又有哪件不實?當年,吳曦暗懷異誌,依附韓侂胄而返還蜀地,樞密院何相公覺察其意圖,極力阻撓,吳曦遂厚賂右相,得任興元;而妳,占據全蜀,厚賂官家貼身內侍,為謀川陜處置使,縱容官家,從不肯直言,如何不是暗懷異誌?!
  蜀地財賦本由宗室親王總領,吳曦想方設法,使財賦隸屬宣撫司,手握軍權、財權。而妳,任川蜀以來,以戰亂之名,始終不肯將財權下放至轉運司,制置府總領,兩年不肯轉運錢糧入朝,反不停向朝廷卡要錢糧。
  妳與吳曦相類,以厚祿收買兵卒、聽調不聽宣、傲待朝廷下派之監察官員、於軍中安插心腹……妳比吳曦更甚!禁官錢入蜀、擅免稅賦以博民心、擅自動兵隴西、勾結蒙古世侯,樁樁件件,反心昭然若揭,猶惺惺作態,當廟堂諸公與我等是瞎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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