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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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三百壹十三章 篩除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8

  鐘聲是從襄陽城西的鐵佛寺中傳出來的。
  寺廟雖然是在護城河之外,周遭卻並不荒涼。
  襄陽城本就小,許多百姓都生活在城外,戰亂來了便避往寺廟或是硯山。
  “咚!”
  當唐軍的士卒們合力抱著大木梁再次撞響了大鐘,百姓們便從樹幹後探出頭來看著。
  他們都聽說了,這是讓呂文煥投降的時間期限。若呂文煥再不降,這仗還得繼續打下去。
  於是壹道道目光望向了襄陽城的方向。
  若仔細觀察這些百姓的眼睛,其實不能從裏面看到諸如期盼、擔憂這類的情緒。太多的苦難和長年的饑餓是種消磨,磨得人只剩下麻木。
  終於,高掛在城頭上的壹桿宋旗晃了晃,倒了下去。
  “降了?”
  “不打仗了,不打仗了!”
  人們雙手合什,有人跑去拜寺廟裏的大佛,有人跪地感謝呂文煥。
  不論如何,戰事終於要平息了。
  “臨漢門開了!”
  “拱宸門開了。”
  壹座座城門被打開,“鐵打的襄陽”終於卸下了它的防備。
  “大帥,楊僉判又寫了首詞,言檀溪鐵佛寺三聲鐘響,江北從此太平,往後能傳為壹道佳話。”
  高長壽從南面文昌門入城,這次聽著部將的述說卻已有些不耐煩,道:“這些宋人,文縐縐的。”
  “末將覺得好,往後有人路過這口大鐘,都能提起我們平天下的功績。楊僉判說可以立個碑,讓鄉親們知道往後能過好日子真正該感謝的是誰。”
  “那就立個碑。”
  高長壽心裏也覺得好,面上卻不顯,沈著臉道:“讓襄陽所有將領來見我。”
  “是,呂文煥已在山南東道樓前候見。”
  山南東道樓位於襄陽城正中,乃是為紀念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而建,青磚築臺,巍巍壯觀。
  此時樓前的青石板路上已站了數十人,俱是壹身白衣,垂手而立。正是呂氏子弟與城中將領們。
  “宋京湖西湖安撫使兼知襄陽府呂文煥,秉四海壹家之念,願攜襄陽軍民順應天命,歸順大唐……”
  高長壽勒住韁繩,有些警惕地打量了呂文煥壹眼,只見他雖披頭散發,氣場卻不弱。
  雖說是投降了,呂文煥卻沒有半點卑躬屈膝的姿態,神態中透露更多的是壹股正氣。
  高長壽難免心生不悅,駐馬於這些降官降將們面前,也不出言安撫他們,只是倨傲地仰了仰頭,接過納降名冊,對照著他們點名。
  還沒點幾個名字,他忽然眉頭壹皺,喝道:“荊湖都統制範天順何在?!”
  隨著這句話,周圍的唐軍士卒紛紛按刀,作準備迎戰之態。
  有宋軍大將還未投降,那就有反抗的可能。
  也許範天順此時正在埋伏、準備偷襲高長壽也有可能。
  呂文煥往後看了壹眼,連忙拱手,道:“大帥放心,城中士卒皆聽我號令,士卒們皆不願與王師作戰。範天順調動不了人手反抗。”
  高長壽並不信任呂文煥,只等自己的部將探查的結果,同時繼續點名。
  除了壹些已戰死的將領,沒到的幾人之中,湖北提刑使呂師頤的身份最值得註意。
  “呂師頤呢?可是不願歸附故而逃匿了?”
  “萬萬不敢,他膽小,已嚇暈過去了。”
  此時卻有部將回來,向高長壽稟道:“大帥,範天順自盡了……”
  ……
  高長壽親自到範天順的住處看了看,屋子很小,布置簡陋。
  壹副舊舊的盔甲擺在地上,範天順是穿著官袍自縊在房梁上的。
  牛富上前將屍體抱壹下,喚了兩聲未得回應,不由大哭。
  範天順告訴他“生為宋臣,死則為宋鬼”,至少範天順自己是做到了。
  呂文煥站在門外沒有進去,默默看著這壹幕,臉上浮起了慚愧之色。
  範天順只領了宋廷壹份俸祿,呂家卻是在宋廷的倚重之下富可敵國。若襄陽城真需要有人以死報國恩,至少不該是範天順。
  “厚葬他。”
  高長壽也是嘆惜了壹聲,不敢再那麽倨傲。
  他相信若是蒙元來犯,襄陽城中這些將士壹定會有人奮不顧身、拼死抵抗。
  他率王師南征,又不是蒙元敵寇,不好輕易就在心裏認為哪個歸順者是為國家大義,哪個又是因貪生怕死。
  “大帥,呂文頤到了。”
  高長壽轉頭看了壹眼還沒被搬出去的範天順的屍體,沒來得及開口,已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大哭聲。
  “罪人呂文頤,拜見大帥……罪人誠心歸順,請大帥饒命……”
  只見壹個穿著絲制中衣的年輕男子已擠過降臣的隊伍,跪倒,雙手覆額抵在地上,只有屁股舉得老高,顯得非常虔誠。
  “起來吧。”高長壽道:“妳等歸附之後如何授官,還需待朝廷考校。但我提醒妳等壹句,若還有屍位素餐,甚至於欺淩百姓者,休怪王法無情。”
  “不敢,罪人壹定不敢。”呂師頤起身後連忙賠笑,顯出卑躬屈膝之態。
  此時又有士卒匆匆趕來,將壹封信交在高長壽手裏。
  “大帥,發現壹個船夫想偷偷撐船離開襄陽,我們在他身上搜出了這封信。”
  高長壽接過那封信,只見是寫往九江的,封上寫著“次兄文夔親啟”,字不好,也不算太難看。
  再看信上內容,卻是痛陳李瑕之苛刻、欲抄沒呂氏之財產,追究呂氏子弟過往之劣跡,提醒呂文夔不論是投降還是反抗,先得想辦法把家財藏匿起來。
  末了,還提到了潯陽橋附近壹戶人家,讓呂文夔將其處置清楚,莫讓對方“捅出婁子”。
  壹封信看罷,高長壽先是看了呂文煥壹眼,只見呂文煥面無表情,像是並不清楚這信上的內容。
  再看呂師頤,已抖得和篩子壹樣。
  高長壽上前,伸手按住呂師頤的背,將他推到呂文煥面前。
  “寫這封信,便沒想過有可能會被我截得?”
  呂師頤嚇得尿了褲子,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他從小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什麽都是輕易得到,哪有想過這些。
  高長壽又問道:“能犯這種疏漏,是有人陷害妳?”
  呂師頤壹楞,倒沒想到還能這樣解釋,連忙道:“我是冤枉的……”
  呂文煥壹聽,暗自搖頭,心道呂師頤慌不擇言,壹遇事就這般胡亂攀咬,怕是保不了了。
  高長壽拍了拍呂師頤的背,道:“我理解妳,家中富貴、日子過得好,自然是舍不得丟了。但這世道得變壹變了,不然我南征為何?”
  “我……”
  呂文頤亂了陣腳,連如何狡辯也不知道,只會哇哇大哭,道:“大帥,我冤枉啊!”
  “押下去查!”
  “大帥,饒命,饒了我這遭吧。”呂師頤重新跪倒在地,哭喊道:“叔父,救我,救我……”
  此時牛富正與王福搬著範天順的屍體出來,恰碰到兩個士卒在拖著呂師頤出去。
  牛富低頭看了眼範天順那張至死猶堅毅的臉,再看呂師頤那涕淚橫流的窩囊樣子,只覺對比未免太過強烈。
  他忽然明白過來,對與錯,不在於降或不降,而在於心中是否有“義”。
  範天順心中所為的大義是忠誠、名節,於是殉了趙宋社稷。
  而心中無大義者,朝廷自會有辦法壹壹甄別,呂師頤便是今日未露馬腳,早晚也逃不過。
  最後能走到壹起的,往往都是誌同道合之人。
  天下已分裂了太久,當有人振臂高呼,讓誌在收復河山者看到了希望,那自然是江河入海,匯聚到壹處。
  ……
  硯山上的壹抔黃土蓋住了範天順的屍體。
  漢江邊的壹根長桿掛起了呂師頤的頭顱。
  襄樊的宋軍則要重新被整編,很大壹部分會被遣散,解甲歸田,唯有青壯被編為水師。
  因為呂文煥為了守襄樊,征用了太多的民夫。接下來的南征,高長壽卻沒有供應太多兵力的錢糧、船只。
  數十年的戰亂下來,天下更需要的是休養生息。
  三月初三,呂文煥攜子弟部將踏上了北上面君的路途時,漢江上已不見烽火、戰事。
  踏上漢江北岸,擡眼望去,遠處的田地裏到處都是耕耘正忙的農夫。
  “開船喲!”
  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歌聲。
  呂文煥轉頭看去,只見漢江上漁舟點點。
  “開船喲!”
  “漢水白離離,月落山黑時。堤頭石不平,走馬誰家兒。”
  “儂住襄門西,而在漢水北。浮橋不著纜,郎詎得儂識……”
  這是久違的漁歌。呂文煥鎮守襄陽多年,壹共也未聽到過幾次。
  今日聽了,他便覺得不論世人怎麽看他做的選擇,至少他問心無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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