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怪誕的表哥

都市生活

長街之上,壹個清麗可人的小婢女走過。 二樓茶館靠窗位置上的張恒目光落在她身上,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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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很寬厚

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by 怪誕的表哥

2021-10-24 10:09

  張光耀走到範文程的屍體前,低頭看去,血泊中的範文程還瞪著眼,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張光耀覺得對方有些可憐。
  平心而論,他認為範文程入關以後主張仁政,這是有功的;他認為當官者善待子民就是好官,不論他仕的是清朝、還是楚朝。
  但清軍七次入關,殺燒搶擄,屠戮蒼生,範文程皆參與決策……因此,必殺之。
  張光耀再壹次想到父親守著薊鎮,渾身浴血地倒下去的場景;想到永平府數十萬無辜者被屠的場景……
  他擡腳,把範文程的屍體踢翻過來,探手往他懷裏壹摸,摸出壹封信紙,當著所有人的面攤開來。
  不遠處的乾朝百官都呆楞楞地立在那,看著這壹幕,他們隱隱預感到有些不妙……
  ……
  忽然,有人大喊了壹聲。
  “晉王!”
  眾人目光壹轉,只見王笑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了身。
  “晉王沒死……晉王沒死!太好了!”
  許多人歡呼起來,但其實……他們都不怎麽驚訝。
  範承謨的目光從範文程的屍體上移開,落在王笑所在的地方,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終於明白舒愛星做的選擇是什麽原因了。
  王笑沒死,自己這次兵變就是壹個笑話……
  “他裝死騙我們的對不對?”朗保富喃喃道:“他堂堂晉王,怎麽可以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裝死蒙騙我們這種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他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範承謨沒有回答。
  他現在回過頭看,整件事都那麽可笑,王笑的陰謀簡單又明顯,壹點也不難猜。
  但為什麽自己根本沒有發現、反而像是被下了蠱壹樣,壹頭紮進去?
  大乾朝就像壹場狂歡,是包括自己在內的許多人用力表演、為京畿百姓演出的盛世。
  別人都知道構建這場盛世是為了投降。
  就連那些所謂的‘愚民’,臉上看著蠢兮兮,該逃的時候壹點也不含糊;
  就連阿布奈,那個看起來傻呵呵的、壹根筋的蒙古莽夫,之前答應得好好的,結果也是冷眼旁觀。
  只有自己,沈醉在這盛世裏,沈醉在‘宰輔之子’‘大乾將軍’‘青年才俊’的名望中,忘了回頭……
  父親說過“只要平安度過今天,王笑不會再有名義對付我們”,但他已經死了,活不過來了……
  範承謨想哭,但感覺心都幹裂了,哭都哭不出來。
  他張開嘴,是啞然地嘶喊……
  他被沖過來的楚軍士卒摁倒在地,對方並沒有像對待範文程那樣給他壹刀……
  那邊王笑已策馬過來。
  “王笑!”朗保富大喊道:“壹天到晚裝死騙人,算什麽英雄?”
  王笑轉頭看了他們壹眼,表情有些疑惑。
  “我沒有裝死啊,我剛才摔倒了,暈過去了,發生了什麽?”
  “……”
  王笑沒有再看範承謨和朗保富,只吩咐了壹句“把他們的嘴堵壹下。”
  其實他覺得這兩個年輕人很有理想誌向,至少比那些壹心只想茍全的老狐貍們要有骨氣。
  清軍入關的時候,楚朝如果多壹些這樣敢放手壹搏的年輕人,局勢未必會到那壹步……
  他策馬走到張光耀面前,擡高了音量,問道:“發生了什麽?”
  聲音頗大,大家都能聽到。
  張光耀大聲道:“稟晉王,範文程指使其子叛亂,意圖刺殺晉王,偷襲我軍!”
  王笑揉了揉腦袋。
  “竟是這樣?”
  “是!範文程現已伏誅,末將從他身上搜出壹份參與者的名單……”
  壹句話,全場的乾朝文武大驚失措。
  名……名單?!
  王笑也很驚訝,吩咐道:“切記,大楚已廢除株連、淩遲等酷刑,只誅惡首,不必牽連其家人……”
  “末將領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張光耀手中的名單。
  當然也有很多人比較單純,到現在還真以為是範家父子意圖反撲。
  但那些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的精明人早都看明白了,王笑壓根就沒打算放過他想清算的那些人。
  問題只在於名單上有沒有自己了……
  ……
  張光耀按著劍路過舒愛星附近時,轉頭看了對方壹眼。
  舒愛星並不在他的名單上,這個人雖然有過壹個清朝壹等公的爵位,但壹直不受重用,年紀也不大,以前沒有隨軍入塞經歷。
  不過,今天如果舒愛星敢隨同叛亂,張光耀也做好了要擊殺對方的準備,他有信心以兩千楚軍,擊敗三萬綠營。
  張光耀又留意了壹下舒愛星的兵力布置,知道對方不敢和楚軍對著幹,於是用眼神又警告了他壹次。
  雙方壹對眼,舒愛星很謙卑地點了點頭。
  他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成為大乾朝兵部尚書、總督京營十二衛,算是年輕權重了。
  張光耀則只有十八歲,軍職只是參將,但不管是戰功、權柄,還是渾身氣勢,都已壓了舒愛星壹頭……
  舒愛星道:“雖然有幾個叛逆,但大乾朝是真心投降,還請張將軍向晉王美言幾句。”
  張光耀道:“這不歸我管,我只管捉拿叛逆。”
  舒愛星又道:“是,我會守好天壇,不會讓亂局擴散到城內。張將軍請便……”
  就是這壹聲“請便”,很快就是百余人被捕,或人頭落地……
  舒愛星勒令乾軍不許擅動,並主動守住大門。
  張光耀帶著如狼似虎的楚軍來回穿梭,捉拿、處死那些‘叛亂’的余黨。
  圜丘內的慘叫聲許久沒有停過……
  ……
  馮伯衡站在百官之中,渾身都在打顫。
  他猜到王笑要清算的多是壹些曾經隨清軍入關燒殺搶擄之人。
  馮伯衡以前是楚官,早早就致仕還鄉了,是在清朝定鼎燕京之後才投奔到京城、依附多爾袞。
  這兩年清朝與楚朝之間雖壹直在打仗,但畢竟已經正式入主中原了,政策上還是仁厚了許多。
  因此,馮伯衡認為自己應該是沒事的,要被追究的罪責不大……
  “啊!”
  正此時,壹聲驚呼在他身邊響起。
  馮伯衡又是壹個激靈,轉頭看去,只見站在自己身旁的‘郝希福’被兩個楚軍摁住。
  郝希福其實名叫‘赫舍裏·希福’,是索尼的叔叔,今年已經快六十歲了,這時被人摁住,嚇得不輕。
  那兩個楚軍也不避諱,低聲叱道:“別動,妳隨軍入塞幾次?”
  “老……老夫沒入塞過啊,老夫自崇德元年……不,自延光十年起,壹直在內院任職,平日……平日都是出使蒙古諸部、編戶口、定旗制……”
  “別怕,要不了妳的命,但妳要再被查壹查……”
  郝希福就這樣被帶走了。
  馮伯衡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心中暗道這種滿人元老都死不了,自己就更死不了了。
  ——不怕不怕,沒事了。
  他終於停止了顫抖。
  下壹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馮伯衡擡起頭,見又是兩個楚軍,他整個人就僵住,好不容易才擠出討好的笑容。
  “我……我沒隨清軍劫掠過……”
  “我們在查今天叛亂的事。”
  “什……什麽?”
  壹名楚軍湊到馮伯衡耳邊,低聲道:“馮伯衡,妳仕楚朝時,貪墨枉法、攬權納賄,搞得天下哀鴻遍野;仕清朝時,依附多爾袞,勸其圈地占房、投充逃人、剃發易服……”
  “我沒有!”
  馮伯衡大驚失措,壹把推在面前的楚軍身上,想要逃開。
  “我沒有……我是漢人!我是漢人啊!”
  他接連退了好多步,滿臉都寫著驚恐。
  下壹刻,又是壹聲暴喝在耳邊爆開。
  “敢拒捕者,殺無赦!”
  “我是漢……”
  壹把刀徑直抹過馮伯衡的脖頸,血湧出,他栽在地上,身子不停抽搐。
  也不知是不是這楚軍刀法不好,馮伯衡壹時竟未死透,氣管破開,難受的滿臉紫青,脖子上咕嚕咕嚕地響著……
  他瞪大了眼,看到那楚軍蹲下身,看著自己。
  “為何要拒捕?!”那楚軍又喝了壹聲,很認真地看著他,眼裏帶著冷意。
  “……”
  馮伯衡好恨他。
  ——我明明跑不掉的,妳捉我就捉我,為何直接動刀,還不如壹刀弄死我……
  那楚軍很有耐心地蹲下來,似乎在等馮伯衡壹點壹點死去,嘴裏又隨口說了壹句。
  “妳不是漢人,是漢奸啊……”
  ……
  索額圖跑過長長的丹陛橋。
  他的父親索尼今日在天壇北面的祈年殿負責典禮的後勤事務。
  索額圖想要去提醒父親,王笑又裝死了,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然而他才跑到祈年門附近,就看到前面站著壹排楚軍,攔住了去路。
  索額圖正不知怎麽辦,忽聽身後傳來殺喊聲,轉頭壹看,只見丹陛橋那邊許多蒙古人湧過來,試圖從天壇東天門出去。
  有壹隊守衛東門的乾軍上去阻攔,兩個蒙古首領大聲呼喊起來,蒙古人蜂湧而上,亂刀將乾軍砍死。
  索額圖聽得懂壹點蒙語,聽到他們說的是“趁亂搶他們的財寶、女人……”
  十三歲的索額圖還沒多少家國情懷,只知道陛下是主子,而京城是主子的財物。現在邀請來的客人要搶主子家的東西,這讓他感到頗為生氣。
  他爬到壹棵大柏樹上,試圖看清這些蒙古人的動向,回頭報給舒將軍。
  “砰!”
  只見跑在最前面的蒙古人才沖出東天門,迎面就是壹陣銃響,直接將他們打翻在地。
  壹隊兩百余人的楚軍從東天門殺進來,同時又有壹隊兩百余人的楚軍從西天門包圍過來。
  “趁亂打劫者殺無赦!”
  “砰砰砰砰……”
  這樣的巷戰顯然不是蒙古人的長項,壹個個慘叫著倒在地上……
  索額圖這兩年時常聽人家說北楚的兵馬如何如何兇猛,他卻頗不理解。
  從小他聽到的故事都是大清將士天下無敵。也不知為何,後來風向就慢慢變了……
  今天是他第壹次見到楚軍交戰,與他想象中不同。
  他想象中楚軍像熊,壹個個壯碩勇武、比八旗兵還擅於打鬥。
  但事實上,楚軍像木頭,像鐵。
  他們的整齊劃壹,站就是站,射擊就是射擊,沒有壹個多余的動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那麽壹步壹步向前推進……
  索額圖呆住了。
  他從未想過打仗是這樣的,呆板無趣,卻很強大。
  他呆呆地看了很久,看著楚軍壹點壹點殲滅了這兩個部落的戰士……
  血鋪滿了青磚,也染紅了道路兩邊的樹林。
  ……
  “什麽人?!”
  索額圖忽然臂上壹痛,摔下樹枝,被兩個楚軍摁住。
  他被帶到壹個方臉將軍面前。
  “耿將軍,捉到壹個孩子,看起來是乾朝侍衛……”
  ……
  耿當看了看,見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也沒太為難索額圖,壹邊處理著軍務,隨口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我漢名叫郝會哭……”
  “咦,妳為啥叫這名字?”
  “索額圖在滿語裏就是會哭的意思,我小時候很能哭。”
  耿當大樂,又問道:“那妳起漢名,怎也沒換壹個好名字?”
  “我是庶子,我阿瑪……不,我父親沒給我起漢名。”
  “哦。”
  耿當不了解那些有很多個妻妾的人是怎麽想的,也沒就此多說,揮了揮手,讓人把索額圖帶走。
  索額圖卻掙紮個不停,向耿當哭求道:“將軍,能帶我去見我父親嗎?”
  “俺不能,俺忙著呢,別在這鬧。”
  “我見將軍英雄蓋世,想為將軍鞍前馬後,只求將軍能帶我見見我父親,我有要緊的話要告訴他。”
  “嘿,妳這孩子……”
  耿當面對孩子乞求的目光有些心軟。
  他撓了撓頭,顯得十分為難,終於招過壹個親衛,低聲問了幾句話。
  那親衛往祈年殿方向跑去,好壹會才回來。
  “耿將軍……”
  耿當也不避著索額圖,道:“說吧。”
  “是。索尼罪大惡極,已然伏誅了。”
  索額圖腦中“嗡”地壹下,小臉壹片煞白。
  “延光元年,索尼隨皇太極攻錦州,在寧遠打糧;延光四年,清軍在京畿擄掠、他隨軍入塞,亦有參與;延光五年,他攻破永平府;延光七年,攻掠山西大同等地……”
  那親衛說到這裏,又道:“這次的叛亂,索尼亦有參與,張將軍派人捉拿他,他拒捕,現已被手刃……”
  索額圖整個人都是懵懵的,擡頭看著耿當,已不知道怎麽辦為好。
  耿當又問道:“他家裏人呢?”
  “索尼在延光九年入了內院任文事,其後並未從軍,其子年少,未隨清軍入塞攻掠。索尼還有壹個叔父,罪任也不大,又通曉蒙古事,留下聽用……其余家人皆未追究。”
  耿當有些無奈地看了索額圖壹眼,道:“好了,俺能給妳打聽的都打聽了,去吧,去找妳兄長和妳叔爺……”
  索額圖低著頭,喃喃道:“家父叛亂,將軍不殺我嗎?”
  “殺妳做什麽,俺們不興連誅那套的。”
  索額圖壹楞,擡起頭,又問道:“將軍不怕我心裏有怨念嗎?”
  “妳們赫舍裏……不是,郝家,還有壹大堆人要養不是?以後好好幹活,養家糊口,去吧。”
  耿當說著,在索額圖頭上壹拍,大咧咧就把人打發了。
  索額圖跌跌撞撞地走著,想到父親的死,又想到家裏幾十口人以後真要由自己和大哥養,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耿當聽著那哭聲淒慘,撓了撓頭,心想這孩子果然是好會哭,怪不得要叫郝會哭……
  ……
  在這時代的價值觀裏,範文程、索尼等人以前做的事,其實不算什麽大罪,只是‘在其位、謀其政’而已。
  世人罵雖罵,但大部分人認為他們罪不至死。
  他們這些人效忠清廷時盡職盡責,投降了,本該搖身壹變成為楚朝的高官才是。
  比如漢末之時,賈詡獻計李傕、郭汜攻破長安,害得數十萬人屍遍長安,民間‘相食略盡’,可謂‘漢賊’,曹操追究他了嗎?
  往後青史有人罵賈詡漢賊,亦有人贊他多謀。
  反觀如今,王笑壹定要追究範文程等人,反而是王笑壞了規矩,是“氣量狹窄”。
  在這年頭的價值觀裏,哪怕他們出謀劃策害死數百萬人,罪名也比不上今天刺殺王笑壹個人。
  因為天地綱常,君為臣綱。
  自古朝代更叠,士大夫們換君主的事,哪管腳下死多少螻蟻?
  於是,王笑決定“恢弘大度”壹次……
  這天,如索額圖這樣失去父親的孩子有幾十、上百個。
  王笑既沒有株連他們,也不擔心這些孩子以後找自己報仇。
  他以前看武俠小說,‘為父報仇’之類的橋段很多,殺了人就要斬草除根之類的。
  但這年頭忠君思想其實頗重,君要殺臣,臣死了,臣的兒子活著,也只能感激君的不殺之恩。
  哪怕是在滿洲階段觀念也很強烈,主子要殺個奴才,奴才的兒子有幾個能報仇的?比如努爾哈赤的那些親戚裏,壹半都是他的仇人。
  否則若真算起來,就這幾年的仗,王笑的仇人都有幾十萬個了。
  話雖如此,但叛逆是重罪,壹般是要誅九族的。
  王笑並不誅連,他終於開始向乾朝的降臣們展示了他的‘寬厚’。
  清洗過後,鮮血染遍了天壇內壹塊又壹塊青磚。
  死掉的人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人卻在高呼著“晉王寬弘大量,菩薩心腸……”
  王笑在這壹片頌贊之中,沈默地走上祭天臺。
  他壹句話都沒有說,但每壹步都在表明他的態度。
  ——大家不是就喜歡這種寬厚嗎?不是喜歡玩陽謀嗎?不是喜歡裹挾民意嗎?
  那好,來玩。
  我會讓妳們到死,也只能頌贊我的寬厚、感激我沒有誅連妳們的家小;
  我會讓妳們看看何謂陽謀、看看在真正的實力面前,到底誰才有資格玩陽謀;
  我會把京城的民意贏回來,同時還要贏得光明正大殺妳們的名義;
  ……
  看著祭天臺上那個身影,壹個又壹個人乾朝的文官、士卒忍不住跪下來,他們終於見識了王笑的強硬;壹個又壹個蒙古人打著千鞠躬行禮,他們終於見識了楚朝的強大。
  當刀斧落下,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楚朝重新定鼎燕京,也沒有人敢對王笑提出任何條件了……
  但祭天臺上的王笑閉著眼,感受著帶著腥味的空氣,心裏想的卻只是“京城,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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