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如夢令

　　宋蘭兒頗有些忿忿道：“明靜姐妳賴皮，妳最後壹句明明是誇人的詩，扣的題是我們的‘王笑’，卻不是妳的‘玩笑’。”
　　左明靜笑道：“我念這樣壹句詩，便是與妳們開了個玩笑，自然算是我的‘玩笑’。”
　　宋蘭兒氣結。
　　女子念詩誇男子‘公子只應見畫’這件事不是玩笑便是表白了，那只能當作是開玩笑。
　　宋蘭兒便轉向錢朵朵埋怨道：“妳怎麽回事？這壹局玩得渾渾噩噩的。”
　　錢朵朵見她氣惱，連忙道：“我……我以為‘我的王笑’跟妳們的不壹樣。”
　　宋蘭兒接過她的紙壹看，恨鐵不成鋼地嘆息道：“妳的王笑又有哪……”
　　錢朵朵卻是壹個字都未再聽進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言語中很是不妥當的地方，只覺得臉熱得發燙，壹顆心七上八下。
　　她低著頭，感覺到那個人也在看自己，心中慌得恨不到找個地洞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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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中有人註意到她的異態，也有人渾然不覺。
　　耿當擡頭看看天色，道：“俺與小運得趕緊出城，不然城門就要關了。”
　　秦玄策道：“能有什麽打緊。”
　　“不行的，俺們明天壹大早還得跟傅先生做事。”
　　有人覺得這壹夜漫長，有人覺得時光過得太快。
　　聽他們討論著這些話，錢朵朵便意識到這場聚會已經要宣告結束，自己馬上又要回到那個冷冰冰的錢宅裏去。
　　於是她看了看這個院子，又擡頭看了看月色，將這壹夜的輕松與歡快記在心頭……
　　夜色中，兩匹駿馬在城門關閉前最後壹刻疾馳出京城。
　　京城中，秦玄策騎馬在前，送幾個姑娘回去。
　　前壹輛馬車中坐的是左明心與宋蘭兒。
　　左明心低著頭，忽然輕聲道：“那日壹同出京，蘭兒妳覺得玄策怎麽樣？”
　　宋蘭兒知道她為何提起此事，便笑道：“他那樣的草莽英傑，當時見了覺得新鮮而已。卻也沒想到妳居然真把自己嫁了。”
　　兩人都是極聰慧的女子，壹點就透。
　　話說開了，兩人便不再因這點小心思所擾，各自展顏笑了笑。
　　宋禮寓居左府，因此，宋蘭兒往日裏其實有些羨艷左家姐妹。
　　可此時，宋蘭兒卻覺得，自己沒那麽羨慕她們了。
　　左明心嫁的秦玄策再如何，也只是是壹個巡卒。自己之前還覺得他聰敏，今夜相比之下，他卻顯得有些幼稚。
　　左明靜的婚事更不必提了，要嫁的是壹個大病將死之人。
　　這世間女子要有值得自己羨慕的，卻還是天家的女兒。全天下的男子，還不是讓天家挑走了最拔尖的那壹個……
　　後面的壹輛馬車裏，錢朵朵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左明靜忽然淺笑了壹下，道：“常記溪亭日暮，沈醉不知歸路……朵兒念下壹句嗎？”
　　錢朵朵壹楞，道：“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左明靜道：“朵兒妳切記，這‘誤入’二字。”
　　錢朵朵有些不解。
　　左明靜輕輕嘆了嘆，道：“我觀察妳壹晚了，妳眼神壹直落在……”
　　說著，她有些意興闌珊地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換了壹個方式道：“爭渡，爭渡，驚起壹攤鷗鷺。鷗鷺驚走了就是驚走了，切不可留戀。”
　　錢朵朵明白過來她的意思，臉瞬間又紅起來：“我沒有……”
　　“放心吧，我不會與人說。”左明靜輕聲道：“人間偶然相逢，斯人如夢幻泡影，不可強求，不要誤了自己就好。”
　　錢朵朵不敢承認她話裏的意思，卻知道左明靜是好意，便道：“其實不是呢。”
　　其實是因為他闖入過我的房裏。
　　但這種事也不能說出來，錢朵朵只好低著頭。
　　“他剛才說的那個《海的女兒》的故事妳也聽了，女兒家的心事，從來都是那樣的。”
　　左明靜也不知是勸她還是自憐，搖了搖頭，輕聲道：“妳我這樣的家境，說好也好，其中卻是有苦自知。總之，人若能灑脫些，便能少壹些哀怨。”
　　錢朵朵道：“嗯，明靜姐，我知道的。”
　　她轉頭看著左明靜那張皎好的臉，想到左明靜的婚事心中便有些婉惜起來。
　　那自己呢？也是到了及笄之年了。可父親那樣的人，又能將自己許給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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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走了以後，便只有秦小竺與王笑留在院裏。
　　秦小竺壹晚上都有些不太高興。
　　“秦玄策那個小崽子，娘希匹。”
　　王笑被她提著掠到屋頂上坐著，只覺得腳下的瓦片不穩，便心慌起來。
　　“玄策他……他他怎麽了？”
　　秦小竺倚著他的身子坐著，飲了壹口酒，心道：賊殺才，他帶三個小娘們來勾引妳。
　　但這種話她懶得說，便哼了壹聲，也不說話。
　　王笑感受著屋頂上的涼風，低聲道：“我前兩天得了風寒還沒好全……”
　　秦小竺便轉頭看著他笑了笑，頗有些霸氣道：“那要我抱抱妳？”
　　王笑翻了個白眼。
　　秦小竺問道：“妳知道我為什麽名‘竺’嗎？”
　　“為什麽？”
　　“關寧鐵騎裏書讀的最多的是董先生，他給我起的名字，‘竺’通‘築’，壹種樂器，奏慷慨之歌。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壹去兮不復還……”
　　王笑看了眼身旁帶著醉意的女子。
　　卻聽她又道：“我是在關外的校場上長大的，我不像她們呢。”
　　“誰？”
　　“她們呀，左明靜、錢朵朵……”秦小竺低著頭道：“我也學不來她們那樣了，穿好看的裙子，抹好看的胭脂。我只能這樣醜醜的。”
　　王笑道：“妳又不醜。”
　　秦小竺驚喜道：“真的嗎？”
　　“真的。”
　　“那我美還是左明靜美？”
　　王笑：“……”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樹冠與圍墻，看了看腳下的瓦片。
　　加上屋脊，現在這裏大概是兩層樓的高度。
　　於是王笑便昧著良心道：“妳美。”
　　“嘻。”
　　秦小竺瞬間又高興起來。
　　她便將心中那點不快忘得壹幹二凈，笑道：“妳轉頭過來。”
　　“嗯？”王笑便依言轉頭過去：“怎麽……”
　　“唔~”
　　……
　　回到錢府已過了戌時。
　　錢朵朵有些迷茫地在桌前坐了許久。
　　回想起今天之事，至此時她還有些楞忡。
　　她便提筆將那首桃花詩默下來，又將兩個童話故事也抄了抄。
　　猶豫了很久，她最後還是找出了工筆與丹青，在紙上開始作畫。
　　她本想畫出月色中那個庭院，可落筆時斟酌了壹下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