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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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復家鄉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6

  阿答胡今夜喝多了酒,睡得很早。
  他確實沒想到那些“藏在盔甲裏的羊羔”會在今夜攻城。
  算宋軍的行進速度,到成都城下還有六七日,還要再紮營下寨、造攻城器械。
  阿答胡覺得,想要放開來殺宋兵還要再耐心等著。
  然而,睡到半夜,士卒的驚呼聲吵醒了他。
  “都元帥!宋軍已開始攻城!”
  “什麽?!”
  阿答胡翻身而起,亂糟糟的胡子上還粘著碎肉屑。
  他恍然以為是在夢中,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都元帥,是真的,宋軍已攀上東城城墻……”
  怒火頂上阿答胡的腦門,他瞬間清醒過來,下令全城禦敵。
  就在他披甲之時,壹道道急信又報過來。
  “報!宋軍已打開城門!”
  “額秀特!”阿答胡壹邊拿起頭盔,壹邊向外沖去,滿嘴唾沫橫飛大罵道:“額秀特,哪能這麽快?!”
  “報!”又是壹名蒙軍士卒狂奔而來,“都元帥,大股宋軍開始進城了!”
  阿答胡提起彎刀大步出了府邸翻身上馬,大吼道:“殺宋人!”
  蒙軍的反應很快,壹列列蒙騎從城中四面趕來,聚集了千余人。
  阿答胡不敢讓宋軍在城中整備停當,迅速領著這千余人殺向東門……
  天還未亮,夜色中看不到有多少百姓,成都城更像是戰場,馬蹄踏在石板路上,蒙軍的吆喝聲漸響。
  阿答胡被冷風壹吹,胸中戰意愈發澎湃。
  他要殺盡這些敢挑釁大蒙古國勇士的宋人!
  突然。
  “籲噅噅!”
  沖在最前面的幾個蒙騎跨下駿馬長嘶,仰起前蹄將他們摔下馬背。
  “鐵蒺藜!是鐵蒺藜……”
  “轟!”
  火光壹閃,又是慘叫聲起。
  “是火球!”
  火球從長街兩側的樓屋上擲下來,砸在蒙軍陣列之中爆炸開來,碎鐵片亂射。
  阿答胡大怒,扭頭看去,只見宋軍已從兩邊殺上來,竟還推著拒馬角。
  “額秀特!這也太快了……”
  ……
  卻說蒲擇之率軍入城後,李瑕迎上前,第壹時間通報了身份,以免被當作蒙軍誤傷。
  “見過蒲帥,慶符縣尉李瑕領民壯迎大軍入城。”
  “我知道妳,慶符知縣李瑕李非瑜。”蒲擇之語速飛快,卻不多說,甚至問都沒問李瑕為何在城內,立刻又問道:“妳可知城中蒙軍分布?”
  “知曉。”
  “為我帶路,迎擊寇首。”
  “是。”
  “蒲黼,妳速取城中拒馬,隨非瑜推進。”
  “是!”
  蒲擇之雖是文官,真打起仗來竟是雷厲風行,派親子當先殺敵,親自提刀押陣。
  宋軍有兩成的重甲步兵執矛在前,八成弓弩手在後,有條不紊向前推進。
  “靠後靠後!輕甲兵靠後……”
  慶符軍士卒們被擠到壹邊,看向那些重甲步兵,暗暗心驚。
  火光當中,能看到他們每走壹步,鞋底都在石板上留下汗漬。
  他們的“步人甲”與“鐵浮屠”相似,成塔形壹層壹層的向上疊加,能做到防護全身。
  從沱江到成都三百裏余山路,這些兵士身披六十斤重的步人甲,硬是在兩天內翻山躍嶺跑過來。
  隔著面甲,還能聽到他們重重的喘息。
  李瑕近壹年來常有“宋兵不弱”的感慨,今夜這種感受又濃烈了幾分。
  剎那間,壹個念頭隨著這些喘息刺進他腦裏。
  就是這些人,不畏艱險壹次又壹次面對蒙古鐵騎悍衛家園,最後卻被後世冠以“軟弱”之名。
  試問這大宋朝的當權者們,情何以堪?
  在大宋朝含恨而終的豈止壹個嶽飛?豈止壹支嶽家軍?
  這念頭壹閃而過,李瑕的腳步愈發堅定。
  他走在蒲擇之身畔,隨著洪流般的宋軍迎向前去……
  ……
  終於,蒙古騎兵的身影出現在長街盡頭。
  “籲噅噅……”
  蒲擇之揚起刀,大喝道:“將士們,我等生於川蜀、長於川蜀,我等祖宗長埋於川蜀,豈容韃虜踐踏?”
  “不容!不容!”
  “此戰之前,我兒問我‘若敗,何顏見家鄉父老?’今夜我亦問諸將士,若敗,何顏見家鄉父老?!”
  片刻後,宋軍將士齊聲響應道:“必勝!”
  “必勝!”
  “破虜!”
  “殺……”
  宋軍從街巷當中湧向蒙軍,氣勢已在瞬間狠狠地把蒙軍壓下去。
  血不停潑灑在石板路上,甫壹開戰,勝負已現……
  ……
  換作旁人,很難明白蒲擇之那句“我等生於川蜀、長於川蜀”對於川兵意味著什麽。
  朝廷派來的蜀帥,極少用川蜀本地人。
  朝廷永遠在擔心蜀地偏遠、天府可自成壹國,因此從不信任本土將帥。連兩浙路衢州來的余玠都不信任。
  但,蜀人真的很需要壹個可以帶著他們“保家衛國”的蜀帥。
  在川蜀局勢幾不可逆之際,他們終於等來了壹個。
  蒲擇之乃是三國名士“蒲元”之後,蒲元是諸葛亮的幕僚,曾於斜谷為諸葛亮造刀三千口。
  蒲家歷代紮根於蜀地。
  對於川兵們而言,這代表著蒲擇之不會像余晦那樣只顧自身前程、把蜀地弄得烏煙瘴氣然後壹走了之。
  余晦還可轉任他方,但他們呢?家鄉淪喪、親朋殆盡。
  他們要的,也就是個真心想贏的將帥。
  只要給他們壹個這樣的將帥,便是面對再兇狠的蒙古人,他們也能贏下來。
  這不是為了向朝廷證明什麽,只為保衛他們的家鄉。
  ……
  殺聲振天……
  阿答胡憤怒地看著步步逼近而來的宋軍,看著蒙軍驚慌勒馬,不停向後退縮。
  他終於發現,他處在了最不利的戰場……巷戰。
  巷戰之中,蒙軍騎兵無法奔跑起來,完全施展不開。
  眼看局勢危急,阿答胡只能親自沖鋒,試圖以個人之驍勇激勵士氣,挽回局勢。
  他當然是極為驍勇……
  “噗!”
  壹根長矛捅翻了阿答胡的座騎。
  又是數根長矛捅下來。
  “啊!”
  阿答胡身受重創,怒吼不已。
  他猶想挺身力戰,但宋兵比他還要憤怒得多,不停地殺向他們的仇寇。
  “噗噗噗……”
  壹矛壹矛,捅穿了阿答胡的身軀,直將他捅成爛泥。
  宋兵蜂湧而上,猶不泄憤,有人仰天狂嘯,有人奮聲大哭。
  哭聲與笑聲匯聚,匯成壹句齊聲大吼。
  “我等蜀人,豈容韃虜踐踏?!”
  ……
  “我等蜀人,豈容韃虜踐踏?!”
  李瑕聽著這吼聲,閉上眼,感受了到他們的激蕩湧進自己的血液。
  他雖不是蜀人,卻與他們血脈相連……
  ……
  與此同時,箭灘渡。
  劉整未睡,正凝視著深沈的夜空。
  紐璘的大軍已近,只在壹兩日內便可抵達。
  但劉整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家鄉……河南路,鄧州。
  鄧州離宋朝的襄陽並不遠,但已屬於宋朝永遠不可能收復的地方之壹。
  劉整自出生起便是金人,他思念家鄉、也思念故國。
  金人,這是他對自己最根深蒂固的認知。
  若要追溯,這認知或許起於壹百二十余年之前,宋廷向金國盟訂“南人歸南,北人歸北。”
  簡單來說,祖籍或出生在金國疆域範圍內的,宋廷承認他是金人,哪怕他逃到了宋境,宋廷也要使其返歸金國。
  對於宋廷而言,這大概只是壹種“必須與金國和談,敢言抗金者殺無赦”的意思。
  對於當時的北人而言,卻無異於被故國棄如敝履,痛徹心扉。
  但也只是對當時的北人而言了,壹百二十余年都過去了,到劉整這壹輩,只會對金國之滅亡感到痛徹心扉。
  哪怕金亡後他歸了宋,也從未覺得自己是宋人。
  因為宋人就沒把他當成同族,趙方“汝輩不能用,宜殺之”言猶在耳……
  ……
  這個夜色中,箭灘渡的劉整嘆息壹聲,無心再多想,翻身入眠。
  成都城內宋軍依舊還在狂喜之中,抹著臉上的鮮血,喜極而泣。
  他們高舉著阿答胡的屍體,高呼不已。
  “驅殺仇寇,復我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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