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回來了

　　漳衛河緩緩流淌，與南運河壹東壹西將德州城夾在當中。
　　楚朝初期，漳衛河亦是運河的壹段，朝廷在德州城東修築十二連城護衛德州漕倉，占地極廣。
　　後來漳衛河泥沙淤積，禦河湮滅，失饋運之利。楚廷在德州城以南修南運河，又將倉廒移入德州城內。而原本的十二連城便空置下來，後遭遇大火、焚毀壹空。
　　延光五年，建奴入寇，德州官府便借用十二連城的舊址修築了蜿蜒曲折內城墻，形成了壹個巨大、又形狀獨特的甕城。
　　正是借著十二連城與舊倉廒的寬闊之地，李柏帛才定下這請君入甕之計。
　　但德州外城雖只有兩道城門，在內側卻有十二連城原本的諸多城門需要控制。
　　今夜，大火再次在這裏燃起漫天紅光。
　　許人鳳埋伏已久，見外城門轟然關閉，便喝令動手。王笑也是聽到外城門關閉的聲音，同時下了令。
　　“放箭！”
　　攻勢才起，雙方同時發動，烈火奪去楚軍生命的同時，王笑的人馬和德州幫幫眾也沖殺出來，隨著第壹道城門打開，將壹道又壹道城門打開。
　　火光中，楚軍如潮水般湧進德州城。
　　“神機營，上城墻！”王笑大喝壹聲，揚劍指向城墻上的反軍。
　　才逃出生天的楚軍還沒來得及喘口大氣，又只得紛紛掉頭沿著城內的階梯向城墻上攻去。
　　王笑又瞇眼看了壹會，忽然又喊道：“秦玄炳，帶幾部人隨我來！”
　　……
　　東側城墻上，看著神機營已沖上來，許人鳳大驚失措。
　　他壹邊指揮士卒防衛城墻，壹邊向城外看去，只見城外吳閻王的人馬還在封堵外城門。
　　“別堵了！城內有變！快入城殲滅他們！快……”
　　“城內有變……”
　　城外瑞軍壹楞。
　　他們收到的指示原就是帶楚軍入城，封堵住城門，再壹把火燒死他們。此時聽得城墻上有人這樣喊，壹時也不知是真是假……
　　與此同時，城門裏面，秦山湖手裏的刀“當”的壹聲掉在地上。
　　壹開始他隔得太遠，看不到那邊的詳細情況，但也知道危險之中有人替自己這邊開了城門。直到聽到楚軍中有人叫喊著什麽，他整個人便楞了壹下。
　　“駙馬……”
　　“是懷遠侯來了……”
　　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像是遼東戰場上壹次壹次達成不可思議的戰果後的振奮和驚喜。
　　秦山湖轉過身，努力想看看那邊，但只能看到壹個又壹個攢動的人頭。
　　“真是侯爺來了？爹呢？爹回來了嗎？”他喃喃著向秦山渠問道。
　　秦山渠張了張嘴，像是有些傻了。
　　接著他“哇”的壹聲大叫，卻是城墻上壹支利箭射在他的腿上。
　　秦山渠拔下箭，再回過神來已是紅了眼眶。好像因為中了壹箭哭了起來壹樣……
　　下壹刻，秦山海的軍令便傳了下來。
　　“守住城門！”
　　秦山湖壹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俯身去撿自己的大刀。
　　“啊……好燙！”
　　他握著滾燙的刀柄，心中也是壹片滾燙。
　　“守住城門！別讓反軍進來，德州城現在是我們的啦！”
　　壹聲聲大喊在城墻間回蕩開來。
　　“關寧鐵騎的弟兄們，撐住！侯爺回來了……”
　　……
　　城外，李柏帛擡頭看著德州城內的火光才松了壹口氣，便聽得有人通傳“城內有變”，臉色陡然壹變。
　　吳閻王才以為大功告成，正在吩咐吳通領左翼人馬直奔臨清取漕倉，得到消息，他先是詫異了壹下，接著狐疑起來……
　　“不會是城內楚軍在詐我們吧？”
　　他迅速吩咐士卒架起高臺，讓人登高壹看，便見到城內壹片廝殺的情景。於是馬上下令搬開城門外的大石，入城殲滅楚軍。
　　“報！楚軍死守城門，暫時攻不進去！”
　　李柏帛皺了皺眉，拱手道：“請大帥速派兵馬從另外三面城門入城……”
　　同時間，德州城內，湯小霜手中長劍已架在德州知府馮致知脖子上。
　　“狗官！降而復叛，老娘殺了妳！”
　　“李……李夫人，下官真……真不知情吶！”馮致知悲呼壹聲，雙手捏著蘭花指擡得高高的，壹動也不敢動，滿臉苦澀地道：“下官都是按妳們吩咐的辦的，這這這……真是不知情啊。”
　　湯小霜臉上滿是殺氣，手中長劍又向馮致知的脖子上壓了壓，劍鋒劃破他的皮膚溢出血，把他嚇得哇哇大哭。
　　“狗官！還不招。”
　　“下官真的真的不知情……”
　　看馮致知如此，湯小霜放下長劍，道：“快，去把另外三面城門打開！”
　　他們此時正在城墻上，馮致知四下壹看，只見楚軍已逼了上來，到處都是亂哄哄的廝殺，不由楞道：“這這這……怎麽去……”
　　下壹刻，湯小霜壹把提起馮致知的後脖頸，便向城下躍去！
　　“啊！”
　　馮致知閉著眼，耳畔風呼呼地吹，胡子散成壹團，心中只有壹個念頭：“要死了要死了……”
　　“嘭”的壹聲，他摔在地上，腳下壹陣劇痛。
　　“噢！”
　　但雖然極痛，卻沒有死，馮致知小心翼翼睜開眼，只見湯小霜向前奔了十幾步穩住身形。
　　“狗官！還不快走。”
　　“是是是，但這……下官腳扭了……”
　　劍光壹閃，湯小霜又是壹劍劃在他身上。
　　“走！”
　　馮致知慘叫壹聲，覺得這真是太苦了。他也只好忍著腳上的劇痛向南門奔去，委屈得滿臉流淚。
　　……
　　亂變起時，纓兒正握著木簪子鼓著勇氣想著要紮自己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有人驚呼。
　　“是懷遠侯來了……”
　　只這壹聲，纓兒如遭電擊，整個人顫了壹下，驚喜地壹把站起來，頭在車廂上撞了壹下。她也不知道痛，只是喃喃道：“是少爺！是少爺來了……”
　　她探出頭向馬車外看去，卻是除了亂哄哄的人什麽也看不到，只好又回頭拉著錢朵朵壹個勁地問。
　　“妳聽到了吧，是少爺，是少爺！”
　　錢朵朵已經像是傻了壹般，臉上滿是淚水，嘴裏喃喃著什麽不敢念出來，心裏卻是不停道：“是笑郎來了……是他來了……”
　　纓兒得不到回答，不停搖著錢朵朵的手，滿心的歡欣鼓舞。
　　馬車已經又跑動起來，開始向城內馳去。
　　外面還是壹片亂戰，有箭雨襲落、有火龍卷過來，她們卻如視而不見壹般，探著頭不停向馬車外面看去。
　　左明靜與宋蘭兒只好壹人拉壹個，將她們拉回車內。
　　“小心些，人來了妳壹會總能見到，別急……”
　　那邊左明心雖未探出頭，卻也是不停向外望著，極盼著秦玄策也在。
　　好壹會兒終於沖進城內，雖還是壹輛輛馬車聚著、壹群群人繼續哭哭啼啼，但比起剛才兇險的情景卻要安全得多。
　　纓兒按捺不住，探頭四下看去，只見許許多多的兵馬在城內圍成壹個大圈，將自己這些人護衛在當中。
　　但少爺呢？
　　她目光找了許久，才見到大少爺與二少爺在齊王車駕前說著什麽，秦小竺與公主的車駕也在那邊，附近還有蘭兒她爹和壹群人。
　　若是平時，她肯定是不敢上前的，但此時卻也顧不得許多，便壹溜煙跑過去。
　　近了壹看，卻見大少爺臉色臘黃，倚在車轅上沒什麽精神，二少爺臉色很嚴肅地在指指點點與人說些什麽。
　　她雖然跑過去了，依然不敢上前打擾，只好壹臉焦急地等在外圍。
　　過了壹會，卻是宋禮轉頭間見到她，招了招手，問道：“纓兒姑娘何事？”
　　語氣很是和藹，還帶著些奇怪的尊敬。
　　纓兒不知道宋兒她爹今天怎麽這麽和氣，忙道：“稟宋大人……我我我想找我家少爺。”
　　“哦？”宋禮壹撫須，便吩咐護衛讓開道路。
　　纓兒轉頭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走過人群，走到王珠面前問道：“二少爺，那個那個……嗯……少爺呢？”
　　王珠正在與高成益低語著什麽，聞言轉過頭，見是纓兒，便道：“我和大哥都在這裏，何事？”
　　纓兒壹楞，低下頭道：“奴婢想找三少爺……”
　　“就三少爺是妳的少爺？”
　　纓兒還以為二少爺生氣了，心裏嚇了壹跳。擡頭壹看，見王珠臉上帶著些莞爾的笑意。她不由又心想二少爺居然有心情打趣，看來少爺壹回來情況就好起來了……
　　“三弟還有事，妳先去大嫂那等著吧。”王珠又道。
　　纓兒連忙行了個禮，慌慌張張地走開。
　　直到現在她才覺得自己剛才真是瘋了，怎麽就敢跑到這麽多大官當中去找少爺。
　　心裏壹陣後怕，她腳下愈快，結果沒走幾步忽然聽有人道：“纓兒，妳過來。”
　　擡頭壹看，卻是秦小竺騎在馬上對自己招了招手。
　　秦小竺顯然與左明靜她們不同，壹身盔甲，微仰著下巴，看氣勢就比較厲害，纓兒只好連忙過去。
　　秦小竺下馬拍了拍纓兒的頭，又道：“今天嚇壞了吧，壹會王笑就來了，妳到淳寧的馬車上等著吧？”
　　秦小竺自己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好像是剛才哭過，但還是壹副照顧人的樣子。纓兒想問問她怎麽了，但又知道眼下的情形不好問，只好忍住。
　　至於讓纓兒到淳寧的馬車上呆著這事，秦小竺最近時不時就有說過。但纓兒比較怕她們，還是覺得左明靜那邊呆著更自在。每次被秦小竺招呼著在這邊坐了坐，第二天便又跑到左明靜車上。
　　但現在被逮到了，她也只好乖乖爬上車。
　　車廂中，淳寧坐在那也不知在想什麽，見了纓兒上來便笑了笑，又拿了壹包核桃仁遞給她吃。
　　淳寧每次都是這樣安靜溫和的樣子，但纓兒就是有些怕她，也許是因為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